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这一行小字,便再也没东西出现。

    汪潮汐无从揣测这舒适度具体指什么,便就只能从字面上猜测——让人过得舒适。

    然后汪潮汐就想到了半山腰的曲水村,以及她被抢走的屋顶。

    飘渺峰上的阵修生活水平较高,想过得舒适,有些难度。

    让飘渺峰上的村民过得舒适,应该也符合要求吧?

    还未至正午,就有村民就回到了村口。

    这一队先回来的是一群约莫在五岁到十二岁的孩童。

    汪潮汐并不意外。大人们白日里要农忙,她列的单子也不复杂,这种找东西的任务,最后自然会落到无所事事又精力旺盛的小孩子身上。

    两个兄妹模样的孩童一人一边一同提着一担簸箕。簸箕里一篮满满的卵石。

    后面的几个小孩,手里捧着带着几株泥块的花草。

    “仙师,这卵石有什么用啊?”兄妹中的女孩小心地出声问,“是用来糊墙吗?”

    听到妹妹出声,男孩神色陡然紧张起来,拼命给女孩使着眼色。

    ——对于修士,大部分的村民还是又敬又畏的。

    尤其是在冒大不韪扒拉了阵宗的房顶后。

    汪潮汐没答,掂了掂一块卵石,入手温凉,道:“一会儿你们就知道了。退后两步。”

    说完,施法念诀。

    灵风荡漾而出,咒诀结束的片刻,曲水村村口的祠庙前,从地面砖缝前放射出一道又一道刀刃似的白光,将房前屋后划分成不同的地块。

    汪潮汐看了一眼,驱动她预先刻好咒文的阵石分别投入几个地块之中。

    只是片刻,围绕着祠庙正门两侧的地块土层涌动,夹杂在土中的草根石块化为齑粉,变成松软而细腻的新土。

    围绕着新土,白光中一道竖直的石壁缓缓伸出,将松软的土地分隔而开。

    祠堂前村民聚集的小广场土壤则慢慢硬化,逐渐凝实成硬地。

    感受到脚下奇妙的触感变化,四面的孩童齐齐发出小声的惊呼。

    哪怕昨晚见识过一回,汪潮汐还是感叹了一句修真者的生产力。

    平整土地,硬化道路……这些工作哪怕是在她生活的时代,配合机器,也要半天功夫。

    做完这些,曲水村的祠庙正门两侧以及后堂,就有了一个初具雏形的花圃,以及一个相对工整的村广场。汪潮汐转身提起簸箕,对那对兄妹道:“跟我来一下。”

    妹妹好奇又紧张地跟在汪潮汐身后,哥哥迟疑了一会,才跟上来。

    曲水村的小孩探头探脑,眼里闪动着光,没一会儿也全围了上来。

    汪潮汐将簸箕中的卵石一箩筐全倒入了花圃中,简单摊平,对围成一圈的小孩道:“以后你们找到的卵石,就全放在这里。”

    说完,又挑出一个簸箕中盛的带泥花草。

    见汪潮汐似乎没有想象中那般可怕,妹妹的胆子渐渐大起来,探头张望了一眼:“仙师,这不是蕨菜吗?为什么要把野菜种在菜地里?”

    汪潮汐缓慢地眨了眨眼,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这不是菜地。”

    “还有,回去提醒你爹娘,你叔叔伯伯,这东西不能吃。”

    挣扎在温饱线上的人,大多数没有心思关注生活质量。

    汪潮汐想起上一世,她参与的一处乡村改造,种下的花草不到半个月就被周边的村民挖回家炖汤了。

    曲水村的条件只会比那时候更差。

    汪潮汐已经能料想到自己走后这方花圃将遭受到的厄运。

    女孩蹙起眉来:“为什么不能吃啊?阿娘经常拿蕨菜煮水喝的。而且这地翻得这么好,不种菜种野草多可惜啊。”

    汪潮汐给她问住了。

    深思了片刻,望着那花圃,竟然也觉得这地方不拿来种菜有些浪费。

    哥哥见状,生怕她惹怒了汪潮汐,连忙道:“你懂什么,仙师这么种,一定有她的深意。而且这是祖庙,种菜合适吗?”

