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去春来,寒来暑往,又是一年仲夏。

    岚彩园里的八角攒尖亭中,亭梁木架上爬满青绿藤蔓,一朵朵饱满的缠枝牡丹镶嵌在藤蔓上,亭子一旁是面石墙,上面也爬满青藤,很是凉爽。

    亭下,宋烟坐在石凳上,一身槿紫色纱罗衫,艳丽娇嫩的小脸上一副焦色,时不时伸起细白脖颈望向远处,右耳垂上的冰蓝耳珰跟着轻晃。

    在冰蓝耳珰的映衬下,她白得好似会发光。

    这耳珰还是宋烟五岁那年宋珩随手取下簪在她发间后留下的,如今十年过去,虽然她已经长大了,但她依旧依赖宋珩。

    宋珩用过的东西她都会去尝试,似乎这样两人的关系就会更加亲近。

    宋烟起身看向湖对面的长廊里,素月正端着托盘快步往亭中赶来,偶尔偷摸回望一眼身后。

    看到素月的身影,宋烟总算松了一口气。

    天知道这炎炎暑日若是没有美味可口的酥山、冰酪,该会有多难熬啊,她从小身子弱、气血不足,宋珩从不让她吃这些。

    素月进了亭中,宋烟猫儿般在素月脖颈中蹭蹭,声音甜腻道,“我就知道,素月姐姐最好了,肯定舍不得阿烟难受。”

    素月无声笑笑,悄悄看了一眼四周,“姑娘,快用吧,说好了,只这一回,若是被殿下发现了,奴婢该受罚了。”

    宋烟点点头,立刻坐回石凳,用木勺舀起一勺糖酪,满足地喂进嘴里。

    含糊不清道,“素月姐姐,你就放心吧,我只吃这一回,皇叔正在前厅和人议事呢,不会发现的。”

    这冰酪素月也没敢多做,想着让宋烟尝尝鲜就行,待宋烟用完后,素月叮嘱她。

    “姑娘,这里临湖迎风,姑娘不可贪凉,坐坐便回屋里去,若殿下发现姑娘没在屋内,几日后宫里的灯会怕是没得去。”

    每岁夏日最热之际,宫内宫外都会放河灯,河灯在水里飘曳,点点灯光蜿蜒前行,美极了。

    宋珩若不在府里她就会觉得孤单,宫里每逢盛会,她基本都会缠着宋珩带她一起去。

    从前还担心宫里的人会认出她,可随着她渐渐长开后,没人认得出她就是当初的十七长公主,她也就没什么好怕的。

    宋烟摆摆手,“好的呀,你快将托盘送回去,当心别被皇叔看见了。”

    素月走后,宋烟摸了摸微涨的小腹,白皙下巴嗑在石桌上,面朝湖,吹着凉风,渐渐的,困意涌上来……

    ……

    前厅,宋珩正与人商讨完今岁的旱情与涝灾。

    大夏日的,在前厅坐了太久,臣僚们渐渐坐不住了,起身抻腰揉胳膊的。

    宋珩向刘燃使了个眼色,刘燃即刻会意,“几位大人随小的来。”

    看着臣僚离去的背影,宋珩先去了趟映雪院,进屋一看,绣帘静悬,轻纱幔帐的床榻上空空荡荡,只有宋烟身上留下的清甜气息萦绕在鼻间。

    宋珩没有多想,踅身出了屋前往岚彩园。

    身量纤细的少女腰背塌陷下去,脑袋嗑在石桌上,一身槿紫色掐腰外裳勒出纤细腰肢,臂弯间的淡绯色披帛飘坠在地上。

    宋珩无意瞥过宋烟纤腰下方漂亮饱满的圆弧,随即错开视线。

    他弯腰捡起披帛,一段一段叠成方正的块。

    宋烟无论是吃的用的都是经过精挑细选的,这纱帛握在手里薄如蝉翼,恍若无物。

    宋珩低声开口,“怎么不去屋里睡?”

