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渴……”

    “想要喝水。”

    躺于榻上的覃檀疲惫地拖着病体起身,偏头瞧向那被侍女放于床榻侧的茶壶,长叹一口气。

    她颤抖着手端起茶壶,试图为自己倒一杯茶,可过于虚弱的她身子突然前倾,指尖才刚碰到茶壶,整个人便向着床榻下延摔去。

    “阿檀!”

    客房的门突然被人踹开,一抹刺眼的光映入房内,倏然闪了覃檀的眼眸。

    摔倒于地的覃檀强撑着身子,欲从地面上爬起,可她才刚用力撑起一点距离便再次脱落,趴倒于地,泄了气。

    “阿檀!”

    剧烈地疼痛令覃檀无法听清来人的声音,她只隐约可以听出,来者是在唤她。

    她缓缓抬眸,只瞧见一双粗布长靴,脚面宽大。

    “阿檀!”

    他弯腰将瘫倒于地的覃檀拦腰抱起,小心翼翼地放于榻上。

    覃檀偏头瞧他,视线模糊的看不清他的脸庞,但记忆中的轮廓却清楚的告诉她眼前的人是商榷。

    “许太医!许太医呢!”将她放于床榻之上后,商榷立即转身朝着在门外候着的秦鹤宇喊道:“秦将军!快去传许太医!”

    覃檀微抬眸,瞧着他那焦急的背影心中不由得升起一股苦涩。

    “商榷……”

    她轻启唇,欲要伸手触摸他的衣角,突然清明的视线令她立刻收回了那即将触摸他的手。

    好在她的动作幅度不大,商榷并没有察觉到她的意图。

    她偏头瞧着他,见他欲再次靠近她时,她哑着嗓音出声制止他,“停在那儿吧,别再靠近了。”

    商榷闻声一愣,但依旧没有停下靠近的动作,而是直接坐于她的床侧,伸手触摸她的额头。

    “怎么这么烫,”商榷重新替覃檀塞了塞被角,“你当真是一点儿也不拿自己的命当命。”

    覃檀闻声勾唇苦笑:“我的命在这个朝代从来算不上命。”

    “怎么不是命!”商榷皱紧眉头瞧她,“只要你在这一天你就是我大缙子民!我大缙从不允许百姓轻视自己的性命!”

    “商榷,没有药了。”

    覃檀眼底倏然泛起泪光,哽咽着:“没有药了,你救不了我的,放弃我吧。”

    来到这个朝代将近一月的时间了,她想要帮助商榷,可她现代的知识在这里毫无用途,她根本帮不上任何忙。

    她来的还是太过于仓促了,她没有做好任何规划便投入了这场名为“拯救”的计划之中。

    来时她只提醒了商榷要小心商邑与勾祥,可她却不知提醒商榷如何防范他们二人,更不知他们会在这场事故中扮演何等角色。

    她只知他们二人会伤害商榷,却不知他们会如何伤害他,从而替他做好防范。

    身为一个得知所有结局的穿越者,她无疑是失败的。

    她只知结果,不明经过,终究还是会走向相同的结局。

    商良……

    还是去了。

    “商榷,”覃檀再也没忍住放声哭出声来,“商良走了。”

    “他还是走了!”

    覃檀颤抖着唇瓣,泪水浸湿枕头,撕心裂肺地痛哭着:“他还是因瘟疫走了,他还是和他历史上的结局一样!走了!”

    “我知道。”

    商榷搭在覃檀床侧的手倏然握成拳状,强忍心中悲痛。

    得知商良患病的消息时商榷刚喝完许太医呈上来的最后一碗药。

    “许太医,”商榷见许太医手抖的厉害,这才张口问了句,“你这是怎么了?”

    许太医颤抖着抬手擦了擦额头的汗珠,“臣老毛病犯了。”

    “老毛病犯了?”商榷放下手中的折子,眯起眼眸打量跟前的许太医,“你当真不是有事瞒着我?”

    许太医闻声瞬间跪下,叩拜求商榷原谅,“太子殿下!微臣有罪!”

    “许太医,你这是为何?”商榷不解地抬眸瞧他。

    这些日子许太医同秦将军一同行走于隔离区,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哪里能够称得上罪呢?

    “太子殿下!”

    许太医近日心中憋了太多秘密与苦楚。

    他害怕,他害怕他藏不住秘密,又害怕秘密被发现之后引来暴怒,从而得不偿失,所以近日一直在小心翼翼的侍奉。

    “五皇子与覃姑娘……”

    他们二人都叮嘱了许太医不要告诉商榷他们得病的消息,他们害怕商榷得知消息后便不会服下那治病的药物。

    “他们怎么了?”

    商榷闻声眉头瞬间紧锁,紧张地抬眸瞧着跪于身前的许太医。

    见许太医这般,商榷的心中早已有了答案。

    可他不愿承认,不愿承认心中的猜想。

    万一是他想多了呢?

    一定是他想多了。

    这段时日虽难熬,但该挺的都挺过去了,他们二人也一直在府中被保护的极好,怎么可能会有事呢?

