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冷来的突然也是莫名其妙。

    二人一番忘天忘地的亲昵自然是不着寸缕的抱在一起,荀风渡半夜被冻得瑟瑟发抖,感觉身上被盖了薄薄的几层衣物,睁开眼睛发现李施琅早已在屋内点起火堆;她揉揉眼睛看着眼前的篝火,有些不解道,“北地属实比西域更靠近北方一些,可现在这个时节怎么着都落不着雪啊!”

    “不是雪。”

    李施琅添了几把木柴,对着荀风渡说道,“我透着门缝瞧了几眼,好像是……雨。”

    “雨?”荀风渡有些不解,虽然说这么些日子自己也算得上是啥都见过了,可这么冷的雨水还是头一回,虽然说古人智慧有什么“一场秋雨一场寒”的说法,但真正“寒冷”的到底来说不是雨啊!

    她坐起身子穿好衣物,拎起九连想出门看看,刚开口招呼着李施琅一同前往就听对面巧梅的屋子传来一阵又一阵的尖叫声,同李施琅对视一眼,二人打开摇摇欲坠的两层木门,千想万算的都没想到眼前会出现这么一幕!

    只见狭窄的巷子胡同两侧,低矮的茅屋下点着一盏又一盏大红色的灯笼,灯笼上均用白纸画着一道又一道歪歪扭扭的符文;而茅屋门前,无一不竖立着一具又一具的黑色棺材!

    而巧梅门外,竟然还站着几只彷佛有生命般的行尸走肉、那一具又一具的行尸死状各异都不相似,伸着舌头的、没了半边脑袋的、残缺着半边身子的任凭两眼根本无法尽收眼底,似是想要讨要着什么一般的疯狂敲击着门板,屋内巧梅的惨叫声在雨夜中哀转久觉犹为瘆人。

    荀风渡推动木门发出的“吱呀”声音划破寂静的雨夜,巷子中本该安静的燃烧的灯笼突然间像是受到了什么命令一般,齐刷刷地灭了烛火。

    秋日的雨水带着透骨的冷意,没了照明的巷子村屋更为可怖,黄豆大小的雨滴落在荀风渡同李施琅身上,二人对视一眼,来不及说什么话就只见那一顶顶棺材像是被人用力的拉扯着,顷刻间化为一片又一片没了用的黑色漆板;随着棺材盖子的落地,荀风渡突觉背后一阵带着浓郁冷意煞气,挥着九连一个横扫将妄图从背后突袭的一具行尸打了个尸首分离!

    “这是什么鬼地方!”

    李施琅被地宫中蛊虫治愈了本该时刻洋溢着蛊毒、伤痕沟壑的皮肤,此刻释放能力的渠道十分有限,他转身从背上抽出先前楼渐鸿留下的一把长剑、将手腕割破沾染上自己乌黑的血液,挥着挡在荀风渡背后,“看来这地儿被人做过手脚了!”

    “得先去救巧梅!”荀风渡答道。

    收回话头,望着眼前的几具干枯的行尸,自然,这场战斗没什么好说的。一些区区被蛊虫侵蚀的尸体没什么好怕的;但是这背后的事儿,可就太有意思了;至少荀风渡觉得一定跟那不知死活的人脱不了什么干系!

    荀风渡侧过脑袋用余光扫视着李施琅,嘴角弯弯露出笑意,对方挥着长剑义无反顾的将她护在身后,她也放心的将后背交予眼前的人儿。

    巧梅见屋外渐渐没了动静,开了一条小小的缝隙见到如幽灵般出现在门外的二人,吓得又是一阵惊呼,而后那被行尸抓的满是挠痕的木门随着绵雨中夹杂的阵阵秋风咣当一声摔在地上。

    “壮……士……”巧梅像被无数根针扎了屁股一样从地上窜起,一下扑到屋内的一位老年人身上,“爷爷!爷爷你还好吗?我……我是巧梅啊!”

    “呜……”

    坐在床榻上裹着厚重被褥的老人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了嗓子,痛苦的大叫一声喷出一口鲜血,站在他面前的巧梅像是个木头人儿一样伫立在原地,呆愣的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李施琅早就察觉此事不妙,一个箭步冲到巧梅身侧将她推到一边。

    巧梅爷爷喷出的黑色血液在空气中散发出一阵难以入鼻的恶臭,荀风渡忍不住后退几步;巧梅则是半脸恐惧半脸震惊,她哆哆嗦嗦的伸出手擦了擦脸上被喷溅上的一些黑色血点,近乎崩溃的大喊道,“爷爷!”

    床榻上的老人从被褥中伸出两根嶙峋胳膊,比划着大声说道,“救……!”

    话音未落,门外突发巨响紧接着一道闪电落在巧梅家院中,如千万盏巨灯同时射进屋内,照的几人眼睛微微发痛;荀风渡率先睁开眼睛,只见床榻上的老人早已没了气息,而被褥包裹之下的身体,竟然爬满了先前在地宫中见过的黑黄色蚰虫、黑色蚰虫一只赛一只的壮硕肥大,在那位老人的腿上、肚子上筑满了巢穴、惊骇之样竟然连李施琅都神色有些恍惚!

    若非荀风渡亲眼所见,她怎会相信世上竟然真有以活人制蛊的邪术!简直天理难容!

    屋外雨声渐大、她握着九连准备踏出门去寻找诱因,却被李施琅一把拽住,“你去哪儿?现在外面漆黑一片,又不知那人躲在何处,你这样去,跟送死有什么区别!”

