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初阳微曦,村头的鸡鸣犬吠此起彼伏,农舍炊烟袅袅升起。

    阡陌纵横的村间小道上,苏萤和沈渊正埋头赶路,路过一家农舍时,一阵玉米饼的清香飘过,勾起了苏萤的馋虫,她的肚中咕咕唱起了空城计。

    苏萤停下脚步,叫住了沈渊,“等等,我去买点干粮。”

    沈渊点点头,却见苏萤耳尖微红,眼神飘忽了一阵,而后坚定地朝他伸出了一只手,五指摊开,“我身上没有银子了,借我点。”

    他挑了挑眉,“可以,三分利。”

    苏萤气得跳脚,“你咋不去抢?” 这沈渊,尽逮着她薅了。

    鼻间那缕玉米饼的清香似乎变得更浓郁了,还夹杂着红豆泥的甜香,许是她前几日都靠着补灵丹抵挡饥饿,现下这种食物纯粹的味道勾得她头昏眼花,眼前出现一阵阵重影,连带着沈渊的眉眼都模糊起来。

    沈渊望了眼农舍,眉头微蹙,伸手往苏萤肩上拍了拍,“再坚持一个时辰,到了镇上再吃。”

    苏萤只觉得肩上一痛,浑身一激灵,从恍惚的神思中清醒过来。她张了张口,刚想询问沈渊何意,却听身后传来‘吱呦’一声。

    她一回头,发现农舍的柴门打开了,一位身着鹅黄襦裙的小女童跑到他们跟前,一双眼眸纯净如水,不染纤尘,好奇而懵懂地打量着他们,“哥哥姐姐请留步,我阿娘说有贵客来到。”

    苏萤隐约觉着不对劲,见沈渊神色淡淡,加上方才自己有一瞬间的恍惚,她下意识回绝道:“小妹妹,帮我们谢谢你娘的好意,不过我们急着赶路,就不进去了。”

    “好吧。”小女童应得爽脆,转身回到农舍中,关上了柴门,柴门上方挂的一盏素纸灯笼随风轻轻地晃了晃。

    村道上,晨雾渐浓,饶是鸡鸣犬吠不绝于耳,田埂上却无一人出门劳作,热闹而冷清,无处不透着一股古怪。

    苏萤有些紧张地碰了碰沈渊的衣袖,“这村子感觉不对劲呀。”

    “反应还算快。”沈渊眸色沉沉,眼底浮起一抹冷冽之色。他本不欲插手此村中的古怪,只是瞧此情势,幕后之人似乎不愿放他们二人离去。

    沈渊沉吟片刻,开口道:“苏姑娘,借你的引路蝶一用。”

    苏萤连忙打开芥子袋,引路蝶自袋中振翅飞出,穿过重重浓雾引路,他们二人连忙紧随其后。

    空中黑云似铅,四周的雾气愈发浓稠,似是察觉出他们离去的意图,竟化为层层寒冰刺骨的雨雾,雨雾中夹杂着尖细的冰凌,瞬间将引路蝶穿刺搅碎,随即一片细密的雾网兜头盖脸向他们裹挟而来。

    沈渊一把拉过苏萤,身形骤变躲过数道冰凌的攻击。

    “往后躲。“他温声道了一句,旋即手中召出一把断剑,一剑斩下,剑气所过之处,浓稠雾气皆如薄纸般撕裂,原本来势汹汹的雾网瞬间崩散,化为漫天雨珠四散飘落。

    苏萤从沈渊身后探出头,惊叹道:“沈渊,你挺厉害呀!”

