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他?”李熹微指了指地上已经故去的叶煦。

    许知行胸有成竹,“我早已安排好对策,无需担心。”

    “哦。”李熹微心不在焉应道。

    察觉李熹微有些心神不定,许知行关心道:“在想什么?”

    “没有。”李熹微下意识摇头,但好奇心始终占据上风,便问道:“能否,一览,信件?”

    许知行自是没什么好隐瞒的,拿出林贤妃的信便递给了她,还贴心地举了一个照白幕在信纸上方,方便她阅读。

    阅完信件,李熹微心中百转千回,纵有千言万语,终归化作一句:“世事,无常。”

    许知行眸光微动,他看上的姑娘,有一颗良善之心。他上前两步,把人轻轻带进怀中,同她解释,为何叶煦必死无疑。

    “太子在殿中的那番话,已经是借着我的由头,破例给他们台阶下,可他们执意要绑我走,以为出得大殿就能反败为胜;可惜没料到我们洞悉其计,早已想好应对之策。况且,他们犯下的恶行,桩桩件件凶残至此,稀世罕闻。况且今夜朝中多人在场,没有合理的理由,断然堵不住这悠悠众口,所以是他们自己把后路断了个干净。”说罢,许知行顿了顿,“死在宫里,反而能留个全尸。若真要将其罪行查个水落石出并公之于众,砍头都算判得轻了。”

    许知行说得不无道理。叶煦从前固然可怜,可他不能借着那些凄苦草菅人命,干出那等骇人听闻之事。虽说林贤妃才是旧事最无辜的受害者之一,可是人各有道,她的良善不能用来抵扣叶煦的罪恶。

    李熹微忍不住想,若是叶煦早日看到这封信,一切会不会有所不同呢?

    许知行看她神情,安慰道:“别想太多。事情既已发生,便不会再有重来一次的机会。虽然真相迟了这么多年,但从明日起,两个女子间的争风吃醋即将过去;取而代之的,是女子间的互相扶持。”

    李熹微听得此话,不知为何,鼻尖一酸,许知行这是在承诺,绝不会因为孝仪皇后和林贤妃之死涉及先帝就故意压下丑闻。

    按理说,许知行并非最终决策之人,不能轻易应承。只是他与太子相交多年,对其有所了解。他们立足于世,当然希望还以真相。

    李熹微深知承诺之重,努力控制因鼻酸而致的哭腔,真挚道:“多谢。”

    “怎得这般客气。”许知行摸了摸李熹微的脑袋,试图转移其注意力,“想回大殿看看吗?”

    “嗯。”李熹微的头埋在许知行胸前,声音有些闷。

    “那还得劳烦熹微,捎上我。”

    李熹微抬头,眼眶还有些红。

    许知行没有问她为何红了眼眶,温柔地牵起她的手放在自己腰侧:“走罢。”

    李熹微看着她的手,低头又抬头,不解地眨眼,顺便消去眼中水汽。许知行是“武功不济”又不是完全不会,怎得还需要她带?

    许知行贴得更近,自然地开口:“大殿处或许还需要我们支援,得抓紧了。”

    这个理由让李熹微无法反驳,她收紧了放在许知行腰上的手,足尖轻点,往大殿赶。

    离目的地还有些距离,便听得一片吵杂。许驸马声音洪亮,于一干将士中最为突出。似是战到关键,铁器相撞发出清脆之声,随后便听到“哐当”一声。

    李熹微和许知行刚至墙头,便看见林霄被许驸马击落兵器,在地上翻滚三周后,起身夺了身旁一名小兵的长枪的情形。

    被夺武器后,小兵很快死于混战中。而林霄拿起那把他并不趁手的武器,眼睛在人群中搜寻许驸马,想与他再战。

    林幼衣看见父亲险些出事,眼泪似断线珍珠,哭喊着:“父亲,求您不要再打了!”

    林霄被激起胜负欲,哪听得进这些,一心想与许驸马比试。

    许驸马洞悉林霄的心思,故意后撤退回阵中,点出八人为一小阵,将他团团围住。

    越得不到才越想要,林霄挥动武器挡开周围刺来的长枪,强行冲向许驸马,口中骂道:“胆小怕事的懦夫!敢不敢出来再战!”

    许驸马可不会顺着他的意,“你我一战,明眼人都知道谁输谁赢,我不跟手下败将交手!”

