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壮汉闻声瞬间瞪大双眸,“你竟然还想要食人肉!吸人血!”

    “食人肉?吸人血?”

    覃檀略显惊恐地看向眼前的壮汉,抬手捂着唇,细长的凤眸被她睁的浑圆,“你怎会想到这些?”

    “你该不会是想要……”覃檀踉跄着向后退了几步,结结巴巴地张口道:“你该不会……该不会当真曾想过食人肉、吸人血的方法来填饱充饥吧?”

    “我没有!我从未这么想过!”壮汉见状连忙向周围众人解释,“是你!”

    他抬手指向覃檀,“是你先提起!是你在挖坑给我跳!明明是你说我的肉质肥腻!难以下咽!是你先动的此等肮脏想法!”

    “呦,”覃檀见状立刻收拾刚刚那副矫揉造作的模样,她轻拂衣袖,淡淡地瞥了眼站于跟前的壮汉,“原来不傻啊,还知道我挖坑给你跳。”

    “你拿我当傻子!”壮汉咬牙骂道:“你个贱人!你活该只能当个玩物!”

    闻声,覃檀整理衣袖的手一顿。

    “我是玩物?”她微微掀起眼睫,眼里瞬间泛起寒光,冷笑道,“那你是什么?玩物手中的玩物?”

    她收拾手中的动作,双手负于身后,挺胸看向跟前的众人,厉声张口道:“太子这些日子在做的事情,我想各位都看在眼里。”

    “他每日劳苦奔波,亲自带领患病的灾民置于一地隔离,并带领痊愈的灾民置于另一处观察。患病去世的灾民体内含有病毒,传染力也极强。他必须将其火化,损毁所有有关于因病去世者的一切,才能带着其骨灰还给你们。他也不想这样,但只有这样才能以绝后患。他这么做就是为了保证在座的每一位的安全!为了控制住这场瘟疫,为了不再枉死一条性命!”

    “可你们是如何想他的呢?”覃檀转身走至商邑的身侧,轻瞥他一眼后再次看向站于台下的灾民身上,“你们听信他人谗言!恶意揣摩太子的善意。”

    “你们不是不知太子为何让你们做工来换取粮食吗?”覃檀拔高音量,尽量让在座的每一位都能听清她的话语,语速放慢,“太子带兵来淮水也已半月有余,这半月淮水因瘟疫死去了多少人!你们可曾数过?你们又可曾知晓!可曾知晓因瘟疫染病身亡之人大多为军中将士!是帮你们建设家园的将士!为了不拖进度!让你们早日过上正常人的生活,太子才会出此下策!而你们是如何做的?”

    “你们欢欢喜喜地将痊愈的亲人接回了家中!用着朝廷发下来的赈灾粮。可他们呢?他们化为了一抔黄土!他们啃食着树皮,吸食自己的血。”

    “食人肉,吸人血。若非再无他路,谁会如此?”

    “而你们并未走上如此之路。”

    思及此,覃檀鼻头倏然一酸,泪水瞬间涌上眼眶。

    她本不该共情这个年代的任何事与任何物,可天生共情能力很强的她完全无法忽视她所看到的每一幕。

    “你们抱怨着一切,但还是领回了亲人,可那些将士的亲人领回他们了吗?”

    “你们抱怨你们领回的亲人只装在一个小小骨灰盒里!抱怨骨灰盒没有贴着亲人的名字!抱怨各种不公!”

    “他们可曾抱怨过什么?那些战死沙场的将士可是尸骨无存!”覃檀眼眶憋的猩红,“你们亲人的骨灰还可以送回你们的手中!凭什么他们只能克死他乡!你们又可知!你们领回家的每一个亲人的骨灰盒都是由他们所制!每一位因病身亡之人的姓名都是由他们亲手所刻!”

    “冬季产能不足,粮食、药材、衣物……所有的一切都是稀缺之物,”覃檀深吸一口气道:“粮食他们不舍得吃,他们吃树皮,啃糟糠,喝马尿。得了风寒他们也是强撑着,只因药材要给你们留着!御寒的衣物也通通送给了你们,他们穿着单薄,他们说,他们常年驻扎于严寒之地,这点儿苦寒,他们受的住,先紧着你们。反观你们一个个……穿着倒是厚实的很,看着暖,但心却冷的很。”

    “你!”

    覃檀指向站于壮汉身后的老者,“你在指责太子未替你们着想,阻拦你们见患病亲人最后一面时,你可敢低头瞧一眼你身上的蟒袍?”

    老者闻声脸色一僵,他不敢张口,更不敢垂头看身上的衣服,只羞愧地别过了头。

    “还有你!”

    覃檀再次伸手指向同她诡辩的壮汉,“你说太子不给你吃食时,你可敢低头瞧一眼你日渐圆润的身躯!你可敢去瞧一瞧!瞧一瞧日渐消瘦的太子?”

    “你们说你们是灾民不该做工!你们身娇体弱!你们不是奴隶!那些来救灾的将士就是奴隶了吗?”

    “他们是守卫边关,征战沙场的将士!若是没有他们!哪里来得现在安宁的生活!若是没有他们!淮水的瘟疫又怎会控制的如此快!若是没有他们!你们还能完好的站在这里因他人挑唆而起哄吗?”

