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不联系晋云柏?

    楚岚心想这是因为还没到定点发送天气预报的时候,但话不能这么说:“贵人事多,我怕打扰了您。”

    晋云柏“嗤”了一声,缓缓倾身过去,附在楚岚耳边,嗓音低沉:“你没有比天气更多的话要和我说吗?”

    他口中呼出的热气打在楚岚耳朵,她一激灵,几乎是惊惶地往后退,整个人贴在车门上,瞪着眼睛看他。

    晋云柏并没有追上来,架起长腿,姿态随意地斜坐。

    “英国人爱谈天气,就像中国人爱问吃了吗,都是不得不寒暄时,如果不知道要说什么,便没话找话,说说天气,说说吃喝。”

    他说:“你对我,也是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他的语气温和,问题却尖锐,楚岚轻轻吐了口气,说:“我确实不知道要和你说什么。”

    晋云柏眯起眼睛,车内气氛一时有些险恶,仿佛冰封大地,千里无生机,前排两人的坐姿似乎都僵直了些。

    楚岚继续说:“我想我的生活对你来说乏味无趣,点开来看也是浪费时间。最近雨多,换季气温变化也大,不如说说天气,至少实用。”

    晋云柏却说:“我对你,需要的不是实用。”

    这话过于直白,楚岚下意识去看后视镜,司机助理目不转睛地盯着前路,眼睛根本不往这边看,就跟都没长耳朵似的。

    见她窘得耳朵都红了,晋云柏反倒笑了:“不用贴在车门上,毕竟你不是和老虎坐在一起。”

    楚岚心想还不如老虎呢,至少老虎不一定会吃了她,可他就不好说了。

    又是吃饭。

    好像只有在吃饭时,楚岚才能完全放松地和晋云柏坐在一起。

    可她不是饭桶,以前也没发掘出吃货的特质,莫非食色性也的欲求得不到满足,就化【哔——】为食欲,胃口大开吗?

    这简直没法细想。

    楚岚以前听人说过,人类的欲望不过是食欲、性|欲以及睡眠欲,三者中实现两者就能支撑人维持正常状态。

    可如果三欲中只能满足其一,那对于另外两种欲望的饥渴便会加倍代偿到仅剩的欲望上。

    就比如娱乐圈艺人为保持身材,在饿死的边缘节食,常年得不到满足的食欲和睡眠,最终加倍发泄在性上,滥|交成了一种圈内心照不宣的生活常态。

    又比如,和金钱靠得过近行业的从业者,金钱永不眠,人类却需要睡眠,最后要么暴饮暴食后爆肥,要么变成PDF主人公在网上经典永流传。

    楚岚想,她最近虽然工作繁忙加班不断,勉强也能算吃饱睡好,会这样胃口大开,只能说对面的男人实在太诱人,而她饿太久。

    之前她一直以为自己是个另类,大概前生在轮回台投胎跳忘了配置恋爱系统,才会今生在世间找不到一个看顺眼的男人。

    可她现在却有些后悔当初婚宴时溜出去躲清闲,不然就不会遇到晋云柏,也不会打开饥饿开关。

    胃口大开,却不得不忍饥挨饿的感觉可真不好受。

    可即使这样,她还是得选饥饿。

    梅赛德斯停在一家粤菜馆前。

    这家店的老板亲自去广东请来当地有名的粤菜老师傅,连着老师傅的徒弟们也一并邀来,从前厅到后厨,一派粤菜老馆的气派。

    据说店里的全部食材都是老师傅亲自在菜场挑选,没有卖的便手工自制,或不远千里从产地运来,最大限度保持原汁原味的广府风味。

    自从毕业后楚岚再没尝过正宗粤菜的滋味,此时进了店便仿佛回到当年本地老饕朋友介绍的茶楼。

    才坐下,楚岚便迫不及待要点菜,肠粉虾饺白切鸡,叉烧牛杂煲仔饭,各式生滚粥都要来一盅,不管是瘦肉鲜虾还是猪肝,通通跳进粥里滚一圈。

    她光念菜名就觉得口水要溢出来,哪管点太多菜两人能不能吃得下的问题,反正是请客,总不能让客人说菜少。

    点了一圈菜,楚岚才想起还没让客人点,她不好意思地把描金漆彩的奢华菜单递过去:“你想吃什么,随便点。”

    晋云柏随手把菜单放在仿明式红木八仙桌上,没打开看,带着点嘲笑说:“唔,还需要我点吗?我以为你都点好了。”

    他坐在楚岚对面,看着她雀跃点菜,分明是都市白领打扮,却难得露出孩子气,左脸写着好饿,右脸写着想吃,差点口水都要流下来。

    晋云柏看着好笑,从来没被请过这样的客,主人只顾自己吃喝。可作为被轻慢的客人,他却一点都生不起气来。

    楚岚厚着脸皮说:“我在广东混过,信我,这几样菜绝对好吃。”

    “要是不好吃呢?”