    沈渊闻声,原本紧绷的神情微微松弛,淡淡一笑,轻声回应:“难得苏姑娘夸赞。不过,我们现下好像遇上麻烦了。”

    苏萤这才发现四周天色竟黯淡如同夜幕降临,十步开外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处水潭。水潭上飘浮着一座简陋的农舍,一盏素色灯笼孤零零地挂于柴门上方,于暗夜中散发着幽微的光芒。

    “这是方才我们经过的那家农舍。”苏萤颤声道,她登时觉得手脚发冷,脊背更是寒毛直竖,不由自主地紧抓住沈渊的衣袖,一脸戒备地往身后瞟了瞟,生怕有什么奇怪的东西从背后突袭。

    “走吧。”沈渊抬脚便要往深潭的方向走。

    苏萤忙拉住他,“走哪去,你不会想进农舍里面吧?”

    “你看周围可还有路吗?”沈渊瞥了一眼她的手,似笑非笑道,“苏姑娘这是害怕了?”

    苏萤抿了抿嘴,讪讪放开沈渊的衣袖,嘴硬道:“我才不怕,可那农舍在深潭中间,此处又无桥,我又不会飞行术,如何过得去?”

    “我带你过去。”话音刚落,沈渊便提了苏萤的衣领,御剑飞行至深潭上空。

    苏萤瞄了一眼脚下,只见这幽潭漆黑一片,深不见底,宛若一张深渊巨口,时刻等待着吞噬猎物,她吸了一口凉气,手脚不由得一缩,双眼紧闭,在心中拼命祈祷着沈渊能飞得快些。

    沈渊原想逗弄一下苏萤,却见她此刻僵硬得如同一只被猫叼了脖子的小鼠,平日里总爱瞪他的一双杏眼此刻紧紧闭阖着,纤长的羽睫更是抖个不停。

    他心中好笑,便想将她拉上断剑,怎料苏萤竟拼命摇头,一脸嫌弃,嚷嚷道:“不不不,你这半截断剑万一再断了,咱俩谁也别活了,你飞快点便好了,我……我能坚持!”

    沈渊唇角的笑意凝住了,她竟嫌弃他的剑?他隐忍地深吸一口气,遏制住将她丢到深潭里的念头,他就不该对她动恻隐之心……

    眼前这深潭瞧着不大,沈渊御剑飞至农舍屋前却还花了些许时间。待他们二人落地,苏萤轻舒一口气,抖着双腿踏在地上,登时感觉脚踏实地是如此令人心安。

    她用力地跺了两脚,让自己的腿重新从坚实的地面中汲取安全感。

    然而,一阵孩童银铃般的笑声忽而传出屋外,在幽暗的空中回荡盘旋,那笑声似乎就在她耳畔,又像是紧随于她的身后,显得四周愈发阴森诡谲,将苏萤好不容易积攒的安全感又驱走了。

    她抚了抚手臂竖起的寒毛,不由得往沈渊身旁挪了挪,“沈道君,你不怕吗?”

    沈渊转头看着苏萤,见她一路瞻前顾后,战战兢兢又强装镇定的模样,哑然失笑,轻声调侃道:“苏姑娘,放松些,屋中人请我们做客,若是见你如此,怕不是以为自己请了个小贼。”

    苏萤眨了眨眼睛,这人什么意思,是觉得她偷感很重么?她咬了咬呀,挺直腰背,目视前方,气哼哼反驳道:“我这是谨慎为上。”

    “哦,谨慎。”沈渊低眉浅笑,见苏萤怒目而视,又悠然改口,“莫怕,你愈怕,他们愈吓你。”

    说话间,他们二人已来到了农舍的柴门前,柴门上方的素纸灯笼无风自动,一下下来回晃动,撞在竹篱上噗噗作响。蓦地,眼前这扇单薄的柴门‘吱呦’一声打开了,门后却空无一人。

    苏萤朝里望了望院子,只见院中坐落了一间木屋,屋中灯火摇曳,锅碗瓢盆叮当作响,一声温柔沉静的女声自屋内传来,“阿昭,迎客人进来。”

