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晏清想到闻霜可能订了酒店,但她醉成这样,问也问不出酒店在哪儿,就算问出来了他也不可能把她一个人丢下。

    也只是思考了几秒,他把闻霜背回了公寓。

    指纹解锁进屋,周晏清先把人放在客厅沙发上。

    家里没有醒酒汤之类的东西,他打开外卖APP下单。

    等待外卖送来的期间,他去厨房烧了一壶水,然后折身去浴室拆了条新毛巾,用热水浸湿,拧干,然后再回到客厅。

    闻霜歪倒在沙发上已经睡着了。

    头枕在扶手上,身体蜷缩成一团,缺乏安全感、让人很想抱一抱她的姿势。

    周晏清蹲在她身侧,将她四散的长发捋顺,毛巾轻轻擦拭她面庞。

    睡梦中的闻霜有些不耐烦,扬手拦了一下,周晏清就势握住她手腕。

    下一瞬,却没了动作。

    就那么握着。

    伶仃腕骨像是从岩缝里挣扎长出的竹枝,那么细好像一折就会断。

    可她分明一身傲骨,像是与生俱来百折不挠的韧性。

    周晏清从未见过像她这样矛盾的人。

    周晏清垂眸静静凝视着她,就像在看一个谜。

    闻霜骗了他,用一个假身份和他聊了三个多月。

    但离奇的是,闻霜的假身份并不是什么富家千金、优雅名媛。

    她还是她,一个出身农村、父亲重病,为了生活不得已四处奔波的普通女孩。

    周晏清说不重要,并不是不在乎被骗这件事。

    而是二十岁的闻霜和二十五岁的闻霜在他看来,其实并没有区别。

    她分明还是她。

    周晏清不明白,闻霜为什么反应如此激烈。

    可视电话响,打断他的思绪。

    怕吵醒闻霜,他快步走到门厅。

    外卖员已经到楼下了,他让保安帮忙刷卡,几分钟后,开门接过外卖袋。

    怕闻霜喝不惯,他特地买了水果味的醒酒剂。

    开水倒在玻璃杯里晾凉,一并端到客厅。

    闻霜被喊醒,表情十分不悦,“甄姐,别吵!”

    周晏清:“……”

    看来这人醉糊涂了,还以为自己在渝城。

    周晏清又哄又顺毛捋,终于把人从沙发上扶坐起来。

    闻霜睁开一条眼缝,愣愣地看了他几秒,“……周医生?你在我家干什么?”

    “……来看你。”

    醒酒剂是细条铝箔袋包装,沿虚线撕开之后直接倒嘴里就行。周晏清怕她不方便,从家里医药箱里拆了根塑料吸管。

    闻霜咬住吸管,皱眉冷眼瞧他。

    “你怎么进来的?公租房的保安也不管管……”

    周晏清一时情绪复杂。

    见她滋溜滋溜几下,铝箔袋里的液体瞬间被吸光。

    他又把水杯递到她嘴边,笑说:“你喝完我就走。”

    闻霜嘴唇碰到杯沿,听到这句,忽然身体往后挪,抬手推开水杯。

    她气恼:“那我不喝了。”

    周晏清问:“为什么?”

    闻霜偏过头,赌气似的努了努嘴,过了几秒,才不情不愿地说:“喝了你就走了……”

    心尖收缩一瞬,周晏清清晰地感知到。

    眼底几番云卷云舒,一种甘愿沉溺的力量拉着他往下坠。

    他说:“我不走,你喝吧。”

    闻霜偷偷用余光瞟他,被他温柔神色说服。

    她是真渴了,一口气喝完整杯,抬起脸盯着周晏清眨巴一下眼睫。

    周晏清笑出声,“还要?”

