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枣马扬尘土,五人纵马向胜争道府的利城飞驰。

    沿途上,金簪没再想着离开,更想借住凌云的人寻到楚甲子。

    楚甲子有将名、作战才能,得他便能有东山再起的机会。楚甲子可以重聚四方零散的军队人心。此后,往东寻到孙太傅,以孙太傅在天下士林中的名声,可以号召护国志士。

    如今,手中无军权,有令无人听,剩下得只有世人信奉的正统名声。这是金簪仅有的倚仗。

    四日后,五人三马进入利城,与道府所在的胜城,合为胜利双城。

    相较于西塞城行人的紧张神色,利城的百姓显得更松弛。行人担卖叫喊,步履不急不躁,属于乱世中颇为宁静的地方。

    陆鱼儿瞧着街市上的热闹,笑道:“那些是什么?竟然没见过哎。”

    江城子点拨道:“大概是地方特产。月辉君祖上三代经营此地,至轩辕日照手下已经是天下少有的富庶城池。这里确实比别的地方要繁荣。”他向凌云颔首,单独牵马离去。

    金簪看着身边余下的三人,心下了然。

    此四人的分工极为明确,江城子负责探查消息以及前哨布防,属于斥候型智囊;陆鱼儿的脚程快,负责传递消息;何秋刀擅力,若有突发情况,则是断后的武力担当。

    至于张停云……擅长机弩、暗器等,整只队伍里,他看似不重要,却是最为重要的领导者。

    说起来,凌少保有一位孙子叫凌云,也是机关巧弩的好手。这人莫不是……凌云?若是他,该有……十八吧。

    凌云侧眸,观她目光灼灼,不解道:“怎么?”

    金簪对上他胡子拉渣的脸,转眼思道:他如此装扮是不想被人知晓身份。不管他是不是凌云,经此一路,都值得收为己用。

    然而,收服他,单用女色,虽有效果却易适得其反,有些人的骨子里藏着‘逆’。若用钱财,他不贪金银财帛。色、钱无法打动的人,按凌少保所教,所剩用权。若是此招不行,行诱导计也是枉然。

    该是同……楚甲子一样,用祖宗家训,谈报国理想。可是,这张停云对我恭顺有余而无敬心,难以搞定的人啊。

    她轻出口气,展颜笑道:“无事。”

    凌云颔首,带队领路,顺江城子走过的路找去客栈。

    四人在江城子这位前哨的安排下入住利城客栈。

    晚间,江城子在餐桌上分享打听到的消息。

    “利城是由前御前大右弼孙裴孙大人掌管,而且听说最近他要送利城选出的民女入宫,成为……”江城子扫眼金簪,低声道,“女帝轩辕金香的近侍女官备选人。”

    陆鱼儿砸吧两下嘴巴,憋不住笑意:“女帝?伪帝吧。听说天子登基得拜天祭祖,这胜城哪里来她的祖先。”

    何秋刀大喇喇道:“如今这天下就没个有担当的男人,让这帮管不住家的女人当帝。”

    “更劲爆得是,这位金香女帝才十二还是十三岁,嫁给轩辕日照,成为妻帝。妻在前,帝在后,先妻后帝呢。”

    江城子咳了声,摇头道,“其实,如头儿说得一样。如今谁拿到轩辕正统血脉,娶其为妻,日后生下的孩子就是周朝轩辕氏的正统。正统的好处,不肖我们说吧,乃是天下士林派儒生追随的信仰。毕竟大周朝在世千余年基业,人们的骨子里流着……都自认是周朝血脉。

    这轩辕日照不比他老子轩辕月辉磨磨叽叽,行事果断得很。”

    “这特么还是人么?”陆鱼儿嫌弃道,“十三岁呢。”

    金簪已想不起来轩辕金香的样貌,垂眸道:“天下士林确实会追随轩辕氏。轩辕氏起事便是为民除愚昧百姓的祭师党,为得是天下万民的清醒和世间清明。

    祖帝立国后,将轩辕子侄散于四方,不准沿用轩辕姓氏,就是为稳固轩辕氏嫡系正统。

    此后,轩辕帝姬上位,仙人守国,存世两百载,熬得世上几无轩辕氏。”

    在几人好奇的眼神下,金簪弯起唇角,轻笑道,“轩辕伯姬乃是周朝第二位女帝,因前面的帝王将轩辕氏聚集藏龙山而爆发逆仙一战,将轩辕氏屠灭殆尽。

    月辉君一脉正是那时的遗孤,十多年来因势力渐大不停朝堂调令,自请恢复轩辕姓氏。若论事实,他也不是天下正统。士林儒门不会追随他,这才利用轩辕金香。

    轩辕女子生来高大,若为正统,体质强于寻常女子,看似成年实则未必。轩辕日照是利用此点蒙蔽百姓。

    其次,轩辕氏祖训,女子为帝,只可纳夫,绝不嫁夫。”

    几人听得津津有味,对于金簪的学识方面真是无话可说。但是,江城子喝口水后冷嗤道:“日照君此举就是想要举公主之名重建朝廷。这公主不过十三岁,在局里又能做什么,不过是天下人争抢的靶子……之一。”

    金簪不予口舌争辩,转身回房间休息。

    傍晚时分,她取出白日问陆鱼儿要来的路引,独自出客栈。

    待人离去,负责看住她的陆鱼儿转头报给凌云。

    凌云朝打盹的江城子道:“没有楚将军的消息吗?”