    晋云柏向前倾身,靠近了她,嗓音压得低沉:“你拿什么来赔?我可还饿着。”

    这语气暧昧极了,明摆着“此饿非彼饿”,他的眼神像是能将人吞吃入腹,偏偏西装革履一身严整,分明就是衣冠禽兽。

    楚岚脸上发烫,下意识避开他的视线,可又不甘心就这么示弱,抬头瞪回去。

    她在心里暗骂这家店是你让司机开过来的,不好吃不该是他自己的问题吗?

    但晋云柏是不怕被她瞪的,反而乐在其中,她却莫名心慌,有种不受控制的不安感,仿佛一切都将要脱离轨道。

    幸好此时一排服务生端着盘子,流水式地上起菜来,才打破了两人之间沉默而诡异的张力。

    楚岚率先移开视线,示意服务生将菜摆在晋云柏前面:“晋先生,请用,希望还符合您的胃口。”

    这家店的粤菜的确正宗,可楚岚心猿意马,硬是没尝出滋味来。

    反倒是晋云柏,他之前还神情冷肃,现在却一派的春暖花开,嘴角含笑,夹一口菜便要看一眼楚岚,

    楚岚被他一眼又一眼看得坐立难安,可偏偏点的菜太多,其中还有好几道需要慢火细工的工夫菜,一顿饭吃了三个小时。

    直到最后一道汤送上来,楚岚简直要喜极而泣,可算吃完了。

    这次她终于找到机会结账,虽然这顿饭依然贵得有点肉疼,但也还在承受范围内。

    付完款后,楚岚甚至诡异的有点欣慰,原来以她的收入,还是能在这个摩登又魔幻的大都市里吃得起一餐饭。

    无债一身轻,楚岚脸上带笑,脚步轻快地返了回去,不像是刚丢了一大笔钱,倒像是天降横财。

    “这么高兴?”晋云柏问她。

    楚岚只笑不说话,一双眼亮晶晶的,表情是他从没见过的柔软。

    她仰头看向他,眼神从未如此大胆直白,目光流连,他在她眼中看到含蓄却明晰的情丝,缠绵不绝。

    她终于肯对他掀开硬壳,露出藏在冷淡客气外在下的柔软内核。

    晋云柏不动声色,心下却有些得意,有种“早该如此”的感觉,脸上却露出了连自己也不知道的温和表情。

    楚岚长久地望着他,一寸寸描摹他的五官,贪恋而不舍,甚至是有些悲伤的。

    ——债既然还清,以后就不要再见面了。

    她想,她其实是喜欢他的,从第一面起,她就喜欢上了他。

    可她一直压抑自己,反复提醒,不能喜欢他。

    他手握能轻易伤害她的力量,而她却没有同等力量反制,反倒可能将家人也卷入不幸。

    她是喜欢他,可她不敢喜欢。

    工作带给她最大的影响是,一切都有价格,物是如此,人也是。

    她是承担不起喜欢他的代价,他太贵,她付不起。

    就算她抛却所有一切,也不过是个荒谬绝伦的笑话,老鼠竟敢肖想大象,简直太不自量力。

    偏偏她又骄傲得很,即使在这座巨大的金字塔般的城市中,她什么都不是,只能在金字塔底仰望塔尖的虚幻荣光。

    可她依旧小心保护这份骄傲,没有人能让她放弃,即使是晋云柏也不行。

    她是可以用更聪明的办法,他一看就是那种对跟自己的女人很大方的人,只要她松松口,金丝雀的奢靡生活在向她招手。

    可她什么都没有,也就剩这点上不得台面的尊严了。

    晋云柏还在看她,神态柔软得像是最昂贵的有着丝绸般光泽的海岛棉。

    是他不该招惹她,可对他来说,世界也只是个巨大的自助餐厅。

    楚岚无声叹口气,率先转开视线。

    饭后,晋云柏让司机先走,亲自开车送楚岚回家。

    车开到小区门口时,他踩下刹车,没熄火,带着点隐秘期待看向楚岚。

    楚岚却没看他,说:“我们,以后就不要再见面了吧。”

    这句话像是骤然降下的绝对零度,冰封大地,千里无生机。

    晋云柏不动,如同冻雨后裹上一层厚重冰壳的苍绿枝叶,勃勃生机下是极度冰冷坚硬。

    楚岚像是什么都没感觉到,自顾自地说:“我不是玩得起的人,不会玩,也不想玩,大家好聚好散,以后都别见面了。”

    不知过了多久,晋云柏终于开口,声音轻而危险:“你觉得,我是在玩吗?”

    楚岚转头看他,骨子里的冷硬在这张柔软的美人面上终于显露。

    她伸出手,虚虚抚过晋云柏的脸,手指冰凉,温柔地描摹着他的轮廓,却不肯,也不敢贴近。

    晋云柏一动不动,冷眼看她要做什么。

    “我也想喜欢你啊。”楚岚叹息般地说,“可我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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