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至摆脱了一场相亲,心情甚是不错,她当下单纯,以为只要见了面就没事了,只要见了面,不管成与不成,温家总是会帮他们的。

    她心情一高兴,就想着和朋友们出来聚聚,她在群里给另外三人发了时间,询问他们是否有空,三人都说没问题,于是梅至下班后马不停蹄地奔赴自己的聚会。

    到达餐厅的时候,果然看到舒雨、魏尧和谢灵谚三个都在,都围绕圆桌坐在那里等她。

    梅至心情一下就很好,此刻看到朋友围聚在一起的场景比什么灵丹妙药都管用。

    她一路小跑着跑过去,在到达时在最后一个空位上坐下来。

    这突然一坐带来一阵风,其他三人才将将反应过来。

    “哎呀大小姐,这段时间要见你一面可真不容易。”谢灵谚托着脑袋抬眼看她,张开嘴就是这副熟悉的腔调。

    梅至刚坐好做不好意思状:“我最近家里有点事嘛,太忙了,没空。”

    她这段时间几次三番拒绝了这三位的聚会邀约,这时候处于理亏的下风,连说话都故意做出做低伏小的样子,以求得三位原谅。

    魏尧看她这样子就知道是装的,只是笑着看她演,舒雨才不惯着她,拍她说:“少演啊,姐们不吃这套。”

    谢灵谚只是继续托着脑袋看着他们,一副慵懒自在的模样。

    梅至过了一把戏瘾算开场白,她演完以后一下子就支棱起来了,很认真地说“我最近真的遇到了好多事,你们都不知道,我这下找你们就是来找精神支柱的。”

    “什么事啊?严重不?”魏尧看她这半开玩笑半认真的神态,觉得以她的调性,可能真的遇上事儿了。

    舒雨给她倒了一杯水,示意她开口。

    梅至也不客气,她一通气将自己这段时间的遭遇说了出来,不过重点在爷爷的身体,对于公司的事,她还是避重就轻,轻轻带过,害怕说多了怕把其他外人牵扯进来,让他们担心。当然,关于她前两天才相亲的事,她是一个字也没蹦。

    眼前这三人是她从大学时期就认识的死党。准确的来说在进入大学的第一天他们四人就结缘了。

    当时四人家长的车在校门外不知怎么的全部挤嚷在一块,他们四个小的下来查看,因为年纪小又是开学第一天,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四个分别指挥自己父母挪车,这才疏通了路道一个接一个的开进校园里去。

    后续等收拾好行李踏入教室的时候,四个惊觉地发现他们居然是同班同学,这多么有缘分,当天少说有几千名学生入学,正好他们四个父母的车在校外碰上了,还正好他们就是同班同学。

    少年人对于机缘巧合一事那是相当看中,他们都觉得这是上天赐予的缘分,四个正巧还都是爽利的性格,当晚大家就约着认识一下,先做完自我介绍,接着就开始聊天聊地互相闲扯,等半晚上过去,大家都认识得差不多了,本着少年人身上热血的学生气,再加上还带着刚入学的兴奋激动的情绪,他们那天就差当场结拜了。

    此后大学四年的生涯里,四人宛如一个坚不可摧的小联盟,去哪里玩都是一起,社团、比赛、志愿活动,不管大学里有什么好玩的,四人基本上是同时出现,连带着梅至不擅长的运动会,也在他们三人的撺掇下报了个四百米,当时还拿了个不错的名次,喜得梅至这个运动白痴当晚就被忽悠地自费请他们吃饭。关于这成绩,梅至毫不夸张地一直吹到了大学毕业,听得其他三人耳朵都起茧子了,纷纷表示不愿再听。

    就这样没心没肺晃晃悠悠一路玩到毕业,后续研究生阶段,再到各自创业上班,大家虽然分开了,但是都在一个城市,平时也是没事就出来聚一聚的程度,这么多年了,四人关系倒是丝毫未生疏,还跟读书时一模一样,唯一的区别就是大家成为了社畜以后,身上那个学生气被洗去了不少,各自身上都沉淀了一些成熟稳重的气质。舒雨和梅至还好些,两个男的简直就是标准都市精英的模样,拎出来倒是能唬一唬人。

    在梅至絮絮叨叨的说完以后,魏尧直截了当地问她:“就是你爷爷公司出了事儿,你家现在很缺钱?”