    宋烟睡得正香,即使响起的声音太过突然,但宋烟对他的声音熟悉得已经刻入骨髓。

    从最开始少年般的清澈,到如今的低磁蛊人。

    宋珩越来越沉稳,从前偶尔还会捉弄宋烟,如今只是用心照料着这朵娇贵的花。

    宋烟转身面朝宋珩坐着,捂着嘴懒懒地打了个哈欠。

    “皇叔又不是不知道,夏日阿烟心里实在燥得慌,夜里躺在榻又睡不着,方才在这里坐了会儿,好不容易有了些睡意,这才紧赶着趴在这里睡一小会儿。”

    宋珩没说话,目光幽幽地凝在她嫣红唇畔,上面有一点豆绿。

    宋珩不说话,宋烟被他的目光看得慌慌的。

    她眼眸一垂,再抬眸时,眼里酝酿出酸意,有点点泪光闪烁。

    “皇叔是不信阿烟?”

    这是她惯用的伎俩,每回做错事心虚时只要她眼睛一红,宋珩便不会再追究。

    可今日不知为何,好像这招不好使了?

    只见宋珩突然俯身,长指轻挑起她白皙下颌,目光在她娇艳小脸上缓缓睃巡而过。

    “是吗?可本王只看到了一只贪吃的小猫偷吃后没擦净嘴。”

    他的指腹不轻不重地刮过她娇嫩唇畔,有些粗粝感,还带着些常年握笔的好闻墨香。

    不知为何,宋烟心里涌起一股奇怪的感觉,啧,酥酥麻麻的。

    “看看。”宋珩出声,拉回她的思绪。

    在他干净指尖上赫然是一点豆绿,那是冰酪里的绿豆沙。

    宋烟摸摸耳朵,脸偏向一边,欲盖弥彰道,“阿烟什么都没看到。”

    看她灵气活现的模样,宋珩也懒得去追究了。

    “伸手。”宋珩示意手上握着的披帛。

    宋烟俏眼一眨,伸开手,理所应当地等宋珩给她挂上披帛。

    披帛即将挂上的那一刹那,宋烟兀地伸手用披帛拴住他的两只手。

    宋珩也不恼,一只手固定住她的一只手腕,轻而易举解开披帛。

    宋珩无奈扯扯嘴角,“莫胡闹。”

    ……

    这一幕被湖对面长廊里迎面走来的几名臣僚看见。

    如雪似玉的男子被女子用绯色披帛拴住,那男子不但没有生气,神情还颇为宠溺。

    其实打情骂俏的场面众人见得多了去,关键是,那男子是不近女色的摄政王啊!

    简直是诡异又不可能之事。

    刘燃倒是没什么反应,他早就习惯了,因为平日里二人几乎也是这样相处,在刘燃眼里,就是亲人间的小互动而已。

    刘燃极其自然地给众人解释,“那是殿下一手带大的烟姑娘,正与殿下玩闹,烟姑娘怕生,小的带大人们去别处转转吧。”

    听刘燃这样说,几位臣僚面面相觑,互露尴尬之色,定是自个儿心里太污糟了,所以看什么都污糟。

    入夜,宋烟白日里吃了些冰酪,又加上在亭子里吹了些风,到半夜时,腹中绞痛难忍,她又不想让宋珩知晓,便呜呜咽咽躲在薄衾里哭。

    守夜的素月要去给她请方府医,宋烟小声道,“素月姐姐,别让皇叔知晓。”

    可哪里瞒得住,映雪院但凡有个风吹草动,霍霄、刘燃就会争相回禀。

    宋珩来她屋里时,宋烟正用手紧紧按住腹部,额上冷汗连连。

    听见脚步声,宋烟虚弱地抬头看去,弱弱道,“皇叔。”

    宋珩的神情很冷,像是在看一个毫不相干的外人,更像是回到两人最初相遇时他看她的眼神。

    “你如今已快及笄,若是觉得本王管束你太多,本王可为你重辟府第,可保你一世衣食无忧。”

    宋烟倔强地摇摇头,“阿烟不要。”

    说完,竟是直接晕了过去。

    宋珩还未来得及多想,人就已经来到榻前,他伸手将她半抱在怀里,用额头触了触她的。

    松了口气,还好,未起热。

    夏日里衣衫薄,宋珩很容易感知到宋烟身上冰凉的体温,没作他想,他扯过薄衾裹在她身上,又抱紧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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