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本启奏,无本退朝——”一旁的太监高声喊道,声音尖锐,响彻朝堂,台下是身着朝服的一众官员,他们手持笏板,恭敬肃立。

    “启禀陛下,臣有本奏。”此时,一位威仪赫然的大臣缓步上前,乃是太子少师张显张大人。

    龙椅之上,男子容貌俊美,一双勾人摄魂的桃花眼微微上挑:“哦?爱卿有何事要奏啊?”

    得到指示的张大人低着头,恭敬的回道:“陛下,如今您正值弱冠之龄,但却尚无子嗣,后宫空虚无人,依老臣之见,自古我朝每三年一选秀,以此充盈后宫,延绵子嗣,如此才能江山万年,代代有人。”

    “是啊,陛下,后宫不可一日无主,如今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是时候举行选秀,为皇家后代着想了,这不仅是安老臣们的心,也是安百姓们的心啊。”另一大臣附议道。

    听到这番话的子苏嘴角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似嘲非讽,他眨了眨眼,面色柔和,但这柔和只是一刹那,眼神骤冷,随即幽幽的开口道:“爱卿之言,朕会细细思量。”

    话毕,他摆了摆手。身旁的太监立即会意:“退朝——”

    下了朝,子苏卸下繁重的华服,换上洁净而明朗的白色锦服,发丝用上好的无暇玉冠了起来。整个人显得阳光明媚,宛如翩翩少年郎。

    朝阳初升,天边泛起的那一抹橘红,渐渐晕染开来,慢慢又化为湛蓝,纯净的没有一丝杂质。

    他遣散众人,独自一人来到建章宫,视线所及之处,是一女子身着一袭象白色纱裙,静静的站在梨花树下,微风轻轻起舞,带起了梨花瓣的飘落,也挑动了她的裙摆。

    花枝随风而动,你怡然泰若,那份宁静如山间的清泉,恬淡的气质如水墨丹青,就似那梨花般,在春风中独绽芳华。

    清晨的空气,弥漫着幽幽梨花香,清新而淡雅。

    他喜欢这样静静的看着你,没有别人,只有你和他。

    说起这满园的梨花,是他三年前,为你特意从建康那命人移植过来的。梨花易活,树根埋土里,第二年春天,已然开出花来。

    “母后。”他陡然出声,打破这份平静,向你行礼。

    你恍若未闻,视线停留在洁白无瑕的梨花上,春天虽已到来,可温度终究是低了些,有些虽然已经开了,但并不多,还不到完全绽放,只是点点花苞,有如含苞待放。

    见你没有说话,他也并未再出声,只是一直保持着向你行礼的姿势。

    良久,你才懒懒出声:“起来吧。”

    “是。”他恭敬地朝你站好,视线紧紧跟随在你身上。

    微微扬起的风吹起你鬓角的发丝,连带着枝头上的梨花也撒落下些瓣片,他皱了皱眉,道:“虽已入春回暖,但多少还是带些寒意的,梨花虽好看,但母后的身子亦是要紧的,枝尾姑姑也该注意这些。”

    你对此只报以一抹淡淡微笑,目光依旧专注在那些渐次开放的花朵之上,未曾稍离。他的存在仿佛变得透明,然而他并不介怀,只是静静盯着你的侧颜。

    你伸出手,拨弄着枝上的梨花,红唇轻启,缓缓道:“皇帝不该如此搪塞张大人的,他好歹也是幼时教过你的,他的顾虑,不过是出于对皇室的一片赤诚之心罢了。”

    子苏垂眸,冷哼道:“果然,他说不了朕就会来找母后,所以母后也是来劝朕举办选秀的吗?”

    你闻言,侧过身带着些许不解。只是身旁的男孩已经蜕变成大人的模样,稚气的脸庞如今尽显刚硬,你才发现原来他已经高你半个头了。

    不过片刻,你抬眼将视线又移到他身旁的梨花上,眸光淡淡:“一国天子,无妻无子,皇帝,这不是你的私事,而是关乎江山社稷的大事。哀家作为你的母后,本应早替你筹划此事,只应考量你身为万民之主,心中自有盘算的,因此未曾过多干涉。如今一看,倒是哀家的疏忽了。”你语气平静,但言语中隐含的微妙讥讽,暗示着你此刻内心的不满。

    是啊,你贵为一国太后,年纪轻轻便已入主建章,那是多少人心驰向往、竭尽智谋也不一定能触及到的高度啊。人人羡慕你,嫉妒你。可只有你知道,在这熠熠生辉的权利背后,隐藏的是不为人知的寂寥,你在此处,从不曾感到真正快乐。