    梅至最怕他们这样简略的会总结,她尽量弯弯绕绕说了很多废话,但还是一下子就让他们抓住了重点,她庆幸还好在出事的时候没说,这时候说出来也没什么了,反正差不多快要过去了。

    “呃,是很缺钱,不过快要过去了。”梅至支支吾吾。

    “怎么过去的?”魏尧步步紧逼,这时候谢灵谚也收起了懒懒散散的模样,开始将手放下,不再支着头。

    梅至看到这三人的目光简直要粘在自己身上了,她思考要怎样说才能将事情说得不那么严重。

    “我爷爷好歹在职场上那么多年了,那点人脉还是有的嘛,他有一个多年好友,人家愿意借给我们家钱暂时度过这难关。”

    舒雨疑惑:“什么多年好友?我怎么从来没听你提起过?”

    梅至这个倒能实话实说:“我其实也不知道,是我爷爷还年轻的时候认识的,他那会帮了人家很多忙,现在人家算是报答吧。”

    “没条件?”谢灵谚开口。

    梅至顿了下,想了想开口道:“没条件,能有什么条件啊。”

    谢灵谚明显表示不相信:“这怎么可能啊,商人最是重利了,人家能无条件帮你家忙?给你们填补这个金钱的空缺?你别傻心眼被人家给骗了。”

    “就我爸,”谢灵谚补充,“你要让他无条件的去帮一个交情好的朋友,那是不可能的,交情再好也不可能。老魏你说是不是?”

    他俩家族经商,做点生意,生意场上的事情是门儿清,对于人性和人情往来也是拿捏得很到位。

    舒雨也搭腔:“对啊,怎么可能这么好心的帮你们,别是利益计较藏在后头呢。”

    梅至咽了下口水,她还没那么傻,这些道理她都懂:“怎么可能没有利息呢?我们家到时候肯定会加倍利息还给人家的,这个你们不用担心,现在就借着人家的钱等着把工厂盘活了就行。”

    舒雨点头:“那还行,我说呢,人家这么多钱放银行一年利润都不知道多少了,白白送给别人,违反天理了。”

    梅至附和:“那当然了,谁和钱过不去,我们家承诺好了会还钱的。”

    魏尧沉默着不说话,听她讲完这些,问她:“你家厂现在怎么样了?缺多少钱来着?你怎么当时不说?”

    梅至心说还好没说,快过去了再讲还要遭受他们全方位的盘问,当时出事的时候说的话,肯定更是乱的一团糟,出主意的出主意,出钱的出钱,她才不愿意自家的事情影响别人。

    “厂子现在稳定啦,解散了一大批人,只留一小部分维持最基本的运行,以后会慢慢继续缩小规模,直至关掉,因为我爷爷生了一场病,以后再也没精力去管理了,我们家,我爸和我都没什么管理公司的本事,只能让它关掉了。”

    舒雨可惜:“你应该从小就跟着你爷爷学着点的,不然不至于出事到现在都手足无措,一点都管理不了。”

    梅至认同,她以前活得是太潇洒了,一点养家立业的想法都没有,这次出了事,什么都做不了的挫败感让她确认难受了很长时间,不过人是会变的,她现在跟以前已经有点不太一样了,以前总是杞人忧天为一点小事伤春悲秋,现在不会了,现在一点都不会抱怨生活了。就像这段时间她忙得要死但还是主动承担起了照看老人的任务,每天抽空辗转两地去看望父母和爷爷奶奶,向他们汇报各自的情况,虽然这样很累,但是为了爷爷的身体以及让父母省事安心,她愿意每天这么跑。搁以前她跑两天就嫌累了,但是现在绝对不会抱怨,什么累啊、没有希望啊这些词,再也不会从梅至嘴里蹦出来了,她现在只要家里老人健健康康开开心心的她就觉得安稳得很。

    “现在学是不是有点太迟了,我已经投身于设计行业了啊。”

    谢灵谚摇摇头拍拍她:“太迟了,it’s too late。”

    突然出现的英语让梅至噗嗤一声笑出来,“干什么拽英文啊,我正在陷在我悲伤的情绪里呢,你这样一下破坏氛围。”

    “My bad my bad。”谢灵谚点头继续。

    “搞什么啊。”梅至被他逗得更开心了,一下子给谢灵谚做投降状的手摁下去。

    舒雨看他们玩闹招手让服务员过来点菜,魏尧看着两人嘻嘻哈哈的,只等他们冷静下来。

    “所以说,帮你家的人你也不熟悉,人家看在你爷爷的交情上,伸手拉了你们一把?”