    妹妹不说话了。

    汪潮汐顿了顿,开口道:“要种菜也不是不可以,只是这土里肥力不足,你们先让这草长上半月,再翻进土里沃田。”

    一圈小孩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曲水村要拿这花圃做什么,汪潮汐其实并不关心。

    于她而言这不过是一门交易而已。她帮村民修村子,得到她要的舒适度以及空房。

    蕨菜实际上就是蕨类的一种,作为地被耐活便于打理。汪潮汐将其埋入花圃,然后埋入木系阵石,驱动法诀。

    原先只有一株的蕨菜快速生根分蘖,不多时花圃里就冒出了许许多多的苗茬。

    种完了地被,汪潮汐又挑了茉莉栀子,依样画葫芦种入花圃里。

    打理完了房前屋后的杂草,翻修工作第一阶段就算暂时完成了。

    仿造着村门广场,汪潮汐又依次将村道划分为软土和硬地,在两侧让村民自行栽种上花草及划出排水沟。

    ——唯一不同的是,在修完村门广场后,汪潮汐发觉用土系阵石凝结硬地,消耗太大了一点。

    于是这回在村道中加入了青石板。

    这样一来,即便是下雨,曲水村也不至于泥泞一片。

    修村道要经过的户数太多,汪潮汐修到一半,身前身后已经围满了看热闹的人。

    “……”

    汪潮汐抬起眼:“你们村长呢?”

    她要清个场。

    村民面面相觑。那对兄妹自告奋勇道:“仙师,我去叫他过来。”

    只是还没等他们跑开,村口忽然远远传来一声惊呼:“快来人啊!修士杀人啦!快救村长啊!”

    人群顿时骚动起来:“修士?走,去看看。”

    修士?飘渺峰一穷二白,这种时候,还有哪个修士会出现在飘渺峰?

    汪潮汐皱了皱眉。停下手中动作,也跟着到了村口。

    等到了村口,看清了是何人,汪潮汐陡地顿住。

    村门口站着一个少年,长身玉立,黑发如瀑垂落腰际。一身水蓝色灵云纹道袍。

    面如冠玉,眉目清朗。

    可惜与这副清风朗月的外貌不符的,是其阴戾冷漠的神色,以及手中的剑——雪亮修长的剑光另一端,直直对着他人的咽喉。

    被剑对着,早上还耀武扬威的陈三宝脸色煞白,双腿发抖:“这位仙师,小人与你无冤无仇,为何忽然对我拔剑?”

    少年语气微凉,面上带笑:“你贪心不足,死不足惜。”

    密密麻麻的脚步声响起,陈三宝一侧头,瞧见汪潮汐,连忙大叫:“仙师救我!”

    汪潮汐微微眯了眯眼:“住手。”

    “哦?”少年漫不经心地笑着,慢慢偏过头来,“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汪潮汐静了静,又仔细打量了一下眼前人的五官。

    而后一字一顿:“凭我是你师姐。”

    闻言,少年陡地抬起头,细细看了一眼,忽然眸光一震,手中剑一颤。

    声音中满是不可置信:“师姐?你还活着?”

    汪潮汐:“……?”

    ……

    “所以,”坐在祠堂前厅,汪潮汐道,“你以为我们都死了。”

    秦思言慢慢低下头去,满脸惭愧:“师姐我错了。我不该听信掌门一面之词。”

    汪潮汐挥了挥手:“也不是你的错,不必自责。”

