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场舞结束后,坐在大殿中段的一名男人起身,行了个标准的问礼,向宋承稷道:“皇帝陛下,鄞朝的礼乐实在令人震撼,今日能够在此同皇帝陛下一同欣赏,是小使的荣幸!”

    “小使敬皇帝陛下一杯!”

    说罢男人举起满杯的酒盏一饮而尽。

    宋承稷对他这番话很是受用,也举起酒盏略微饮下一口:“使者不必拘礼,这都是些寻常表演,你远道而来,今晚尽兴才好。”

    使者朗声道谢,再度饮下满满一杯。

    这位自称小使的男人方一站起来便引得全场瞩目,谢毓也看了过去,其实方才她便留意过这位从衣着到样貌都与周围人格格不入的男人。

    看起来像是异邦人,像是……与鄞朝不和的北樑人。

    正想询问前边坐着的谢仲承,岂料目光自远处收回时,只看到自家父亲已经同安北将军推杯换盏开喝了起来。

    同一时间,新的舞姬进场,方才断掉的丝竹之声又接了上来,回荡在整个天华殿。

    谢毓明了已经没法跟谢仲承交谈,便又投眼至殿中的舞姬身上。

    兴致刚被这清歌曼舞调动起来,沉浸其中,却晃眼一瞟望到了宋清容身旁的宋岚亭,不由得眉梢一挑。

    他身侧不知何时多了一名女子,正在同他攀谈。

    宋岚亭竟然会主动跟姑娘说话,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谢毓松下挑起的眉梢,不咸不淡往嘴里塞了颗炒花生。

    嚼了嚼,眉心一紧:这花生,怎么不咸不淡的。

    小瓷碟往桌上一放,不吃了。

    瞥眼望那边一看,宋岚亭还在跟那位姑娘交谈。

    虽然宋岚亭五官没什么大的表情,但谢毓看来总觉得他看起来春风满面,心情还不错。

    谢毓莫名觉得心中不快,又不能借酒消愁,便悄悄从席上溜了出来,想去散步清清心。

    百无聊赖走在园中小道上,路中间静静躺了一颗石子。谢毓眼一斜,瞅见便脚一伸踢了过去。

    圆润的石子被踢到空中,划出一道长长的弧线,落地后又翻滚了几圈才定住。

    谢毓盯着石子,低哼一声,道:“不在自己的该待的地方好好呆着,非要乱跑叫人看了心烦。”

    往前又去了两步,一抹嫣然入目。

    枝头的垂丝海棠开得正盛,满目春意盎然。

    谢毓又不爽了,随手折下一枝,将最大的一朵揪住揉捻,几片粉白花瓣颤巍巍落下,不知自己如何惹了少年生厌。

    “都入夏了,春天早过了,还开什么春花。”谢毓嘟嘟囔囔道。

    海棠树依偎着一座假山,砌得跟宫墙一般高,谢毓忽然想上高处坐坐。

    这么想着也就这么做了,扒着嶙峋的石头两步攀了上去。

    站定在两座“山”之间,谢毓伸出手向上,从指缝间窥探月盘。

    今夜月亮真圆啊,跟长清河谷的一样圆。

    月色可亲,谢毓靠着假山坐下,遥遥望着宫外边缘模糊的远山。

    谢毓忽然想:春庭是不是在那个方向?

    这想法在脑中冒出来后,谢毓被自己吓了一跳。

    她怎么会莫名其妙想起春庭?那儿可没给她留下什么美好的回忆。

    急于将胡思乱想甩出脑子,谢毓扶着山石往下,打算离开这个“触景生情”的地方。

    刚踏上平地,假山另一头传来一声不小的惊呼,听起来像是个年轻女子。

    虽不想承认,但她的确是个颇爱管闲事的人。

    谢毓当即绕过海棠树,穿过小片竹林到了假山后,左右张望却没瞧见人。

    她听错了?

    不可能啊。

    谢毓挠头,正对自己的听力质疑时耳边又传来了一声微弱的嘤咛。

    她转身盯着漆黑的山穴,声音似乎是从面前的假山内传来的。

    她向假山走了两步,摇摇头又转回身像是要离开。刚迈脚却盯着脚边咦了一声,蹲下身像是在捡什么东西,顿了一会儿起身又继续向前。

    果不其然,假山内又传来女子挣扎的声音。

    谢毓果断抬手掷出一个石子。

    阴影处传来一声男子的闷哼,随后一个宫女装扮的女子从暗处冲了出来,直直朝谢毓跑来。

    “公子!公子救我!”

    袖子被人死死拉住,眼角微红的少女眼盈着泪光躲到了她身后。

    谢毓有些发懵,飞速眨了好几下眼才回过神来,放柔了语气问:“姑娘可还好?”