    等梅至和谢灵谚趋于平静,魏尧继续问道。

    “对,就是上上辈人的事,爷爷这个好友啊,别说我了,就连我爸估计都不知道,两人十几年没有联系了,年轻时候交情很深,到老了人家还记着那份交情呢,所以愿意帮我们。”

    “这人你私底下见过吗?”

    “嗯,见过几次。”

    “他有跟你说什么吗?”

    梅至看似做思考状,“没说什么,人家跟我爷爷一辈的,我也跟人家喊爷爷,这年龄差了两辈,我能跟人家说什么啊,顶多就是感谢他帮助我们一家呗。”

    魏尧听时没说什么,过后点点头,“希望人家是真心帮你们。”

    梅至头点得跟捣蒜一样,“那是。”

    谢灵谚笑一声:“那是什么呀,你这回答得驴唇不对马嘴的。”

    梅至不理,她的蟹黄面上来了,她正端过来准备大快朵颐。

    “那么现在问题来了,你家出事,你怎么当时不联系我们不告诉我们呢?”魏尧今天跟不打算放过梅至一样,在梅至伸手叉了一筷子面放嘴里的时候,还在继续问。

    梅至皱起眉头,“哎呀老魏你快吃吧,等会凉了不好吃了。”她学着谢灵谚的叫法。

    “我又没点面。”

    “对啊,你别光顾着吃,不止魏尧想问,我也想问呢。”舒雨也不打算放过她。

    “嗯哼。”谢灵谚哼一声表明立场。

    梅至眼看自己是躲不过去了,她只痛恨自己的面条为什么上的这么早,其他人的主食怎么一盘也没端上来。

    她吃完一筷子后叹口气说道:“我早知道你们会这样问,我也早知道如果告诉你们了你们肯定要管,但是吧,这笔钱不是小数目,你们帮不了我,我也不想连累你们,而且那时候那么频繁的关心可能还会加重我的负担,我还没空应付你们,知道吧。”

    这话是实话,她当时慌成那样了,一心只想着筹钱,对于其他人的关心,她确实没办法去回应。

    “谁要你回应了,这笔钱,对我们来说,没你想的那么多好吧。”舒雨叹息的说。

    “真的?这还不多?”梅至工薪家庭出生,比不得他们几个含金带银的出生。她觉得这笔钱很多很多了,是她爷爷大半辈子的积蓄,是她父母大半生的拼搏加副业工资。

    “很多了好吧,你们别不食人家烟火,小老百姓几家拿得出这么多钱的。”

    都上千万了,他们还说不多。

    梅至想着想着就有点愤恨了,舒雨此时找补:“其实对我来说还挺多的,我说的是对他俩来说不多。”她指指魏尧和谢灵谚。

    两人正盯着梅至,见状,也点点头,“对啊,有什么困难直接来找我们不就行了,找外人,人家哪能无条件的帮你们吗?是吗?老魏?”

    谢灵谚一手搭在魏尧肩膀上,询问这位好友的意见。

    “等会给你一张卡,里面有点钱,你拿着去应急,这样万一人家不帮你们了,或者人家拿什么东西来要挟你,你别答应,直接拒绝就行了,万事有我们呢。”

    “哎呀。”梅至叫着放下筷子,“就知道跟你们说会是这样的结果,你们是在施舍我吗?站在我的角度想想我的想法好不好?我能要你们钱吗?都说了没事了没事了,你们就不要操心了。”

    梅至知道好友的心意,她心领了,这笔钱不是小数目,对他们来说也不算小,虽说朋友是可以同甘共苦的,但是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刻,梅至就是不愿意麻烦别人,等她家走到了买房买车的地步,那时候让她来接受这群好友的帮助,她还心安理得些。

    又不是到绝境了,干嘛这么轻易就收下别人的恩惠呢,这向来不是她的风格。

    车到山前必有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她这不是绝境,她清楚得很。

    舒雨理解她,帮着她说道:“你们两个大男人就是不解风情,哪有直接塞钱的,知道你们是好心,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施舍呢,做慈善也没你们这么大方的。”

    梅至点头:“就是嘛。”