    毕竟谁能想到有人为老不尊。

    在飘渺峰满门的阵修中,原主有一位师弟,偏偏修的是剑。

    这师弟便是秦思言。

    秦思言和秦芊芊一样,都是老宗主收养的孤儿,自小便住在飘渺峰。

    唯一有所不同的,就是秦思言在八岁那年,测出了天生剑骨。

    如此一来,飘渺峰自然不再适合他求道。老宗主咬咬牙,将其送去了主宗剑峰那边。

    原主是十二岁才被家人送上山来求道。那时秦思言已去了剑宗。

    也是因此,原主对这位师弟印象并不深刻。

    唯一有印象的,就是秦思言幼时极为恋家,有机会回到飘渺峰,便死赖着不走。

    老宗主不忍心看,每回都让原主代他送秦思言回剑宗。

    原主性情冷漠严谨,说送人便送人,绝不会有半点回转余地,一路上秦思言都臭着脸。

    等真到了剑宗,又扯着原主衣摆泪眼巴巴不放手。

    但那也是将近十年前。

    之后原主忙于修炼,秦思言回过飘渺峰几回,也只见过寥寥数面。

    上一面至少也有五年。

    两边模样都变化甚大。以致于方才一打眼,汪潮汐险些没认出来。

    还是凭着秦思言向陈三宝出剑一事推测出来的。

    除了飘渺峰的人,还有谁会在看到那一堆青瓦时愤愤不平?

    “掌门告诉我,师尊仙逝,师姐也在外猎妖遭了不测,同门们也都离开了飘渺峰,叫我拜他为师,”秦思言低声道,“我不信,便回来看看,想着飘渺峰那么大,总还有几位同门在的。”

    汪潮汐一顿,片刻没有言语。

    如果不是她穿过来,飘渺峰的情形,倒是也和这说法出入不大。

    只是稍稍替换了几个描述。

    比如,老宗主只是失踪,不是过世。

    她是被内门弟子打伤,不是在外遇了不测。

    除了这些之外,若是她没醒过来,飘渺峰确实八成得就地解散。

    正说话间,陈三宝弓着腰,小心翼翼地提了壶水上来:“两位仙师慢慢说,别渴着了。”

    汪潮汐转过脸看了一眼。

    直勾勾看着对方满脸的笑。

    她从未在这人脸上得到过如此和蔼的笑容。

    想起秦思言那一剑,汪潮汐反思。

    难道还是她太好说话了点?

    陈三宝笑容一僵,退了出去。

    秦思言眼底晦暗一闪而过,眨了眨眼,道:“所以师姐,那堆瓦片是怎么回事?”

    汪潮汐倒了两杯水:“没什么,护山大阵坏了而已。”

    秦思言:“……坏了?”

    汪潮汐能理解秦思言看到那一堆瓦片时的戾气横生。

    瓦片能出现在村民家里,通常只能说明两件事。

    一是山门已灭,二是山门已散。

    无论哪种,对于从小在飘渺峰长大的秦思言来说,都不是个好消息。

    ……谁又能想到,是因为飘渺峰的阵修弟子们,不敢动手呢?

    少年想到什么,眼睛一亮,小心翼翼道:“所以……宗门,还在?”

    汪潮汐顿了顿,看着秦思言满怀期待的视线:“还在。”

    姑且算是在吧。

    “等等,”秦思言忽然又像是想到什么,“所以师姐下山来,是来抢回瓦片?”

    汪潮汐诡异地沉默了一瞬。

    莫名地,有些难以启齿。

    她该怎么说,她是来换回来,本属于自己的瓦片?

    还没等她开口,贸贸然地,陈三宝自门口闯进来,呼天抢地:“仙师,你答应咱们的事,可千万不能反悔啊!”

    这人怎么还在门口?

    汪潮汐慢慢拧起了眉毛:“我答应的事,自然不会反悔。”

    陈三宝笑逐颜开:“仙师一贯言而有信。”

    等陈三宝又退了出去,汪潮汐转头,正对上秦思言好奇的视线:“……”

    “师姐,你答应他什么了?”

    “……”沉思了片刻,汪潮汐道,“村民之所以会抢飘渺峰的瓦片,也是生活困苦之故。”

    “所以我答应给他们修条路,改善居住条件。”

    话音落,秦思言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眼神顿时肃然起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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