    木屋的门开了,从中跑出一名五六岁的女童,苏萤定睛一看,正是方才他们回绝过的女童。

    “姐姐,哥哥,阿娘做好饭了,快进来吃吧。”小女童甜甜喊道。

    苏萤和沈渊对望一眼,便一同抬脚走向木屋,进屋前,苏萤感觉手里似乎被塞了什么,抬头疑惑地瞧着沈渊,只听他低声道:“符纸,防身的。”

    她本想问问这沓符纸他该收她多少灵石,但眼下危机重重,她便不再多言,将符纸好好地揣于袖中的口袋。

    不同于外边的湿冷,木屋内出乎意料的温暖干燥。屋中摆了一张简陋的柳木桌,桌上放了一盆喷香的鱼汤,一盘山菇炒肉。

    小女童乖巧地坐在桌前,不时往身后张望。苏萤循着她的视线瞧,红布帘子后,隐约可瞧见一女子在灶台前忙碌的身影。

    此刻,空气弥漫起一股熟悉的玉米饼和枣泥混合的甜香。

    小女童在桌前荡着腿,眨着一双水汪汪的小鹿眼,轻声哼唱着:“人披兽,黑心肠,巴掌响,哭断肠,人眼冷,人心寒,杯中物,盘中食,唤郎君,把命还。”

    这首歌谣听着甚是瘆人,似乎在倾诉着某个不为人知的故事,苏萤冲沈渊使了个眼色,示意他看着一点红帘子后的人。她鼓起勇气坐到小女童身旁,柔声问道:“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儿呀?”

    小女童停下哼唱,脆生生答道:“我叫陈昭,阿娘说‘昭’为昭昭之明。”

    “方才那首歌谣,可是你阿娘教你唱的?”苏萤试探道,“你阿娘为何请我们前来呀?”

    “唔,这不能说。”陈昭扬起一个天真无邪的笑脸,随即又欢快地哼起方才的歌谣,“人披兽,黑心肠……”

    “阿昭,你吓到贵客了。”一名挽着妇人髻的女子从屋后挽帘而出,手中端了一盘喷香的玉米饼。只见此女子生得粉面桃腮,身段婀娜,轻轻袅袅,即使一身荆钗布裙,亦难掩她的风韵姿色。

    话音刚落,女子眨眼间已在苏萤身旁落了座。

    苏萤见这女子骤然间出现在身旁,唬了一跳,差点从凳子上掉下,却感觉臂上一紧,沈渊不知何时也出现在她身旁,他手上稍稍使力,便将她重新扶回凳上。

    女子放下手中的盘子,捂嘴咯咯笑起来,“小娘子胆儿小,不及你郎君胆子大。”

    闻言,苏萤下意识反驳:“他不是……”

    “内子胆子,夫人勿怪。”沈渊骤然出声打断她的话,捏了捏她的手掌,“这几日我们二人舟车劳顿,不知可否在此借宿一宿?”

    苏萤不知他有何计划,只能按捺下心中疑虑,静观其变。

    女子一双翦水秋瞳在苏萤与沈渊之间来回扫了几次,而后柔声笑道:“自然,贵客不必客气,称呼我为淑娘即可。”

    淑娘殷勤地为他们二人各盛了一碗奶白喷香的鱼汤,热情招呼道:“贵客初来乍到,有失远迎,这几样都是淑娘的拿手好菜,快尝尝吧。”

    苏萤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肚中饥肠辘辘,可却对眼前的汤食却望而生畏,她望向一旁的沈渊,却见他坦然自若地端起鱼汤喝了起来,竟夸赞了一句:“夫人厨艺精湛。”

    甚至他还将碗往她跟前推了推,温声道:“娘子,没事,尝尝吧。”

    苏萤暗忖,此人不是已辟谷了吗,还以为他吃不得俗世吃食了。

    见沈渊喝完鱼汤后没有什么异样,苏萤所幸放宽心,开始大吃大喝。

    自从进了村子,她便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了,只有腹中的饥饿提醒她已经许久未进食,若再不吃东西,她早晚得饿趴下,不若当个饱死鬼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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