那声音婉转造作,一听就是冯春又在作妖。

    秦盈听见声音就要冲出去,被逢玉一把拉住了。

    “阿娘,在宫里出不了什么大事的。”

    逢玉给秦盈正了正衣领。

    “她还是那么爱丢人现眼——我不在的日子,没人欺负你吧?”

    秦盈拍了拍逢玉的手:“你是被接进宫的,之前给我那样撑腰,谁都不敢欺负我,放心,阿娘这里一切都好。”

    逢玉这才浅笑着,和秦盈一起走到外间。

    而第一眼见着的,便是冯春无比旖旎地办伏趴在地上,硬要给自己扯一个楚楚可怜的姿态。

    逢玉立马皱了眉头,第一时间嘲讽道:“是这平地长了石头,还是你脚下生了疮,倒在这儿要谁可怜呢?”

    “唔……妹妹,你别再欺负我了——”

    冯春仍没有爬起来,还在这儿掩帕泣泪上了。

    逢玉一看正堂坐着的人,当下便狠狠拧了眉。

    也不知霍昀什么用意,他竟然没有叫人通传,自己一声不吭地来昭和坐着喝茶。

    然后便有了冯春这自导自演的一幕。

    他此刻眉目无波,显然不在意堂下还跪着的女人。

    霍昀深黑的眼瞳横扫过来,看向逢玉隐隐作怒的样子,多少有点兴味盎然。

    显然是想要看逢玉的热闹。

    幼稚。

    逢玉挑了挑唇,“哦,我欺负你。”

    “是我让你断手断脚爬不起来了?御前失仪可是大罪,姐姐赶紧爬起来吧,省的连累我。”

    冯春听罢,一双眼楚楚地望向座上的主位。

    “皇上恕罪,臣女第一次得见天颜,一时被皇上的龙威震慑,一时不察,崴了脚,还望皇上饶恕则个。”

    冯春身上还有浓厚的桂花香。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霍昀最讨厌别人自荐枕席,更何况用的还是如此低劣的手段。

    逢玉突然觉得有趣了起来。

    对着看热闹的霍昀行了个礼,“皇上,她说脚崴了,您决断吧。”

    而后便退后一步,再也不管了。

    霍昀见她撂了挑子,竟然没有一丝一毫要救场的意思,只觉得无趣。

    “平地里崴脚,是从哪里学来的好招数?”

    霍昀拈着手上的念珠,淡淡道:“可仔细着点,别被宫里的太监宫女学了去,到时候用来躲懒,可不是什么好风气。”

    言下之意,丝毫没有给冯春面子。

    冯春精心涂抹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还是团圆会看脸色,蹑手蹑脚地将冯春扶起,坐到了位置上。

    冯春坐好之后,还在那一个劲地扯帕子。

    怎么又是逢玉着厮害她好事!

    如果不是她,她应该会被皇上温柔地扶起来,而后顺理成章地往他宽阔的胸怀里一躺……

    冯春悄悄抬眼看着座上皇上的英姿,脸又红了一番。

    皇上可比传闻中,要英伟得多……

    只不过一身煞气,确实难以亲近。

    但是,有脾性的男人才最有魅力!

    冯春的眼神火热,看得霍昀不注意都难。

    他皱着眉头横眼过去,冯春还欣喜若狂,以为自己被他看中,要她上前侍奉。

    冯春立马斟了盏茶,袅袅娜娜地端过去到霍昀面前了。

    姿态小鸟依人一般,腼腆婉转,“皇上,臣女有罪,以茶代酒,敬您一杯。”

    逢玉在旁边看着,一边忍着笑。

    霍昀显然黑脸一张,脸上写满了不耐。

    可偏偏冯玉不懂,还以为他本来就长得凶恶。

    此时心里还想着,皇上充满了男子气概。

    殊不知,自己身上那熏人的桂花味,更让霍昀厌恶至极。

    霍昀掀眼看她,眉关紧缩。

    这个粗野女人毫无分寸,浅粉的衫裙俗气得很,变着法现眼的人在霍昀眼里正如过江之卿。

    可却没有一个像冯春这样蠢得令人发指。

    他偏过身子,皱了眉,“离朕远点,朕不需要。”

    霍昀对相熟的气味十分敏感,一下就闻出了,这是之前在冯玉身上也闻到过的桂花香气。

    捉到由头了,他扫眼向逢玉,阴阳怪气:“你们家的气味还能传承?”

    逢玉弯唇一笑,“这是姐姐精心挑选的香型,她也是一心为了皇上……皇上难道不喜欢?”

    逢玉歪了歪头,刻意问道:

    “皇上突临昭和,所为何事,还请示下。”

    话里话外,都在挤兑霍昀,还颇有几分嘲讽霍昀见色起意的意思。

    一句话便让霍昀心头火起。

    他一下站了起来,脸黑成一片。

    “你是第一个身为御前宫女,却能得宫外家人探视的,朕若不来看看,怎么知道你要闹什么幺蛾子。”

    他的眼神瞥向站在旁边战战兢兢的冯春,嗤笑一声。

    “朕所料没错。天色欲晚,你还是趁早将人送回去的好!”