    谢灵谚搭着老魏,“你就说我们俩应该怎么做吧,咱们四人的关系还需要整那些虚头巴脑的吗?缺钱就说,缺什么也都直接说就行,咱们可以直接绕过那些虚与委蛇直奔主题了。”

    梅至伸手拌着自己碗里的面,很清楚的说道:“我现在真不用你们帮忙,要帮忙当初早说了,情况真没你们想象得那么严重,目前已经挺好的了,都走上正轨了。我之所以拖到现在才讲,就是单纯的找你们倾诉倾诉,其余的,真不用你们担心。”

    舒雨看梅至低头的样子,拍拍她的肩膀定音:“好了好了,兄弟姐妹们,咱们小梅同学说不需要那就不需要了,她有困难肯定会找我们帮忙的,现在说没有那就没有,咱们安心吃饭聊点愉快的吧。”

    梅至抬头:“就是嘛,还是舒雨懂我。”

    魏尧难得笑了一下:“还不是担心你被人骗,多说了几句而已,你把我们好心当驴肝肺。”

    谢灵谚叉起面前牛排,“就是,小梅梅你好赖不分,就会指责我们。”

    梅至服了:“好了,两位大哥你俩饶了我吧,一唱一和的在这挖苦我,你们比舒雨还难搞哦。”

    舒雨听见笑着要打她:“你说什么呢你。”

    梅至索性三边一起得罪,只在嘴里不断念叨:“饶了我吧饶了我吧,让我安心吃口面。”

    三人被她逗乐,终于放过她让她安心吃面,梅至这话题就算过去了,四人天南地北的又开始随意聊天,恢复了往常轻松愉悦的氛围。

    谢灵谚聊说他最近被家里逼着相亲,问问在场两位女士,有什么委婉而又能全身而退的拒绝方式吗?

    梅至听到“相亲”两个字简直打了个激灵,她状似毫无异样的抱着碗打趣道:“你先别那么自恋,没准遇到人家女方,一切问题都迎刃而解了。”

    谢灵谚问她什么意思。

    梅至头铁的说:“没准等见面了人家其实没看上你,你现在在这瞎想什么。”

    舒雨和魏尧听见笑死了,谢灵谚差点给她一个爆栗。

    “你好好看看哥的颜值,来,你好好欣赏一下,我这外形走出去,少说也是风流倜傥的吧?我……”

    “还‘哥’呢,你油腻不油腻啊,跟谁学的这一套。”

    谢灵谚挠头,“是有点,不过我说我这外形呢,你看看,差哪了?”

    梅至摇头:“说不上来。”

    “哈哈。”旁边舒雨已经毫不留情的嘲笑出声,她接着道:“简而言之一言难尽是吧?小梅同学。”

    梅至喝口水:“那倒不至于,我们小谢还没那么差。”

    谢灵谚听了指指舒雨,表情算是狰狞,接着又拉着魏尧的肩膀,让魏尧站在男性的角度真情实感的评价一下自己。

    魏尧很诚实,他说:“我真的夸不出来同性男的。”

    对面女的还在笑,谢灵谚做威胁状,魏尧接着说:“我只能说你还……可以吧?”

    就这么几个字说到最后还停顿了,关键语气还上扬带了点疑问句式,这一下子给谢灵谚气得不行。

    “好啊好啊,原来今天是个审判局,我还是那个被审判的,我原以为今天话题中心不是我呢。”谢灵谚咬牙切齿。

    “谁让您最具喜剧天赋呢,小谢同学。”舒雨看热闹不嫌事大。

    谢灵谚摆摆手,表示自己不欲处在话题中心,他突然转向魏尧,问道:“说正经的兄弟,你家里有没有逼你相亲?”

    每次聚会谈到魏尧的私事不多,都是其他人在东扯西扯的,他主要负责听,偶尔点评两句。这下谢灵谚这么直截了当的问他,梅至和舒雨一下子支棱起耳朵很好奇答案。

    魏尧抬起眼睛似笑非笑的看对面一双机灵的目光,他老实回答:“没有,我父母不催我。”

    梅至和舒雨的八卦之火刚燃烧起来就灭下去了,能猜到的答案。这三人都清楚,除非是魏尧自己想说,不然的话,她们是不可能从他嘴里撬到答案的。

    梅至直起身子,小声嘀咕:“没劲,你们当中肯定是谁有情况了,但就是不肯说。”

    “唉,那为什么不能是你呢?”舒雨反问。

    梅至一噎。

    “对啊,那为什么不能是你呢?”谢灵谚也跟着来。

    这下三人目光又转到梅至身上去了,梅至哀怨的眼光看过去,里面明明白白的控诉着:“舒雨,你这个叛徒。”

    她有她也不说,反正没人发现,何况她确实没有,只是去相了个亲,“我当然没有,你们想什么呢?”

