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怪李熹微语气僵硬。

    毕竟许知行根本不是她想象中的“活泼可爱”的师弟,她也摆不了师姐的谱。为了早日逃跑,只能耐着性子劝他。

    盛药的汤匙递到嘴边,许知行在外以翩翩公子著称,此刻已是骑虎难下。他犹豫了一会,硬着头皮说道:“我自己来罢。”

    李熹微就等着许知行开口,忙不迭将手中药碗递给他。

    许知行在李熹微期待的目光中,拿汤匙小口小口喝着,动作极其缓慢,想等她离开后再悄悄把药倒掉。

    人算不如天算。

    李熹微左右无事,便留下来盯着他服药。

    许知行的拖延战术失败,迫不得已喝完整碗药,末了还微笑着向李熹微道谢。

    要不说京城来的公子涵养好呢!卧病在床还不忘感谢她这个熬药人。李熹微满意地收回药碗,离开前还贴心地更换了许知行额头上的毛巾。

    李熹微刚掩住房门,许知行便催动内力,逼出体内的药。

    这样下去可不行,这会儿是糊弄过去了,若是黄昏时分,李熹微再来送药,却发现他并无不适,或许会即刻启程。

    许知行闭眼假寐,开始思考对策。

    算算时间,以赵炎的脚程,今日出发,最快也得明日卯时到达北峰。只需挨过今晚便好。

    得找一个不容易被发现的法子。

    许知行睁开眼,环视屋子里有无可以用上的物品,最后将视线定格在桌上放着的馒头上。

    嗯……饭还是要好好吃的。

    睡了许久,胃里空空如也。房间里没有外人,许知行就着昨夜的冷水,囫囵塞下两个馒头,而后发出满足的喟叹。

    填饱肚子,接下来便要做正事。

    房屋周围察觉不到第二人的呼吸,但昨日李熹微展现出的身法,非一般练武者所能及,即便他想跟上,也得心无旁骛再用上七八分内力辅助。

    许知行不能断定李熹微是否还在附近,出于谨慎,便动作轻柔地将窗户挪开一条缝,观察屋外的情况。

    屋前的空地没有人。许知行又把视线聚焦在远处,最终在四合山正中找到了李熹微。

    今日阳光极好,照得山间笼罩的浓雾尽数躲藏,山与山之间如何相连也尽数展现。

    许知行以为她会借助铁链之力,似水中踏莲一般在万里高空上行走。谁料李熹微不过足尖轻点,便一跃而过直达对岸。

    如此缥缈的身法,除了姜师父,也就李熹微才有,就连宫内都不一定能找得出来第三个,使得他对山顶的秘密更加好奇。

    昨日夜探峰顶,他却因峰体垂直又无借力处被迫放弃,如今看来,果然如姜师父所说,需从李熹微处寻找答案。

    他昨晚发射出去的那枚信号,便是引赵炎一行上山。凭他和李熹微那点微末功夫,遇上回马枪自然能跑则跑。他又“恰好”生病,这便跑不远,最优的法子便是上到那最高峰去,才能躲过一劫。

    如何把“病”装下去,也是一门学问。

    偏偏许知行此行上山只带了照白幕,而这照白幕只在夜间易寻,白日却极难捕捉。何况山野开阔,若是朝山下发射信号,恐到不了暗卫手里,便会被李熹微截胡。

    既然借助不了外力,便只能从自身下手。

    除开照白幕外,许知行还带了些防身的药,他略微盘点了下,多是剧毒类药物,自然是不适合用在自己身上;还有些与友人闹着玩的药物,不影响赶路,也被排除。

    那便只剩天天见和万日红了。

    天天见,通俗来说就是泻药,许知行好面,很快否定了这个方案。他取了些万日红,手指在面前微微一弹,便完成了下药。

    很快,许知行体内就泛起浪潮,全身开始发热。若不是作用于自己身上,他一定会夸这药童叟无欺。

    感觉来得太凶猛,许知行以指点穴,保持头脑清明,阻止药效在体内继续扩散,又催动内力,逼出些药劲,这才缓过来。

    在山中练功的李熹微根本不知晓许知行所做的一切,待到黄昏,准备好药和晚饭,再进许知行房间,发现他靠在枕上,双眼微阖,看起来颇为难受。

    李熹微又探了他的额头,温度与先前并无差别。

    病情没有恶化,想来不是吃错了药,难道是这药放太久失了药效?

