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他们说话的间隙,赵珩一溜烟钻进了装着货物的箱子里。

    车厢里装满了干草料之类的东西,赵珩瘦小的身体刚好能够缩在其间,躲在这里面不被人看见。

    听着老汉和青年的对话,赵珩倒是想起来些东西。

    北凉和大燕积怨已久,战事不断。

    那个送来和亲的北凉公主实际上是刺客,为了刺杀顺安帝特地派来的死士。

    赵珩被顺安帝封为长公主,是因为在北凉公主刺杀一事中,赵珩为顺安帝挡了一刀。

    那是赵珩人生的一个转折点。

    这次意外,让她几乎差一点就命丧黄泉,同时,对顺安帝的救命之恩,让她获得了一次接近权力的机会。

    赵珩躲在装着草料的箱子里,闻着鼻尖传来若有若无混合了阳光、土壤和植物本身特有的气息。

    摇摇晃晃的马车,再加上清新的干草香让她昏昏欲睡,赵珩倒也不矫情,她扒拉过一叠草垫胡乱叠在一起,当做枕头靠在上面就开始打盹。

    这里距离山河围场还有一段距离,睡一觉也无妨。

    一路上马车颠簸,赵珩一觉无梦,醒来时天已经快黑了。

    她悄悄地从马车里钻出,蹑手蹑脚地在马车周围转悠,本来就没吃饱,睡了一觉醒来更饿了,赵珩便去其他装事物的车厢搜刮了些吃的填饱肚子。

    她身子矮小,动作又快,再加上天黑,很难被发现。

    赵珩就这样躲在车厢里,靠着晚上出来偷点吃的,居然真就跟着这队押送秋猎物资的人马来到了山河围场。

    一望无际的草原延伸到天际,与蓝天交融,清风吹拂,赵珩站在灌木丛边,发丝被吹得凌乱不堪。

    “呜——”远处传来一声号角的嘶鸣。

    棕红色的骏马扬起黑色的马蹄,在草坪上掀起一阵尘土,蹄声铿锵有力。

    身披银甲的侍卫打开了装满奴隶的笼子,里面的人年龄不一,上有八十旬老人,下有几岁的小孩。

    侍卫面若寒霜,拔出剑驱赶着他们:“快跑,赶紧滚!逃的出去就算你们命大!”

    一旁骑着高头大马,身穿紫色锦衣骑射短打的少年,兴致勃勃东张西望着。

    他对身旁面若玉冠的少年道:“圣上身边苏公公可真是个妙人,射杀罪奴的打猎游戏都能想出来。”

    “哼,”沈宣英冷笑一声,“阉人就是心思多,小王爷别学了去才好。”

    赵子溪不以为意,微微挑眉,手搭在弓上,闭上一只眼睛,一支黑羽箭矢如闪电般飞驰而出。

    四散逃离的人群,还有此起彼伏的尖叫声,让赵珩这个曾身居高位多年的人,终于有了人命如草芥的实感。

    无数箭矢从天而降,像一场黑压压的雨。整个草场杂乱极了,尖叫声,求救声此起彼伏,时不时有人倒下,血肉横飞。

    赵珩眼见着黑羽箭矢直直朝她射过来,正愁闪避不及时,一支白羽箭矢飞驰而来,将黑羽箭打落在地。

    随后便听一爽朗的笑声:“哈哈哈哈,瑞王何苦执着于这群罪奴?”

    只见一少年身披轻甲,着淡蓝色锦衣骑射服,纵马而至,他浓眸微挑,眼底尽是笑意,宛若流星璀璨。

    他道:“不若与我比试一番,看谁野猎的猎物多?”

    赵珩看着眼前的少年郎,心下一紧,此人是戚桦的长兄——戚松。

    戚松都来秋猎了,那戚桦恐怕也跟来了。

    赵珩只觉得头疼,真是越不想跟谁扯上关系,就越是剪不断理还乱。

    “戚长公子?”赵子溪回首,语气中带着惊喜,“什么风把贤兄给吹来了?刚才在营地不是才说不感兴趣吗?”

    戚松没立刻回他话,而是瞥了眼灰头土脸的赵珩,轻笑一声:“这小丫头看着眼熟……”

    赵子溪也跟着他的视线望了过去,不以为意:“这些罪奴有些犯下滔天大罪之臣的家眷,贤兄见着眼熟也正常。”

    赵珩微微蹙眉,上一世自己在定远侯府待了这么久,也没人发现自己的身份,怎么现在戚松只见了自己一眼就起疑心了?

    他方才之所以射落瑞王的箭,怕是已经知晓自己身份,特地前来的。

    “瑞王不觉得那双眼睛,很像……吗?”戚松很有水平的欲言又止,引导赵子溪自己发现端倪。

    赵子溪翻身下马,打量了赵珩好一阵子,对着不远处侍卫道:“把她给我带过来,我仔细瞧瞧。”

    瑞王赵子溪是先帝幼子,年十四,曾经见过赵珩的生母孙贵人。

    也见过尚在襁褓的赵珩。

    赵珩心中冷笑,由瑞王引荐入宫中自然是最好不过的。原来当年自己在定远侯府时,早已经被认出。

    难怪戚桦对自己这么好……

    亏她还真的以为自己与戚桦之间是有真情在的。

    侍卫将赵珩带到赵子溪跟前,压着她不得动弹。

    赵子溪伸出手捏着她的下巴,仔细端详了一番,眼中闪过一丝惊愕,询问道:“你是谁?”