    越心虚声音越大,但好在没人发现。

    接下来话题又不知道转到哪里去了,四人一通聊下来聊到好晚,等快结束的时候,梅至和舒雨一起去了躺卫生间。

    梅至根本不疑有他,她以为只是简单的上个厕所,等好了要出门的时候,舒雨临时将她拉回来,见里面没有人,偷偷给她塞了一张卡。在梅至错愕的眼神下,舒雨快速说道:“我知道你不好意思接受他们的钱,那我的钱你总好意思接受了吧?我是真怕你有什么事,你这人又老爱憋着,这钱你先拿着,肯定没那两人的多,那也是我这么多年的积蓄,应该够你缓一阵子的急事。你就算现在用不着,最好也拿着以备不时之需。”

    梅至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说道:“哇靠刚刚在餐桌上你帮我说话说的好听,这会子你也来这套?

    她是真没想到,那话题都过去几个小时了,舒雨还惦记着她那事儿呢,梅至心里一时不知如何是好,虽然五味杂陈,但还是感动巨多,尤其听到舒雨说这是她好多年的积蓄,怕不是从学生时代就开始攒的吧。

    “我的秦大小姐,我怎么能要你的钱呢,我是真的没事呀,要有事我今天还能开开心心的出来跟你们吃饭吗?就是没事了心情好了才有这个闲情逸致出来见你们呀,你快别这样了,大晚上的再在厕所里把我弄哭了。”

    梅至是真的很感动,不同于外面那两个男性朋友的帮助,舒雨对她来说是同性之间的相知相助,方式更细腻情感上也更能包容她。这世上除了自己妈妈奶奶和外婆,梅至觉得对自己最好的女性就是舒雨了,她简直就是自己的半个家人。所以其实接受舒雨的帮助对她来说实在不算什么难事,可她目前真的没到那个地步,所以万万不能麻烦人家。

    “我是真不跟你开玩笑,刚刚在外面,我以为你是不好意思接受他们的钱,所以才想着偷偷把钱给你,你要有需要就拿着,千万别硬撑。”

    梅至不知道说什么了,她只好上前抱住舒雨:“我知道的,我知道你的心意的,我不可能硬撑的,在怎么样,我还要考虑父母和爷爷奶奶,你知道我性格的吧?从来不弄虚作假的,需要就是需要,不需要就是不需要,我要真缺钱,刚刚在外面就把他们的卡拿着了,反正我又不是还不起,大不了砸锅卖铁去还,没要就是没到那个地步,你别担心啊。”

    舒雨还是犹豫的样子,她知道梅至性格直来直去从不掩饰,作假倒不会作假,就是怕她憋着不说。

    “真没事啊?真没事我收起来了,你有事再来问我要。”

    “没事的你收起来吧,真出事了我肯定对你不客气。”梅至把卡从舒雨手里抽出来,殷勤的替她塞进包里,“拿好了啊,这算是我的退路之一,你给我收好了。”

    舒雨见状也放下心来,今晚看她表现确实还行,没有过分难过的样子,所以也就随她去了。

    梅至替舒雨整理好包包,最后又抱了一下她:“谢谢你,我的舒雨。”

    舒雨拍了拍她后背,嘱托了几句接下来她接下来该怎么做,有什么事第一时间告诉自己,梅至只顾嗯嗯点头,等说完了,舒雨突然重重拍了两下,“既然没事了,那起开,别跟我腻歪了,外面两个还不知道我俩在里面干啥呢,上个厕所上这么老半天。”

    梅至嘻嘻一笑,这才是她认识的舒雨嘛,“我就说我便秘,你在这里等我来着。”

    舒雨听见了没忍住笑:“你是真不要面子了,在外面连便秘两字都说的出来了。”

    “那又怎样,反正都是假的,他俩也不是外人。”梅至满不在乎,比这更过分的他们几个都探讨过,这算啥。

    两人嘻嘻哈哈地走出去,外面等着的两位男士也没有丝毫不耐烦,见人出来了,由魏尧开车,分别将人各自送回家。

    梅至跟朋友们见了一面,心情大好,倒是踏踏实实地过了几天安稳日子,正巧爷爷的工厂也好久没有传来坏消息,想必是有了温凛的帮助,工厂此刻正往正道走,一切都在慢慢恢复原来轨迹。