    “那我们等白天再议。”

    李施琅紧了紧手腕将她握的更紧了些,先前的荀风渡可是一个劲儿的满身鲁莽,今日这次,竟然听了他的劝,这让他很是意外,伸手将其揽入怀中,心中更是五味杂陈;先前自己同她并肩作战也好,受了伤恶言的相向也好,她都既往不咎的,始终对自己无比担忧挂念、而自己带来的坏情绪,她也从来只是默默的消化不肯言语半分。

    “白天再议。”李施琅重复了荀风渡的话,心里却悄悄地生了个念头;可荀风渡到底还是了解些他的,张口说道,“你方才说的话可算数?”

    “什……什么话?”李施琅不好意思的用余光瞥了瞥坐在地上痛哭的巧梅,有些面色微红;荀风渡无奈的摇了摇头,觉得眼前这个人好像也跟别的男子没什么两样。

    而他所谓的表情无非是在想要不要独自去解决问题,可荀风渡心知肚明的,眼下若是真有什么问题,他一个人,或者说她一个人,未必能解决的了,故道,“以后,一直在一起。”

    ……

    二人一度觉得此处过于危险应该另寻别处安顿,可巧梅却不肯放弃逝去的爷爷,抱着爷爷还未被侵蚀的胳膊、脖子不肯放手,荀风渡觉得任凭她这样耽误下去迟早会引来更多的行尸,一抬手将她打晕过去放到李施琅背上。

    “先前来时我观察过这村子,很少见的圆形的村庄、四面建屋中间作为空地,空地上好像有几座……高楼?”荀风渡迟疑的说着最后几个字,眉心起了几道褶子;她一边打量着屋外漆黑无光的雨夜,一边觉得眼下的事儿似乎远没有现在看到的这么简单。

    首先这村子结构怪异得很,在她浅短的认知里根本未曾见过哪个村子是规规矩矩成圆形而建造,而中间还特意空出一片地儿建造一座高塔;不过,在一些神话传说里,这样的结构倒像是……祭坛?

    “我们去中心看看?”

    李施琅背起巧梅来到荀风渡身边,他的眼睛也受蛊虫影响,此刻被内丹施以治愈后竟比别人多了个夜间视物的本事,不过到底还是个无光的地方,视物距离终归有限;他靠在荀风渡身后准备伺机逃离此处,忽然彷佛看到一片黑暗的巷子中似乎走出来了一个接着一个穿着白色长袍的人儿,那些人手里捧着什么大大小小的坛子,彷佛在祈祷着什么一般,在雨中亦步亦趋向村中走去。

    他努力的睁了睁有些干涩的眼睛,想要再看清一些却只觉无能为力,眨眼之间,那些白色衣服的人儿手中的坛子似乎动了一动,再望去时,坛子上原本光滑的白壁上竟然流出了一道道血痕;而为首的白袍人似乎感受到有人在黑暗中偷窥,回头向李施琅望去。

    可未曾想到,那转过来的白色兜帽之下,竟然是一张爬满了蛆虫的森森白骨,头颅上的肉已然腐烂,眼珠子被几根红的、蓝的血管、神经勉强拉住垂在一晃一晃,少一只眼皮的眼睛更是上下眨动;更让他惊异的,是那没了肉鼻子和向下耷拉着的嘴角,一张一合的鼻孔和长大了的嘴巴似乎像是在传递着消息,“他们还活着!”

    李施琅借着屋内破旧的门板遮挡住自己,本该是四目相对或者巧妙躲过后细细观察、可一下子未设防备透过缝隙被眼前的“怪物”吓得不轻,连喘几口粗气后稍稍定神。

    荀风渡并无夜视能力自然无法察觉这些,她刚抬起脚步准备走出门去就被李施琅一把拽回了原处,李施琅压低声音说道,“这村子怕是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我们不能继续呆在这儿,得出村去!”

    “出村?”荀风渡见李施琅暴着青筋的手臂有些微微发颤,额头上也渗出了丝丝汗水,有些苍白的脸色更是说明了些什么问题,她也不再多问,答应道,“好,那我们先去村外围找个屋子等天亮!”

    “啪嗒——!”

    雨滴落到没有门的门框上,继而落到李施琅被吓了一跳的脸上,他回头望着被蚰虫持续啃食着的巧梅爷爷,又回忆刚才看到的一切,一时间竟然无法断定出村到底是不是个安全的法子,毕竟荀风渡是他好不容易才重新得回来的,若要是自己做错了什么、出了什么闪失,可如何是好!

    犹豫间,荀风渡看出了他的顾虑,伸手摸着他的脸庞说道,“放心吧,施琅,我也会一直陪着你的,永远不会离开你的,也不会抛下你一个人的,再也不会了。”

    “嗯。”

    李施琅垂下眼角答应着,颠了颠背上的巧梅,二人摸着黑遁入墙角的黑暗中。

    巧梅家的屋子灯火不明,前脚刚出了门,后脚那盏摇摇欲坠的蜡烛就没了气息。

    黑暗中原本卧在床上,伤痕累累、瘦骨嶙峋的巧梅爷爷竟然伸出一双残破的手臂,勾勒着拨开自己乱糟糟的头发,露出一张耷拉着“人脸皮”的脑袋,抽出埋在被褥里一双只剩森森白骨的双腿,颤颤巍巍的走到桌前,端起一碗落了灰尘的茶水一饮而尽。

    像是卡了砂石般的嗓子里勉强发出一阵重重的噪音,“荀……荀风渡啊!咳咳!真是的,又见面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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