    十五岁那年,你及笄,这本是个令人喜悦的日子,却因一封天子的诏令,悄然决定了你一生的轨迹,那道薄薄的圣旨,如同一只蘸满墨水的笔,不动声色的续写你未来岁月的故事。

    母亲在你面前泪如雨下,离别前紧紧握住你的双手,你不忍父亲的为难,于是毅然选择了坚定前行。

    当踏入巍峨的皇宫,偌大的城门成为你身后牢不可破的屏障,隔绝了你与世界的广阔天地,封锁了你此后的自由,你仰首看向那翱翔于天际的飞鸟,它们的羽翼承载无拘无束的洒脱。而你却明了,此生的命运已被定格。

    养心殿内,你一脸恭顺的跪在地上,抬眼看到了坐在上面的圣上,那是先帝,他威严而不苟言笑,仅仅只是静坐在那儿,就足以让人感受到来自王者的不可侵犯,但那两鬓不经意间泄露的缕缕霜白,却无声的揭示着岁月的无情与沧桑。

    从父亲那里得知,司家祖上曾得身为皇储的太祖救助,在濒死垂危之际,伸以援手,为表感激,赠予玉佩,持此玉佩者,有权命令任何一位司家人去完成一项重要任务,不论生死。

    你以为这个玉佩早就没有了,或者说祖辈留下来的故事只是个故事,直到位上那人拿出玉佩,你才恍然,原来那不是故事。

    他以玉佩令之,许你皇后之位,护他身旁之子。你闻言,才发现他身旁还有一幼子,彼时的子苏,睁着大大的眼睛,歪着头,对你一脸好奇,见你看向他,冲你咧着嘴笑。

    那一瞬,你不止看到了少年童真的笑颜,更感受到了一个父亲的恳切与无奈。你明白,这玉佩所连接的,不仅仅是权利交接,更是一份对未来的重诺。

    你望着他的笑容,心中苦涩漫延。

    终是一朝成了笼中鸟,此生再无还归笑。

    顺德三十二年五月十五,帝后成婚,举国同庆,大赦天下。非十恶者,尽皆免罪。

    大婚之日,你身着嫁衣,凤冠霞帔,铜镜倒映着你的脸,精致的凤冠,绯红的嫁衣,红唇皓齿,明艳动人。

    宫内上上下下皆是喜庆,宫中御道上,铺设红毯,各宫门、殿门上,红灯高高挂起,那些伺候圣上的嫔妃们对此无一不是咬牙切齿,恨不能将你活剥。昔日没得到的荣耀,却一一在你这实现。

    这份讽刺,如同利剑刺痛他们的傲骨。

    身旁的嬷嬷堆砌这阿谀的笑容,凑近你的耳旁悄然说道:“皇后娘娘,老奴瞧着,那些娘娘啊是羡慕和嫉妒您,您一入宫就被圣上封为皇后,执掌凤印,这样的恩典,便是祈求神佛,也是难得一遇的。”

    你淡然一笑,未置一词。可只有你自己知道,这究竟是福祉的馈赠还是束缚的枷锁。外面的人又是怎么说你的,你亦清楚。他们说你是妖后,是祸国殃民的妖女。

    古有苏妲己魅惑纣王,今有司扶月引诱成帝。

    一入皇宫深似海,自此,喜笑嫣语皆变不动声色。

    你朝城楼一步一步走去,一步一台阶地向上跨去,他在阶头之上朝你伸出手,你递上手,与天子合握,共同俯瞰城下的万家灯火。

    静谧间,你听见他同你说:“稚子纯善,朕老矣,望尔,务必护他。”

    听他微微喘息的语气,你知道当今圣上不过是在强撑躯体,你握着他的手,他借力靠在你身上,强撑着笑意。只为让人看到帝后和睦,普天同庆。

    在宫女的带领下,你回到了椒房殿,等待天子的到来。屋内,烛火摇曳,你静静的坐在床上,思绪飘向远方。

    作为司家独女,因自幼体弱,故早早脱离府中,踏上拜师学艺之路,师傅与各师兄弟们都待你极好,对你疼爱有加。

    你天赋极高,因此很受重用,每日清晨,你常独步至后山,那里梨花如雪,你在树下持剑起舞,日子如斯,未曾稍减半分懈怠。

    你原以为这样的日子会持续好久好久。

    师傅也曾摸着他那一撮胡须,对你笑着说:“阿月啊,若是有朝一日为师不在了,你可得帮为师好好看着这朝崖阁啊。”

    而你总不理会,甚至会瞪着他,没大没小道:“呸呸呸,老东西,什么不在了,一天到晚就知道瞎说。”