    要是永远都这样就好了,梅至想。正当她觉得这安稳日子会持续一段时间的时候,温凛又来找她了。他此刻坐在自己对面,梅至心里那种着急恐惧的感觉又来了,她又一次感受到了无法呼吸的压抑。

    “小梅,你看下吧,这是你爷爷公司的评估报告,上面写了这次危机的发生的主要原因,我也给你爷爷看过了,他有了最坏的心理准备。”

    温凛很是和蔼地对对面女孩说道,他看着这孩子焦急又故作镇定,估计这段时间没少为家里的事操心。

    梅至拿起评估报告从头翻到尾,一个字一个字的看,生怕自己漏掉了一个字,漏掉任何一个关键信息。

    报告里语言简洁,详述清晰,没有那么多的长篇大论,梅至想应该是温凛找人专门做给他们家看的。

    梅至看完一遍又耐心地开始看第二遍,期间无人打扰,温凛也在等她慢慢吸收慢慢消化这些文字信息。

    发生了好久的事情,爷爷就是再三缄默不愿开口,梅至于是从这份详细报告里得知,公司的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原来爷爷的工厂,在两个多月前,签了一笔大额订单,本来厂里加班加点干活是能在交单期间内完成的,哪知工厂这几年年年亏损,所用的机器大部分都老旧老化,她爷爷提前没有预料到,等生产制作到一半的时候,厂里的机器突然损坏了接近一半,这下就算再怎么加班加点的干,交单期内这批货也是完不成的。

    爷爷属实没有预料到,当下东拼西凑借钱去买机器,同时跟客户商量,这批货能否晚一点点交?客户那边自然不同意,合同都签了的,怎么能出尔反尔呢,于是她爷爷没办法,只得催这边机器快点发火,希望赶赶日子,把货能按时完成。

    屋漏偏逢连夜雨,机器这边同时也出问题,因为运输的关系,一个星期内暂时抵达不了工厂,本来时间就不够了,这下就更耽误时间了。梅至爷爷心力憔悴努力协调两边,可两边都说没有办法,机器那边也不能一下子飞过来,客户那边也咄咄逼人誓不让步,他自己盘恒在中间,眼看着这批货生产不出来,临交货日子也到了,这一下子两面夹击,就给急得病倒了,同时也产生了巨大的金额赔偿。

    之前因为厂里亏损,所以这票想签个大的回本,梅至爷爷就将家里所有的积蓄都孤注一掷地投入到这场生产里面去了,梅至看到投入金额数差不多是本次赔偿金的一半。

    怪不得事情一出就如此严重,怪不得家里毫无招架之力。原来在一开始的时候家里的钱就全部投入到这次生产线上面去了,其余分毫未留。但凡爷爷留点后路,也不会把自己逼到退无可退的地步。

    这近千万元的缺口,如今像个大窟窿,等着梅至一家子往里面跳。

    这绝对是决策者的重大失误了,陪了工厂一辈子,还不知道它胃口最大是多少的话,那真的很不称职了。

    看清楚了分析报告,问题就一目了然,梅至从家里出事这么久,第一次了解清楚了爷爷闭口不谈的事情,原来是这样。

    不明白他老人家有什么不肯说的,好似不跟他们说就不会连累了他们一样,只作最后毫无用处的挣扎。

    但梅至并不怪他,相反,看了这份报告,她只心疼爷爷,她仿佛看到了一位年逾古稀的老人,还在自己干了一辈子的领域细心琢磨,想着怎么在从商生涯里,最后再奋力一搏,为自己和家人再挣得最后一笔资产。

    这么大的金额,爷爷应该是想着做完这一笔买卖就准备退休的,工厂他后续应该会慢慢缩减规模,直到再也不生产的那天。

    梅至越想越心酸,她只要一想到爷爷那段时间铤而走险殚精竭虑,她就想哭,这个年纪的老人,早就应该颐养天年了,不应该还在干这么冒险的事情,还要承受这么大的精神压力。

    说来说去还是后辈太不争气了,让老人没有安度晚年的安全感。

    她爸爸就不说了,书呆子一个,她和她妈都受不了,从她小时候起,她爸爸整体就是学校学校教研教研的,除此以外从他嘴里听不到第三个新鲜有趣的词汇。

    她自己就更不行了,从商从文都没有,连和她爸爸一样有个安稳工作都做不到。

    她选了个家族里面从没人涉及过的设计领域,偏偏国内的设计领域跟还未开发一样,一片荒芜,由此她找工作找得费劲,干工作也干得费劲,每天兢兢业业加班加点搞图纸,通常是换来客户两字:“重做。”