    站于覃檀身侧的商邑闻声面色羞红,他别过头看了一眼站于身后的公公勾祥。

    勾祥只是朝着商邑摇摇头,示意他从此刻开始保持沉默,要站的正直。

    只有站的正直他们才会认为你是无错的,他们会忘记你刚刚说的那些话。

    “现在他们一个个都病倒了,为你们重新建造御寒房屋的工程却还在继续,他们拖着病体为你们修缮着一切!而你们呢?在这里动嘴皮子!诉说着不公!”

    “这对你们不公!对他们便公平吗?若非不得已,谁会出此下策?你们非但不懂得体谅,甚至倒是泼的一手好凉水。”

    覃檀倏地抬手鼓掌,“倒真是做的漂亮。”她冷下脸,“若你们的儿女也在军中,面对如此窘境,你们还说得出这般话吗?”

    望着沉默的众人,覃檀冷笑,“但愿你们还能说的出来,让他们看看你们这可怖的嘴脸。”

    “覃姑娘,我愿意去跟着军中的将士一起建造房屋,”覃檀话音刚落,先前替商榷说话的柔弱女子倏然起身,对覃檀喊道,“他们能做的工我都能做!我并非冷血之人,我不愿与他们为伍,我要做一个知恩图报的人,有尊严的活着。”

    粮食与药物在五日前便已告急,但所有的粮食还是按时发放至各位灾民的手中,生怕他们会因此而感到恐慌,因此而制造慌乱。

    瘟疫虽已控制住,但患病的人数依旧在增加。

    只是这一次死亡的人不再是患病的灾民,而是那些负责处理灾民尸体的将士。

    “太子,先救灾民,”患病的将士们齐声张口道,“我们常年征战沙场,身体条件较他们要好上许多,我们能撑更长的时间!先救他们!”

    闻声,商榷瞬间湿了眼眶,只厉声道:“他们要救!你们更要救!”

    “来人!将患病的将士都按住,由各位太医施针治病!抗命不治者……”商榷深吸一口气,说出了那最令人胆战心惊的话,“诛九族!”

    将士们闻声瞬间噤声。

    见他们安静了下来,商榷的态度这才稍稍软了些,对各位将士道,“那些灾民是东缙的百姓,你们也是我东缙的百姓,我们不会保一舍一。”

    “民心固然重要,但你们更重要,军心更重要!”商榷望着躺在草席上的将士们道,“你们能够舍身为民本宫很高兴,但……本宫更希望你们都活着。”

    “只要熬过了这一阵,熬过这一阵儿本宫准你们分批次回家探亲一月!赏百两黄金。”他道,“这一切前提是你们必须好好活着!一定要好好活着!国家还需要你们守护!你们的亲人也是!”

    “抗旨不治者,诛九族,”商榷神情严肃地看着众人,冷声张口,“本宫并非开玩笑。”

    明明是最骇人的话语,可偏偏就是这句话,温暖了每一位将士的心弦。

    “遵旨!”

    拥有这样的一位明君,对他们说是极其幸运的。

    “臣……”

    躺于商榷身前的一位约莫只有十六、七岁的士兵倏然张口,打破了这短暂的宁静,“想请太子允许臣做一件事。”

    他面色惨白,时不时抬手捂着唇咳嗽几声,眼底泛着猩红的血丝,浑身颤抖着,冷的厉害。

    “什么事?”

    商榷半蹲下身体,替躺在草席上的士兵拉了拉盖在身上的被子。

    见他还是发抖,商榷又偏头嘱咐了站于身侧的秦鹤宇两句,令秦鹤宇又去取了一床被子盖于士兵身上。

    “臣想……”

    他抬眸望着眼前的商榷,唇瓣因缺水而干裂,“亲手做臣的骨灰盒。”

    闻声,商榷替士兵盖被子的手一僵。

    “不允,”商榷沉下眼睫,冷声拒绝,“本宫不允。”

    “你要好好的活着,”他替士兵盖好被子,“等痊愈之后,本宫给你盖座大宅院,到时候把你的家人都接进去,你们一起享受安宁快乐的日子。”

    士兵闻声眼眶一湿。

    他的心底是暖的,可更多的是苦涩。

    “好。”

    望着眼前的商榷,士兵陡然将抵于唇边的话咽了下去。

    他没有告诉商榷,他没有亲人了。

    商榷盼望着他能够好好活着,他也希望自己能够好好活着。

    可如今药材稀缺,他想把药材留给那些更需要帮助的灾民。

    “李太医,”待商榷走后,士兵才张口问正在为他施针的李太医,“我是不是没救了?”

    李太医垂眸替他扎针,沉默不语。

    士兵苦笑一声,早已了然自己的结局。

    “李太医,你帮我扎过针之后,把准备给我煎的药留给症状更轻的士兵吧。”

    “不行,”李太医说,“你会被诛九族的,而且太子他……”

    “李太医,我早已没有亲人了,”他张口打断李太医接下来的话,“我不会诛九族的,你把要给我煎熬的药物给其他的将士吧,我的身体已经快撑不住了。”

    “这段日子我看过很多将死之人,他们都如同我这般……”说着,小士兵突然咳了一口血,“我服再多的药也是浪费,就别浪费那些药材了。”

    “太子不会怪你的,”他说,“太子嘴硬心软。”

    是啊。

    太子嘴硬心软。

    李太医又怎会不知太子嘴硬心软。

    他没再应将士的话,继续低头为将士扎针,减缓他的痛苦。

    针刚落下,原本躺于草席之上的士兵突然咬舌,选择了自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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