    闻霜点头。

    周晏清便又走去厨房倒水,再回来时,那人却又睡了。

    淡蓝色沙发,黑色长发铺开,银色十字架吊坠从她雪白胸口滑落。

    画面香艳。

    周晏清垂眸,悄声走去卧室换了套洗过还没用的四件套,而后出来把人抱进去。

    空调温度适宜,蚕丝被拉到她肩上,一并盖住在这个静夜里徒劳惹人血气翻涌的魅惑。

    只留一盏光线昏冥的夜间灯。

    他轻合上门。

    去客用洗手间冲澡,水流声声,他在里面待的时间比以往要长一些。

    换上一套浅灰色亚麻睡衣,周晏清一边用干毛巾擦湿发,一边往厨房走去。

    大抵是刚洗过澡,一身尘埃尽除,更深夜静,澄澄光晕下他身形孤拔,清俊眉眼无喜无悲,莫名多了一丝寂寥的意味。

    周晏清从冰箱里取出两瓶酒,用启瓶器打开之后饮了一口,舌尖味觉却寡淡泛苦。

    他蹙眉看了眼手里的酒瓶,闹不清问题出在哪。

    他拈着瓶口,手腕搭在吧台上,像是有些无奈。

    某个瞬间,他忽然想起什么,放下酒瓶,起身往玄关走去,拉开门厅柜,从里面取出那盒下午被他拆过的烟。

    周晏清其实在大学时被韩乔撺掇着抽过几根,但总觉没什么意思,后来再没碰过。

    他不认为尼古丁有魔力可助人解压消愁。

    人们抽烟要么是因为跟风,要么为了塑造人设,要么……是因为有瘾。

    “嚓”的一声打火机被摁亮,昏暗门厅,他眼底晦涩一霎被照亮。

    意识到这点之后,周晏清有些困惑。

    他蹙眉将打火机和烟盒扔进柜子里,仍旧拿了那瓶像是变了味的啤酒坐到沙发上。

    这晚看来是要失眠了。

    窗外隐隐传来教堂午夜钟声,他单手枕在脑后,思绪犹如黑墨掉入清水。

    -

    闻霜已经习惯不在床上睡。

    她讨厌床。

    床太软、太宽,而且不似沙发可以让她后背有抵靠。

    睡梦里,她翻来覆去,手总无意识地去摸沙发靠背,总也找不到。

    她感觉自己像飘在海上,身体沉沉浮浮,鼻口在水面与空气的交界线上,将淹未淹。

    脖子上忽感一线冰凉,银光一闪,有人拿刀抵住她,斯文又暗哑的嗓音轻轻跟她说:“跟谁你都是这个下场……”

    嘴巴张开,无声尖叫。

    闻霜像是被电醒的,猛然坐起来,张着嘴不住喘息,惊恐地朝四周看去。

    光线太暗,她看不清。

    屋内摆设落下重重暗影,似凶手蛰伏。

    闻霜惊慌跳下床,手臂不小心碰到床头柜上的台灯,一声闷响,灯掉到厚地毯上。

    “闻霜?”

    和周晏清的声音一并响起的还有他的叩门声。

    闻霜睁大眼睛,无意识吞咽几下,理智开始慢慢回笼。

    紧绷的身体一下就软了,她脚步虚浮地跑过去,毫无预兆地拉开门。

    “周医生……”

    周晏清被闻霜扑个满怀,往后退了两步才站定。

    闻霜两手绕过他肩膀紧扣在他后背,踮起脚尖,整个身体密不透风地贴住他的。

    周晏清发现她在抖。

    “怎么了?”他轻拍她发顶,极具安抚意味的。

    闻霜闻见他身上的水生馥奇香调,深深吸进一口气,下巴垫在他肩上,轻声说:“做噩梦了。”

    “梦都是假的。”周晏清说。

    闻霜“嗯”了一声,仍抱着他没有撒手的迹象。

    凌晨四点多,夜色昏聩,刚从梦中被惊醒的人被本能驱使。

    拥抱,亲吻。

    闻霜吻的却不是周晏清的唇,她抵着他的脖颈,蜿蜒绕过他喉间的凸起,密不透风地落向他耳背肌肤。

    然后没有征兆地,唇瓣一张,将他左边耳垂整个含住。

    周晏清往后退,后背挨着走廊墙壁,身前搂着肆意对他兴风作浪的人。

    他气息已然不稳,搭在闻霜腰背上的手却没有任何狎昵动作。

    他微仰起脸,没让闻霜得逞衔住他的唇。

    闻霜呼吸里还带着昨夜未散的酒气,她以唇描摹他流畅下颌,一手搭在他肩上稳住自己,另一手隔着他身上的棉麻面料寸寸游移。

    那把慵懒嗓音又软又潮,像是淋了一整夜雨的青苔。

    “周医生,你不想要吗?”