    于是又埋头伏案继续修修改改。

    拿着那么点钱,就这样痛苦大于快乐的干着,等家里出事的时候,只能抬头望天,祈祷老天保佑。

    整个家族她最废,梅至经此发现了,她不能去怨别人,只能怨自己。

    梅至看着一直发着呆,心里无能为力多过心疼和愧疚。

    对面温凛也一言不发,他发现这孩子心情不好的时候倒是和自家孙子一样,一贯保持沉默,内心任何心思和想法都不想让别人看出来。

    梅至常舒一口气抬起头,她看向对面老人,这位救星,她问:“温爷爷,现在这个情况您可否有法子帮我们?”

    梅至明知故问,这个“帮”,无非就是用钱摆平,她家没有钱,只好指望别人的钱。

    “这个你不用担心,我和你爷爷这么多年的交情,这事我肯定会帮忙的。”温凛不擅长和小辈打交道,他此刻安慰的话说出来都是硬邦邦的,像是公事公办的口吻。但其实他看着这孩子和自家孙女一样,一点不忍心看她为难受苦,且只要一想到老友,他就能深刻代入老友的心境,理解他藏着掖着也要护住孙女还算安稳的生活。

    梅至听了温凛的保证,她心里是又高兴又难过,高兴的是事情解决了,她和她家人多么幸运此刻能碰到兜底的人,不至于让她们砸锅卖铁;难过的是,她深谙任何一种付出都需要回报,而她现在没什么能回报的。

    “谢谢您,温爷爷,这笔钱当我们借您的,往后等工厂稳定下来了,我会慢慢还你的。”

    “不用。”温凛摆摆手,“你爷爷当年算是救过我的命,这么点钱对我的命来说,又算得了什么,你和你家人不要有心理负担,这笔钱给你们了就是你们的了,切忌胡思乱想。”

    温凛教诲别人的时候一向严肃认真,在梅至看来倒是一种不近人情的冷酷。

    这冷酷让她脑子突然“叮”的一下,想到了什么。

    “还有,”梅至艰难开口:“我和您孙子相亲的事情,我觉得……”,她脑子里百转千回,思绪万千,所谓改变想法也就是瞬间的事,她觉得机会就在自己面前,就看自己一念之间……

    思考的时间犹如白驹过隙,梅至在微末之间,已经开口道:“他人还不错,可以试着相处相处。”

    “什么?”温凛以为自己耳朵听错了,他惊得直起身。

    “你说你觉得他还可以?”

    梅至不敢点头也不敢摇头。

    温凛看着她这样子就是默认,那混小子回家以后告诉他说双方都没看上,没后续了,敢情是在骗他?

    这小子敢骗他?

    亏得他真的相信了这小子嘴里的话,那天听说了后感到非常遗憾,遗憾自己难得看上一个未来孙媳妇,结果人家竟然没看上自家孙子。

    果然不能听信家里那个的一面之词,他今天要是不来和小梅见面,真就被那个混账东西给蒙骗过去了。

    温凛听清楚了以后浑身来气,那火气几乎是瞬间就席卷了他全身,他不好在外发作,只得按捺住了不动神色地对梅至讲:

    “看上了好哇,看上了好哇,改天我让他再来见见你,你们再继续了解了解。”

    温凛面上喜不自胜和颜悦色的,实际上内里已经坐不住着急回去了,他要赶紧回去好好教训那小子!

    他居然敢撒谎!

    梅至笑得勉强,她第一次觉得自己原来不是个好人。

    心情不好,不欲再与对面人多说什么,梅至拿起包礼貌告别,她想回去陪着爷爷奶奶。

    温凛叮嘱她不要多想,有什么事交给他们来就好了。

    梅至心里思绪万千,她只得应付地点点头,随后离开了。

    至于那位温远阳,是她对不起他了,如他有本事,那就好好和自家爷爷周旋去吧,她只能祝他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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