    这样的日子仿佛还在昨日。

    良久,你听到殿外传来阵阵急促的脚步声,心中隐隐有些不安,你唤来枝尾,枝尾是你的陪嫁丫鬟。

    嫁入皇宫,母亲始终是不放心你,精心挑选,带了两人随你入宫。一位是一直侍奉母亲的王嬷嬷,她年事已高,对宫中之事了如指掌。另一位便是枝尾,她沉稳机敏,与你年龄又相仿,这样一来,在宫中也可与你谈些心腹之言,陪伴左右。

    不一会儿,枝尾气喘吁吁的走进来,王嬷嬷见状,略带责备的训斥道:“枝尾,怎这般没规没矩,如今是在皇宫,不比府里。”

    枝尾见此朝你行礼认错,你摆摆手,询问她为何惊慌,她深吸口气,微微平静下来,快步在你耳边低语:“娘娘,圣上驾崩了。”

    “什么?”你猛地起身,头上的发冠随着你的这一动作而剧烈摇晃,王嬷嬷急忙上前稳住你,你望向枝尾,眼神中满是难以置信,即使内心波澜壮阔,但还是握着王嬷嬷的手臂,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

    你不敢相信,明明白天还是好好的,怎么会如此快。

    罢了,你早该猜到的。

    顺德三十二年,明成帝驾崩,而你也被无辜的冠以不详的名讳,“克夫”二字,如影随形。

    五月十五,柳絮乱飞,这一天,你册封为后,执掌凤印;也是在这一天,你跨越角色,迈进太后的华殿,成为建章宫内的无上主宰。

    天下人说你名不正,言不顺。好在先帝早有准备,留下人手,供你差遣。

    只是朝堂之上,反对之声如潮涌般涌现,奏章连连,直指于你。年幼的子苏力排众议,于是有人借此煽风点火,带头举兵造反,幸而你的师傅听到风声,携众师兄弟前来助阵,你的父亲率领御林军,为你扫清障碍。

    大殿之上,他们举起手中的刀向着面前之人砍去,一时间,殷红的血迹溅满了地板。即使大片的兵卒已倒,身后又有人举刀而上。随着一声声嘶哄渐消去,这场无情的杀戮也慢慢归于平静。

    望着面前的血流成河,你忽然明白,为何先帝会在一众女子里唯独选择了你,不只是因为司家欠皇室的一条命,还有的便是你身后那不可忽视的一众势力,你心下了然,感叹着先帝的智慧,眼底却泛起丝丝涩意,那悄然滴落的泪水,不仅是对眼前死亡的悲悯,更是对帝王手腕的深深体悟。

    先帝驾崩,幼子继位,而你则垂帘听政。

    一直到三年前,你才渐渐放权,但只有你自己知道坐在这个位子上有多么的艰辛。

    你站在金銮殿上,俯视满朝的文武,你坐在乾坤殿内,揣度八方人心。生怕一招不慎,满盘皆输。

    一阵风拂来,枝头上的梨花被吹得散落些花瓣,你伸手,一片轻柔的花瓣慢慢地落入你掌心。

    你并未凝视手中的洁白,而是看向他:“历朝历代,皆有选秀之举,提前还是推后又有什么区别呢?”

    他问:“那母后呢?母后也是真心的希望儿臣举办选秀,为皇家延绵子嗣吗?”

    他紧紧盯着你,目光如炬,衣袖在风中微微浮动,袖下的双手却紧握成拳,他望向你的眼睛里充满了侵虐,似乎想从你的眼睛里读取些什么。不过片刻,袖下紧握的拳骤然松开,内心的苦涩如潮水般涌来。终归只是他痴心妄想。你的眼波如止水,无丝毫波澜。

    “自是母后心中所愿,想来先帝若是在,也会如此吧,只可惜天不遂人愿,他并未能看到你娶妻生子。”提起先帝,你心中还是泛起淡淡忧伤。

    你无奈叹气:“皇帝,你为何这般固执?选秀不只是为了你自己,更是为了国家的稳定。难道你想要朝廷内外因为此事而议论纷纷吗?”

    他倔强的看着你,似乎在挑战你的权威:“朕知晓身为一国之君的责任,但朕的决断无需他人指点,朕还年轻,选秀之事尚不急于一时。”话落,他微微垂下眼帘。

    你无奈的叹气,尝试与他再次沟通:“子苏,哀家并非不通情理,只是希望你能明白,有时候妥协是为了更大的利益。你若坚持,哀家尊重你的选择,但你要记住,帝王的肩上扛的是天下安危。”

    权利的王座不只是铁与血,还有那份对家国的承诺。

    良久,你听见他缓缓发问:“那母后呢?也是为了更大的利益而妥协成为儿臣的母后吗?”