    霍昀撂下这句话就要走。

    冯春哪里能放得过这么好的机会,刚刚皇上的拒绝在她眼里还不算什么,她眼神火热地提起裙子,高声一句:“皇上!”

    霍昀停下脚步,偏头去望。

    还以为叫他的人是谁。

    碰见冯玉微蹙的眉头,霍昀突然转过了身,看向叫住她的冯春。

    冯春没想到,自己竟然真的能令皇上回身!

    她欣喜若狂,巴巴地跪到皇上身前,恭敬俯首:“臣妹进宫多时,皇上若有觉得任何不满,冯家女儿定会为君主前赴后继,尽供皇上驱策!”

    她话说得婉转多情,又忠心耿耿,好像真是个有多忠君爱国的女儿郎一般。

    逢玉狠狠闭上了眼。

    果然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冯家老头卖女求荣,冯家女儿也不是什么好货色。

    一样的愚蠢肤浅。

    霍昀一下子笑了。

    “供朕驱策?”

    “像冯姑娘这样的能人,朕恐怕任用不起。”

    冯春还以为她在说什么夸赞她的话,眼睛都亮了起来,还膝行到霍昀脚下。

    “皇上谬赞了,臣女不过薄柳之资,有幸能入皇上的眼,已经是臣女莫大的福分——”

    一股浓郁的香味冲到霍昀鼻尖,霍昀骤然蹙紧了眉。

    他看向不远处俏婷婷地立着的冯玉,见她仍旧没有任何反应,当下便不愿再忍了。

    霍昀一脚抵在冯春膝行过来的肩膀上。

    无比嫌恶:“听不懂话的话,回去让你母亲好生教养。”

    “别再靠近朕了,碍眼又碍事,这话,你听懂了吗?”

    冯春一瞬间仿佛从天堂坠入地狱。

    她不敢置信,分明之前还为她转身,怎么如今却能说出这样令人难堪的话?!

    皇上走了,正如来时那么无声无息。

    冯春还跪在地上,难以置信。

    昭和宫一片寂静。

    不知过了多久,逢玉终于笑了。

    噗嗤一声。

    打破了沉闷的气氛。

    她走到冯春面前,看着面前委顿在地的她的庶姐,笑得肆意。

    “我早就说过了,皇上最喜欢的,可是那瓶香啊。”

    “如果你用了那个香,说不定就不是现在这样,如丧、家、败、犬了。”

    逢玉字字诛心。

    冯春脸色苍白,整个人都恍然失神。

    完了,一切都完了。

    彻底被皇上讨厌了——明明她的准备那么周全。

    冯春抬头,看见逢玉高高在上的嘴脸,愈发憎恶了起来。

    一定是她!一定是冯玉这个臭不要脸的东西,从中作梗!

    “你害我!有什么好处?!你一个人在宫中势单力薄,让我来帮你不好吗?”

    “你就这么善妒寡恩,目光短浅?!”

    逢玉抱臂笑着,眼眸徐徐落下。

    “我目光短浅?”

    “冯春,你当真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算盘?”

    “你分明就是贪图荣华富贵,以为连‘冯玉这种货色都能进宫’,那你的后妃之位定然是唾手可得。”

    “可是没办法啊,冯春,你才是愚蠢粗鄙的笑话。”

    冯春发疯大叫,想要冲上去撕了逢玉的嘴!

    昭和殿的宫女可不是吃素的,一下子就把冯春按了下来。

    “姑娘谨言慎行!皇宫有宫规,姑娘也不想有进无出吧?”

    团圆对冯春斥道。

    秦盈抱住了冯玉的胳膊,有些担心。

    “阿玉,她今日这么一闹,你在宫里会不会受影响?”

    “我看皇上……他出门的时候,神色好像不大好。”

    逢玉宽慰地拍了拍她的胳膊。

    “放心,皇上看不惯我,只会因为我自身的原因,不会因为其他人,而对我有看法的。”

    霍昀一直是个是非分明的人。

    这一点逢玉很清楚。

    可是,这么是非分明的人,为什么当初又要杀光所有陈家香的当事者呢?

    一瞬间,逢玉陷入了迷茫。

    冯春的闹事还在继续,秦盈十分愧疚。

    “都怪我,要是我再坚决一点,她就不会被带进来了,也不会给你留下隐患……”

    逢玉哪里不知道。

    “你带她进来,肯定也是因为冯昌松的缘故,毕竟你也是要在冯家讨生活的。”

    “没关系的,阿娘,能见到你一面,我就已经很开心了。”

    “你以后再冯家,若是有什么事情,一定要及时和我来信,我们一直保持联系,这样他们就不敢动你了。”

    把秦盈送走的时候,她还泪眼盈盈。

    看得逢玉思乡之情渐起,眼眶都有些湿润了。

    回到宫里的时候,团圆见到她,欲言又止。

    “有什么就说,不要吞吞吐吐——怎么了?”

    逢玉问道。

    团圆恳切:“姑娘,你可知皇上并非是故意看你笑话的?”

    “相反,他是知道您之前在冯家受欺负,而这个跟来的二姐也是其中曾欺负过你的人……”

    “皇上他是多少有些放心不下,想给你撑撑场面,所以才会不声不响地过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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