    赵珩瑟缩一下,像是受惊的兔子:“我、我迷路了,误入此地……”

    “误入?”赵子溪声音止不住的兴奋,“你不是罪奴营的人?”

    他说着拔高了音量,带着不可侵犯的威严:“说!你哪里来的?姓氏名谁?若有半点欺瞒,本王必叫你人头落地。”

    “我是乞儿,没有名字……不是这里的人,我、我太饿了……到处找吃的,不小心跑进来的……”

    赵珩身体微微颤抖,脏兮兮脸上露出惶恐不安的神色,将一个误入皇家重地的乞丐演的惟妙惟肖。

    “乞儿?”

    听到这两个字赵子溪的眼睛都亮了,他记得皇兄有一个流落在外的女儿,这个小乞丐长得跟当年的孙贵人极其相似,保不准这小乞丐就是蒙尘的明珠也说不定。

    少年人果然藏不住心事,赵子溪的想法全都写在了脸上。

    他火急火燎对侍卫道:“快,把她带上。我们现在就去找皇兄。”

    又转头对戚松道:“贤兄,你们先玩着,我先去处理事情,一会儿就回来。”

    戚松担心赵子溪对待这位流落在外的公主没有分寸,不放心的跟了上去,微微叹息:“你这性子风风火火的,还是我跟着你为好。”

    果不其然,侍卫用对待罪奴的方式,打算拿绳子将赵珩捆在马前面,直接扛回去。

    赵珩被捆成了粽子,在马背上动弹不得。

    她心中白眼翻了无数个,她向来知道赵子溪没长脑子,但没想到能无脑到这种地步。

    既然知道她疑似皇帝子嗣,不求以礼相待,至少以正常方式把她带回去吧!

    “赵子溪,我杀了你!”被捆成粽子的赵珩在心中愤恨着,咬牙切齿,气得几欲吐血。

    一旁的戚松见到这一幕,吓得一哆嗦,赶忙翻身下马,拦下了已经将赵珩扛起来的侍卫,他颇为无奈道:“把她放下来,我带她走。”

    话音刚落,远处传来马蹄声,只见一个身着月白短衣骑射服的小少年匆匆而来,模样俊秀,生得明眸皓齿,宛如清风明月。

    “长兄,还是我带她走吧。”声音虽然稚嫩,却如玉般温润。

    听到这个声音,赵珩瞬间僵住了,动也不敢动。

    是戚桦!

    他来干什么?

    见自己弟弟来了,戚松心中松了口气。

    他觉得自己骑马带着赵珩回去不太妥当,他年十五了,已经可以议亲,算是个成人了,多少有点男女授受不亲。

    而他的弟弟才八岁,带着赵珩骑马回去,倒也能说孩童之间没有性别之分,不碍事。

    “我不要跟他走!”赵珩弱弱抗议着。

    “你不跟他走,那就跟我走吧。”赵子溪见几人磨磨唧唧,反手提起赵珩后颈的衣服,抓起来就放到马背上,回头对几人道,“你们快些跟上。”

    戚家两兄弟面面相觑。

    戚松叹了口气道:“她应该不会有事吧……”

    戚桦扶额无语:“希望吧……”

    马背颠簸不断,赵珩又被捆绑着,根本动弹不得,她差点没被颠得背过气儿去,在心中咒骂了赵子溪无数遍。

    秋猎的营地距离这边并不远,骑马十分钟便可到达。

    终于,在赵珩被颠得快要吐出来时,到达了营地。

    赵子溪作为一个半大少年,一丁点儿怜香惜玉的念头都没有,他翻身下马,对身旁的侍卫道:“把她带上,我要面见陛下。”

    “给我把绳子解开。”赵珩嘴唇泛白,虚弱道。

    “殿下没有吩咐,奴才不敢。”侍卫只是把她从马背上抱了下来,没敢给她解开绳子。

    赵珩安详地闭上眼,心中再次将赵子溪骂了无数遍。

    戚桦和戚松两兄弟同乘一马姗姗来迟。

    戚桦的骑术没有戚松技艺好,现下身子矮小,还没抽条,圆圆的包子脸,小短腿,还没办法驾驭高头骏马。

    他的那匹小马驹速度没那么快,所以思考再三还是与兄长同乘一匹。

    戚松看着自家弟弟第一次对姑娘上心的样子,不由得深深叹息,果然是男大不中留。

    自从前些日子,戚桦从鬼门关捡回一条命后,就开始说胡话,说自己是从未来回来的。

    还说十二年后,戚家会有一场灭门之灾。

    说得有鼻子有眼的,让戚松不由得信了几分,不敢全信,也不能不信。

    戚桦自高烧退了以后,就开始满京城到处跑,四处找人,说是找一个五六岁的小乞丐。

    戚松看着被侍卫带着进入皇帝营帐的小乞丐,眸光闪烁,沉思良久,倘若这小丫头真如弟弟所说那样是圣上遗留在外的子嗣。

    那之前戚桦所说的灭门之灾,不得不慎重对待了。

    现如今,太后势力如日中天,戚家也是靠着太后才能在朝堂上有一席之地。

    若是为了十多年后的灾难,现在就和太后割袍断义,绝对是不能的。

    戚松薄唇微抿,戚家要想脱身,恐怕还得依靠这位,未来如日中天的朝云长公主。

章节目录

明月私藏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春水绕花刀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春水绕花刀并收藏明月私藏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