    “方才有个歹人想要非礼我!”少女委屈巴巴望着她,泪光隐隐闪动,仿佛还沉浸在方才的惊惧之中。

    “别怕别怕,有我在这儿。”

    谢毓伸出手下意识想要去抚她的背,可一想到自己还是个男子打扮,又顿在空中,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肩。

    假山中的人低头看了一眼方才被砸中的手背,微光下隐隐发青。

    他活动了一下手指,抬头复看了一眼谢毓的脸,隐入了暗处,没注意到自己手链被刮落了一颗玛瑙珠。

    这边谢毓正为自己举动后悔,呆愣站在一旁不知所措。

    方才这姑娘还好好的,她只是拍了拍她的肩,她便哭得稀里哗啦的,劝都劝不住。

    “好了好了,别哭了,我去里边看看那混账还在不在。”谢毓摸出帕子,递到她手上,哄小孩似的,“我替你揍他好不好?不要再伤心了。”

    小宫女依旧哭得不能自已,谢毓彻底没了法,决意先去将那色胆包天的臭小子给揪出来。

    什么混账东西,怎么能惹女孩子哭呢!

    她抬脚走进山间幽暗,用自己有限的视力细细扫过每一处,确认无人后才往外走。

    临近出口,脚底忽然感受到一个异样的起伏。

    谢毓挪开脚,隐隐瞧见一个什么物什。蹲下身一摸,竟是颗圆润饱满的玛瑙珠子。

    发财了!

    谢毓呵呵一笑,下一秒又反应过来:这会不会是那混账留下来的?

    思忖片刻,谢毓将玛瑙珠收进荷包,站起身继续往外走。

    走到小宫女身前,谢毓双手撑在膝上,自下而上仰视她的脸,哄道:“好了,坏人已经被我赶走了,不要哭了好不好?”

    “真、真的?”小宫女抽噎问她。

    “真的!”

    谢毓竖起三只指头,一脸正经,“我保证!”

    或许是她的表情太过滑稽,小宫女破涕为笑,过后又觉得自己对恩人似乎太不敬重,又敛下笑,怯怯道:“谢、谢谢公子……”

    女子说话声音软软的,面容也娇嫩似桃花,此刻娇怯怯朝她说话,谢毓觉得甚是可爱,就像是自己的妹妹一般。

    她不由得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不用谢。”

    “你是哪个宫里当差的呀?怎么会跑到这里来?若不是我恰好路过,你可就遭殃了。”

    “我……”小宫女怯怯低头,“我是凤仪宫里的。”

    “凤仪宫?”谢毓微微讶然,“皇后娘娘宫里的人也敢动,那个臭小子真是狗胆包天了。”

    “……”

    小宫女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

    “好了,现在安全了,我得走了。”谢毓叉腰站直身子,“以后夜里一个人可得小心了,尤其是举办宫宴的时候。”

    话毕,她谢毓没忍住又揉了揉小宫女的脑袋,然后转身离开。

    “公、公子…”

    谢毓顿住脚,回首望她。

    小宫女隔着几米,站在海棠树下,清灵灵问道:“可以请教公子的名讳吗?”

    谢毓眼珠子骨碌碌一转,道:“举手之劳而已,姑娘不必记在心上。”

    她是后宫女子,她却是名义上的谢家长子。若是被人传道二人有什么纠葛那可不好,尤其对一个小宫女更是不好。毕竟她是“男子”,而这种风言风语总是只对女子残忍。

    更何况,做好事不留名比较有范儿。

    谢毓走远穿过八角门,小宫女在原地直直凝着她的背影,暗自道了声“再、再见”。

    待小宫女也离开后,八角门旁的阴影处走出来一道鸦青色身影,望着谢毓离开的甬道久久才离开。

    谢毓方才去的地方有些偏,待她回到宴上时,酒又已过三巡,她爹同褚将军两个人都喝得红光满面,话也多了起来。

    “你个老小子也真是运气好啊!能讨到唐小姐做媳妇儿,真是祖上积德了。”

    谢仲承眯眼,“你这话说的,我年轻时相貌也不算赖吧?若不是靠着这张脸,心比天高的唐大小姐能嫁给我?”

    “脸?”

    褚相济讥笑一声,放下酒盏凑近,“谢仲承,我看你这年纪大了是连脸都不要了吧?要不是你使诈,唐小姐能被你抢去?”

    使诈?抢去?

    谢毓刚坐下的屁股一颤,心中默默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眼。

    ……她这是又听到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了。

    褚洪婧她爹年轻的时候跟我爹是情敌?我爹为了娶我娘还用了见不得人的手段?我阿娘的魅力这么大么?

    她这两个月可是听到不少她爹的秘事了,知道太多可不是好事啊,她还是坐远点吧。

    谢毓坐下不到一息又默默起身,挪了大半个宴席,到了薛居令的座位后边。

    薛居令正在喝酒,一杯接一杯,背虽挺得笔直,可整个人却看起来垂头丧脑,甚是颓败。

    “薛六……薛六?……薛六!”

    谢毓用气声喊他不应,索性伸出根手指戳了戳他的腰。

    “谢毓?”

    薛居令锁眉扭头,一看是她,连忙往前边薛镇的位置看了一眼,见他并未发觉又将头转回,低声问:“你怎么坐到这儿来了?”

    谢毓扬起下巴往谢仲承的方向,低声道:“我爹和褚将军喝多了,吵的慌,还是你这儿比较清静。”

    “那……那你坐过来吧。”

    “得咧——”

    谢毓蹲在地上一扭一扭挪动身体,轻手轻脚地坐到薛居令身边。

    左手手指不小心贴到了他的后臀,薛居令一怔,悄无声息地往右边挪了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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