    周晏清被她掌心控住,呼吸一窒,眼底是山雨欲来的浓沉。

    脑子里的那根弦在厮磨中完全断了,他低下头,甘心做她俘虏。

    明知周晏清已经情动,她却抵着他的胸腔,上半身后移,硬是拉开一小段距离,仰起脸,等他主动吻她。

    周晏清的吻,闻霜在渝城已经尝过一次,饱满的情|欲,无可挑剔的技巧。

    但当四唇接触的刹那,她还是情不自禁地哼出了一声。

    他并不急于攻城略,也不屑于蛮狠展示男性魅力,他的绅士教养刻于骨血里,连亲吻也力求双方愉悦。

    唇齿粘连,水声荡漾,缠绵又令人智昏。

    如果说最开始是闻霜有意识地点火,接下来的一切已不能凭她意志做主导。

    闻霜站不住,周晏清便托着她后腰往上提了一下,那种隔着面料的磋磨,令她心神激荡,双腿弯折,紧紧盘住他腰身。

    周晏清抱着她大步迈进卧室,吮吻却犹在继续。

    被放倒在床垫的时候,闻霜感觉自己飘在海浪上,她紧紧搂住身前的人,就像抓住最后一只木筏。

    密密匝匝的细吻或轻柔,或碾磨,一场春雨急速变幻大小,闻霜从外到内里都被淋湿了。

    一片狼藉中,周晏清俯身拾起倒在地上的台灯,抽了两张湿巾纸慢慢擦拭修长指节上的黏腻。

    闻霜眼中暗潮未褪,脸上绯红一片,黑色长发铺在浅灰床单上,她就那么躺着,手搭在没有遮盖的胸腔上,感受心脏剧烈跳动的频率。

    慢慢转动视线,坐在床边的男人侧影清寂,即便身处这样的情|欲场,他好似也从未沾染红尘。

    闻霜忽然一骨碌爬起来,不由分说地跨坐在周晏清身上。

    长发垂落胸前,银色粗劣项链在雪白肤影里若隐若现。

    她到底知不知道,这个样子、这样的姿势,根本就是在犯罪。

    周晏清笑了下,“还想干什……”

    “你有反应。”闻霜盯着他的眼睛,直白又粗糙地强调一遍,“很强烈。”

    “……”

    周晏清很想把人从身上拉下去,又做不到。

    闻霜已不由分说地开始行动。

    整个过程,她一瞬不眨地看着周晏清的眼睛,看着他被情|欲淹没,听着他无法自制的粗|重喘息。

    最后一霎,周晏清托着她的后脑勺将她拉近,一个侵略性的吻落下来。

    闻霜更激烈地回应。

    周晏清紧紧抱着闻霜,很久很久。

    呼吸渐渐归于平稳,耳边忽然听见她极轻的一声喃喃:“对不起……”

    周晏清身体一僵,清俊眉眼骤然淡漠。

    “刚才……只是因为觉得抱歉?”

    闻霜下巴垫在他左肩上,咬住下唇,而后轻声说:“不全是。”

    周晏清蹙起的眉并没有因为她这句似是而非的否定而有半丝的平展。

    他说:“闻霜,你知道做|爱为什么叫做|爱吗?”

    闻霜没说话,周晏清也不需要她回答。

    他问:“你爱我吗?”

    闻霜一震,搭在他后背的手不自觉蜷起。

    她不敢接腔,更不敢反问一句,“那你呢,爱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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