    你怔然,张张嘴,刚想说什么,子苏骤然打断:“够了!”

    你停止了话语,却皱着眉。他有些慌乱,有些急急忙忙的想要向你解释。最终,他闭上双眼,努力平复心情,对你行礼:“母后,儿臣还有政务要处理,就不打扰您赏景了,另外,天气微寒,若还想赏景便叫人添些衣服吧,莫要受凉。”说完,他转身离去。

    你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所有的言语最终化为一声长叹,随这满园的春色而去。

    琅琊洞内,一名女子持握着一颗闪着奇异光芒的珠子,只见她施展法术,随即从襟怀中取出一方碧绿玉瓶,将瓶子中的血滴向这颗珠子,顷刻间,宝珠如被生命点燃,急剧膨胀,硕大的珠子立刻四分五裂。

    与此同时,洞穴中央,一柄银光凛冽的长剑在震颤中腾空而起,不多时,剑影消散。一团深邃的黑暗气息喷涌而出,幻化成一俊美男子。

    那男子徐徐睁开双眸,女子立刻恭敬低头行礼,语气满是欣喜:“恭喜阿兄顺利出关,一千年了,阿兄终于出来了,也不枉阿双耗费心力,从神女那取出一滴圣血。”说完,她眼底泛起淡淡泪光,她欣喜亦高兴。

    尘澜目光温柔地迎上她,轻轻一笑,伸手扶起行礼的女子,柔声道:“阿双,谢谢你,幸好有你。”

    尘澜满心雀跃地审视这自己的手掌,道:“这么多年了,我终于出来了,对了,魔族现在怎么样了,现在的魔尊是谁?”

    “回阿兄,在这魔域之中,葵宇已登基为尊。若不是他,其实您可以更快一点出来的。”说到这里,祁双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杀意,有些愤恨道:“他百般阻挠妹妹,甚至不惜下令追杀我,只因我手中的这月华珠,此次我深受重伤,皆是拜他所赐。”

    尘澜有些沉重:“阿双,你放心,此番我不会让你白白受伤,只是如今我法力尚未完全恢复,待到来日,我定为你报昨日之恨。”

    尘澜的目光落在祁双秀美的容颜上,眼神季渐趋温润,仿佛穿越光阴,看见了月色映衬下那个孤傲清瘦的身影。缓缓开口道:“阿双,我被封印千年,如今神女如何了?”

    祁双面色一僵,很快恢复如常,回道:“神女如今已下凡界历劫。”

    “历劫?好端端的为何要去历劫?”尘澜不解地追问。

    祁双眼神中闪过片刻慌乱,不过很快回应道:“此事我也不甚明了,只是此次和神女一起下凡历劫的还有仙君子苏。”

    尘澜面上一沉,低沉的嗓音透出一丝微妙情绪:“这么说,他们俩是一起下凡历劫的,呵,阿月啊阿月,我还以为你心境早已超脱,不染情愫。”

    子苏从建章宫出来就一直眉头紧皱,周遭弥漫着生人勿近的气息,身后的小太监小宫女皆低着头小心翼翼的跟随着,唯恐稍有不慎触动圣怒。

    回到养心殿,子苏命令他们都退下。

    他独坐于椅榻之上,背靠雕花阑干,目光落于案几堆叠的奏章看着,他知道自己现在看不下去,于是闭上眼睛。

    身旁的香炉里飘出缕缕烟丝,良久,他站起来,从身后的书架里小心翼翼拿出一个木盒,那盒子套上带着锁,他的目光久久停留在盒子上,那是一款上好的木盒,从上面的颜色上就不难看出用的乃是极其珍贵的紫檀木。

    子苏的手指温柔地摩擦着盒面精琢的纹理,只是看着,却未曾开启,也没有勇气。他怕,怕秘密暴露于他人眼前,更恐惧你会洞察一切。

    盒内的珍藏,是他无法启齿的秘密,更是他内心挥之不去的痴迷。

    金銮殿内,子苏身着黑色长袍,腰间绣着沧海龙腾的图案,眼神淡淡的望着台下。

    这几日,他有些厌烦这些大臣,只要一上朝,就都是打着关心他的名号劝他选秀的,他以为他不知道他们打的什么算盘吗?

    想到建章宫的你,他的心绪愈发紊乱,但自从那次与你不欢而散后,他就后悔了,但他不敢向你赔罪,怕你开口就是要他选秀。

    因此,他做了个决定,打算离宫漫步,散散最近的不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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