    她不懂药理,只能胡乱猜测。

    李熹微无话也无其他动作,就看着许知行发呆,倒是把“装病”的许知行吓得右眼一跳,以为她看出些什么。

    “咳。”许知行喉咙里发出喑哑的声音,试图转移李熹微的注意力。

    李熹微吓一跳。白日里嗓子还好好的,怎么就突然就哑了。她这药,也不知应不应当再给许知行。

    实在不行下山找大夫吧。

    没得他一个富家公子,好好来四合山小住,最后死在这里,别说她不会说话了,就算她巧舌如簧,也敌不过世家大族的怒火。

    虽然这个师弟年纪稍微大了些,人也古板了些,好歹也是师弟。

    她作为师姐,多照顾照顾同门,理所应当,毕竟带个人夜间下山也不是太难的事。

    李熹微这么想,也是这么写。她以为许知行会欣然同意,却不想被一口回绝,理由也十分充分,夜间下山,大夫确实都睡了。

    李熹微无奈,只得又把药端给许知行。

    他或许是难受得紧,也没摆富家公子的做派,一股脑下肚,便催促李熹微离开,他想再休息会儿。

    许知行看起来虚浮无力,李熹微担忧地望着他,又看了看桌上的饭菜,最终还是叹气,照他的意思办了。

    李熹微走了,许知行又同之前一般,驱了药物。只是这药持续得有些久了,他的四肢还有些绵软。

    艰难吃完晚膳,许知行便运功调息,等待黎明到来。

    卯时,许知行睁眼,以他推算的时间给自己下了一次万日红。然而,赵炎并未如期而至。

    许知行安慰自己,或许是夜间行走不便,他多歇了会,兴许辰时就到了。

    辰时正,赵炎没来,李熹微倒先来了。她练完早功,寻思许知行应当醒了,便卧了个鸡蛋给他,再提下山之事。

    许知行不能轻易下山,下了再回来,可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了。

    但药劲上来,他的思维不如平常,一时想不到更好的借口,便只能闭口不答。

    李熹微却以为他病得连话都说不出,顾不得其他,掀开被子,一把捞起床上的许知行,便要背他下山。

    许知行没料她直接上手,挣扎着不肯配合,口中喃喃道:“男女授受不亲。”

    李熹微才不管那么多,再拖下去,他得烧成傻子。到时候被黑白两道追杀,她长了四个脚都逃不出他们的手掌心。

    许知行在李熹微背上仍然保持着倔强,半个身子不敢靠,倒教李熹微背着十分费力。

    都这地步了,还守这些虚礼,李熹微摇摇头,吐出两个字:“古板。”

    许知行有苦说不出,他这么做明明是为了防止被她看出端倪……

    李熹微见许知行还是坚持保持怪异姿势,不再纠结,他是病人,她累点就累点吧,治病要紧。

    李熹微顺手抄上行李,在下山道路上选择了大路,能节约不少时间。

    刚下石阶,就撞上了赵炎一行。李熹微生生把身法憋了回去,被赵炎逼得一步步往后走。

    山上隐蔽,没有人带路,常人难以寻到四合派的地界,他是怎么上来的?

    近日,除了师弟外,便没有其他人来过北峰,难道是他?李熹微低眸,露出狐疑的神色。

    许知行适时发出难捱的气音,细微得只有他俩能听见。

    是了,这两日他都病着,又是京城来的人,没有机会也没有理由给赵炎告密,想必是带他上山时被赵炎的人跟踪了。

    李熹微无奈,没有内力,竟是被跟踪了都没有及时察觉,没有武功在这世间生存,属实不易。

    但眼下不是自怨自艾的时候。

    赵炎再度找上门,想要打发他,便不如之前那般简单了。

    幸好她是“哑巴”,可以静观其变,不妨听听看他们想干什么。

    赵炎还是一如既往得沉不住气,开门见山,目标直指北峰最高处。

    不过两日,赵炎便从贪恋美色变为觊觎门派武学,态度转变不可谓不快。北峰最高处的秘密,只有师父和她知晓,她的师兄师姐,也从未上去过,更别说新入门的小师弟了。

    到底是谁泄露出去的?!

    李熹微盘算着逃脱险境,自是要好好寻了师父,将今日情况与她分说,少不得揪出那个内鬼。此刻只能与赵炎周旋,降低其警惕,方能快速脱身。

    想罢,她眉头轻蹙,双眼含泪,用不敢置信的眼神看着赵炎,仿佛在诉说赵炎不守诺言还想侵吞她师门的罪行。

    赵炎明显招架不住,手握成拳头状,放嘴边,尴尬得咳嗽。

    李熹微趁热打铁,努力瞪大眼睛不眨眼,这山风一吹,两行清泪簌簌,更是惹人怜爱。

    赵炎端不住了,放柔了声音,连连哄道:“小美人儿,要是你带我们去这峰顶,我就还娶你回家做妾可好?”

    李熹微假装半信半疑,给赵炎展示了个发誓的手势。

    赵炎这时候脑袋突然开窍,反应过来这小美人是要他发誓呢!什么心肝、宝贝……各种肉麻的话都堆一起;反正他没少发誓,没见得报应在他身上。

    李熹微看着赵炎爬完山满脸油光的脸,还刻意夹着嗓音说出令人作呕的话,就想从这山上跳下去。

    事实上她也这么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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