    许太医颤抖着唇瓣缓缓张口,“他们二人患了瘟疫。”

    “除了五皇子与覃姑娘,覃姑娘的侍女也患了瘟疫……”许太医跪趴在地上,将头埋得极深,不敢抬眸看商榷。

    “五皇子回淮水时只带了两个人的药量,一份给了您,一份给了覃姑娘。”

    “覃姑娘的侍女也患了病,覃姑娘便将药让给了侍女。”许太医嗡声一字一句地形容当时的场景,“微臣当时劝过覃姑娘,但覃姑娘坚持要将药交给侍女,微臣劝不过。”

    “臣本想将覃姑娘患病的消息告知殿下,可覃姑娘千叮咛万嘱咐,让臣不要告知于您。”

    “她害怕,害怕您知晓以后不愿喝药,害怕您会将药让与她。”

    “除了微臣之外,赵将军、秦将军还有五皇子……”许太医哽咽着,抬手拭去眼角的泪水才继续张口道:“都被覃姑娘叮嘱过了。”

    “五皇子……”

    提起商良,许太医将头埋的更深了,“五皇子他回到淮水之后,立刻派人调查了覃姑娘与侍女患病的原因,途中不幸接触了患有瘟疫之人所穿衣衫,被其感染。”

    “五皇子的病症原本在四人之中最轻,只需施针便有可控制,只要再撑一段时间,等我朝向齐国求助的粮食与药草送来,等药草送来就可医治痊愈,可他的病情却不知为何突然恶化。”

    “齐国的药草……也烂在了路上……”

    商榷长久的沉默令许太医心慌的厉害,但他还是将那憋在肚子里的话通通说了出来,“五皇子他……恐怕撑不过今日了。”

    得知消息的商榷倏然捂着胸口偏头吐了一口鲜血。

    许太医见状立刻从地上爬起来,检查商榷的身体情况。

    商榷一把推开许太医,颤抖着起身,晃晃悠悠地朝着商良所住的房屋寻去。

    他寻到商良时,商良正坐于长廊的美人靠上。

    “皇兄,你来了。”

    商良戴着面纱偏头,抬眸看向商榷时倏然弯了弯眼睛。

    “五弟,”商榷走至他的身前,欲要伸手去扶他,却被商良出声制止,“你的身体好不容易痊愈,就别靠过来了。”

    “皇兄,”商良知道商榷会来到此地肯定是得知他患病的消息了,若不然,他肯定会将自己关在房间里,等待彻底痊愈之后再出来瞧他们,“你要替我好好的活着。”

    “五弟,你应该替你自己活着。”商榷依旧不愿意相信商良会重病离他而去。

    他明明还那么小,还没来得及在这人世间逛一逛。他才第一次接触政事,他还没来得及大展宏图,他怎么可能会因瘟疫而死呢?

    倏然起了风,商良突然觉得有些冷。

    他轻靠于美人靠上,偏头瞧向那悬于空中的暖阳,嘀念:“明明有太阳啊,怎么这么冷呢。”

    许太医闻声立刻上前替商良号脉,虚弱的脉搏令他长叹一声。

    他抬眸瞧着商榷摇摇头。

    商榷见状立刻别过头,忍住泪水后才重新抬步走至商良的跟前。

    他蹲下身去,伸手握住商良那有些发凉的手,轻唤了声他的名字,“商良,我带你出去看看好不好?”

    商良僵硬地偏头瞧他,想张口同商榷应一声“好”,可话到嘴边却怎样都说不出声。

    商榷见状立刻湿了眼眶,他低下头去,没有抬眸看商良。

    “皇……兄……”

    商良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抬手抚摸他的脸庞,垂眸瞧着他,哑声轻声道:“小心……大……哥……”

    商榷闻声“嗯”了声,正欲张口再说些什么,他倏然感到握在手中的手力道一轻。

    “商良!”

    商榷将靠于美人靠上的商良抱入怀中,撕心裂肺地向天唤了声他的名字。

    许是上天听到了他的声音,竟让这常年不下雪的淮水再次飘了雪花。

    冷风夹着飞雪拍打在商榷的脸上时,商榷倏然睁开双眸,猩红的血丝充满眼眶。

    他冷声咬着牙问站于身后的秦鹤宇:“商邑还活着吗?”

    秦鹤宇每日都会去牢里看望商邑,“还活着。”

    “将他从牢里带出来!”商榷将靠在美人靠上的商良抱起来,咬着牙张口,“好好医治!”

    秦鹤宇领命:“是!”

    他将商良抱回了他的客房,替商良收拾了些他最爱的东西,一同带去了火化场。

    “五弟,”商榷举着火把站于风雪中,“我定会让他为你偿命!”

    他伸手将火把扔于柴火之中,亲眼望着他的胞弟化为一坛灰,将他装于小小的木盒之中。

    覃檀让他拦着商良别来淮水,只要拦住他,他便不会因瘟疫而亡。

    可他还是没能拦住他。

    甚至,连覃檀也护不住了。

    “死亡于我而言不过就是梦的终点。”覃檀安慰商榷,“现在这般也只不过是我的梦该醒了,你不用因我的死亡而难过。死亡不是我们的终点,是下一次相见的启程,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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