    江城子摇头:“恐怕得去胜争道府的府城——胜城,如今的伪帝城探听消息。”

    此时,金簪站在郡守衙门前,将甲套递给看门者。

    门房见她是女子却气度不凡,再及金翠相缠的名贵甲套,惶惶地入门禀告。

    郡守府内,孙裴捧着甲套,喃喃道:“父亲,她终是来了。”随后,他询问门房来人的长相和随行人员,嘱咐手下一声后疾步而出。

    孙裴一身布衫、长须及胸,刚要向金簪作揖,又侧身避让出中位:“你是……姑娘是来给内子送甲饰吧?请入内,内子正在等候姑娘。”

    金簪向他行街上看来的女子礼,以此表示无需在意礼节,随孙裴入府。

    书房处,孙裴让人守在门外,带金簪入书房暗室。

    在室内的烛火下,他向金簪行大礼:“微臣孙裴,拜见陛下。”

    “孙大人请起。”金簪扶起他。

    以如今情形,孙家还肯认女帝,真是忠君之辈。

    孙裴请金簪上座,随后将近年胜争发生的事悉数相告。

    “当年慕容涛初战东都,将先皇于城楼枭首示众。

    后来,我等和公主金香、皇子金骧被轩辕月辉的兵马劫持到胜城。

    这中间,辛无疚救下公主和皇子,而紫琴君行踪不明。

    当时,风子棋的兵马也参与其中,抢夺公主和皇子,后被月辉君斩杀。

    兜兜转转数年,微臣听陛下登基,在暗室立长生牌,初一、十五点香叩拜。

    近几年,家父托人寻到我处,得知陛下的情况。家父言:来日陛下若能夺得生机寻到利城,嘱我勿忘家训、忠君为主。”

    语罢,他收起遮挡墙面的红布,露出先帝轩辕夏的亡魂牌,以及金簪的生祠牌。

    金簪对于轩辕夏并无好感,依着礼数,向灵位添香行礼。

    她朝孙裴道:“学生多谢孙阁老记挂我这不成器的学生。今来是想问孙大人可有护国将军楚氏甲子的行踪?”

    “有。楚将军被困在胜城的司徒大牢,听闻他在南蜀被抓,一年前被送到胜城。如今,他应该还被关押。轩辕日照敬他才能和骨气,一直想要收服他为己用。”孙裴解释道,“陛下身边可还有什么人?”

    金簪收敛明眸里的暗意,不动声色道:“借住几个江湖人士逃过慕容涛的追捕。孙大人可有办法助我救出楚将军?”

    孙裴来回踱步,躬身道:“有。近日微臣要送一批富商女眷前往胜城。轩辕日照那边没有人认识陛下,陛下大可以隐藏身份随队进入胜城。届时,女眷会在胜城驿馆暂留,微臣寻个由头带陛下前去见楚将军。若能趁此机会救出楚将军,陛下东山再起有望啊。”

    金簪听他计划,明知里面有大问题,依然含笑道:“可是,我并无把握。”

    “这不打紧。近些年,我曲意奉承轩辕日照,积攒些人手,可以帮陛下行事。另外,随陛下前来的江湖人可在城内,不如我派人去请他们。”孙裴缓慢道。

    金簪的眸色更幽暗了些,含笑间瞧入孙裴的双眸,观他垂眸避让,直视后方的两块神牌,莞尔道:“那就有劳孙大人了,他们在利城客栈落脚。其中一人,名唤……凌云。”

    “是,微臣这就去安排。”孙裴说完要走,被金簪喊住。

    金簪笑道:“我既是来给贵夫人送甲饰,当圆了此谎,以免被人怀疑。孙大人觉得呢?”

    “对对对,陛下说得是。请,微臣先将陛下带入夫人院子,让夫人觐见陛下。”孙裴在前领路,引金簪出密室。

    金簪环顾四周,见密室三墙一口,想来是只有一道出口。她万幸还能跟着孙裴出去。

    入了见芳园,鸟鸣如吟、花团锦簇、颇有几分周氏贵族气派。若是在京都,这也不算什么,但是在这利城,就很有趣。

    金簪的心被形势提掉而起,庆幸有计划二。

    孙裴的夫人年纪不大,生得如花似玉。

    她见金簪就砸一套碎花瓷,拉孙裴软言娇语嗔怪,斜吊起的眉眼儿明显怕这位来历不明的女子争抢宠爱。

    金簪记得孙大人有发妻在京都。

    因东都被慕容涛初次攻陷后,金簪中蛊的前三年偶有清醒时下旨放孙裴府邸家人,令她们返回孙忠谋所在的老家,图个老人家能够有子孙承欢膝下。

    如今,孙大人在利城又有家事,且是被色俘虏。

    至于钱财,单看利城百姓的生活,以及郡守府前宅的境况,应有收敛。

    孙裴转身时投来歉意的笑容,第一次对夫人发了火,又令丫鬟带金簪去收拾出来的正房休息,而后强行拉扯哭闹不休的女人离去。

    金簪闻着满室芳香,在丫鬟们嫌弃、好奇、怀疑、试探的眼神和举动下安静地坐在桌前。她看着茶盏都不敢喝,轻叹口气:楚甲子、张停云之流毕竟少数,多得是蝇营狗苟、乱世逢利求生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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