    林霄怒不可遏,无任何战术调整,孤身一人冲阵。

    寿安长公主则立即下令,拱卫阵中的援军士兵列队,前排以长枪攻击,后排用盾牌防守。

    长□□出,林霄或挑或劈,又用腋下收缴了几把长枪,原地转圈击退周围士兵后,趁着攻击间隙,起身踩住一人的头,向阵中飞去。

    后排盾牌立即收拢,拼成一个巨大的堡垒,把林霄挡了回去。他只得借力返回。

    与此同时,身后的长枪正等着他。林霄还在空中,便有数十个枪尖对准他的后背。他收了些内力,想中途停下,再借力地面突围。怎料盾牌齐齐向前,林霄还未落地,便遭前后夹击,被长枪钉在盾上。

    林幼衣看得分明,当场便晕了过去。

    林霄已死,李熹微和许知行又把叶煦去世的消息带回。众人绷紧一晚的神经总算得以休息,刚放松下来,便有人瘫软在地。

    王皇后心有戚戚焉,可她贵为一国皇后,却不能像其他人那般毫无形象的瘫倒在地,便由婢女架着,强撑不让自己倒下。

    而叶煦、林霄皆已伏诛,闹剧已经过去,但还需善后。

    太子看了一眼王皇后,知她受了惊吓,恐怕也是有心无力,便开口让婢女扶其回宫,再指派一个太医诊疗。

    宫内诸事千头万绪,太子只好请寿安长公主出山,主持后续的丧葬事宜和宫中内务。而他自己,则在许驸马和许知行的辅佐下,于前朝清查二皇子叛党余孽,顺便讨论登基典仪。

    许知行自是不能拒绝,正好,他也有个事想问。当然,他也没有忘记李熹微,走之前还告知她,别院有个惊喜。

    李熹微一寻思,算算时日,所谓的惊喜,约摸是那“金乌”已经建成,只待她入住罢。

    李熹微假装猜不透这个“惊喜”。毕竟许知行出了不少银钱,她也该识时务,满足他的“虚荣”之心才是。

    事务繁忙,许知行不便多说,与许驸马一道跟随太子离开。

    李熹微在寿安长公主的安排下,与官员家眷一道出宫。

    马车驶进别院,李熹微不禁感慨,兜兜转转竟又回到此处。别院景物依旧,若说有什么不同,那便是她心口处多了一道疤,象征在京城这段时日的阅历,也告诫她不可再虚度光阴。

    李熹微顺理成章住进“金乌”。不过这次,她的身边没有同心,短期内也不会配备工匠。因而,“金乌”里的一切,只能自己操持。

    同心不来,李熹微是知道的。她入宫后,未避免暴露,许知行便找了人顶替李熹微住在浣花溪,同心便还在浣花溪“伺候”。

    工匠不来,她也是出宫前才知晓。听寿安长公主的意思,似是在叶煦一事上,搭进去不少暗卫,原本安排进“金乌”之人,死在了一次任务中。他死后,便再无多余人手能顾及“金乌”。

    李熹微不是那等不明事理之人,当即表示理解。毕竟她执行的任务不算艰难,也险些死了两回。回到别院,反而长舒一口气。

    经此一遭,李熹微明白,她的武艺还需磨练。不是每次,她都能幸运地化险为夷。

    顺着台阶登上二楼,李熹微拨弄机关后,院外的竹子便有序移动,整个“金乌”外阵法自成,外人不知阵法,就只能在竹林打转,这便是第一道防御。

    又往上走,来到第三层,李熹微用顺序相反的手法拨弄机关,听得齿轮转动,便是启动了第二道防御,在这周围布下杀阵。若有人硬闯,整个“金乌”暗器齐发,同时所有门窗以及楼梯口会被极细的铁线竖列封住,铁线锋利无比又极其坚韧,一旦没有发觉,便会被铁线像切菜一般,切成片状。

    做完这一切,李熹微才坐下,欣赏“金乌”这个佳作。

    桌上显眼处有个平日传递消息的木盒,李熹微以为不过是催促她勿忘赌约或是有要事交代,待打开,才发现是许知行为她量身打造的机关暗器图纸。

    略微一翻,李熹微便看出这机关暗器颇费心力。虽然远远比不上他那把伞的千变万化,但设计却与她十分契合。

    图纸上,有三个月牙状的机关暗器。三个“月牙”分别画有不同花样,看起来十分精致。

    第一个“月牙”未开刃,作防御用;第二个“月牙”双面开刃,作近身攻击用;第三个月牙同样开刃,但内里装了表面尖锐的铁豆,作暗器发射。三个“月牙”能相互组合,以便应对不同的局面。

    许知行还给了她一块精铁,精铁打造的机关暗器,非精甲宝剑难以抗衡;怕她没有内力运转机关暗器以致划伤手,还设计了一副网状手套和一个小臂长短的镂空武器盒。

    原来这才是所谓的“惊喜”,是她狭隘了。

    李熹微看完图纸,下面还有一封信。

    信中言辞恳切,为迟送道歉。特意奉上机关暗器图纸,以示诚意。

    看落款日期,是她险遭孙公公毒手后三日。“月牙”如此繁复,倒是辛苦他了。

    李熹微按照信件所述,找到那块精铁,照例烧掉信纸。接下来,便是思考如何打造机关暗器。不过在此之前,得先为其想个名儿。

    李熹微习惯性地右手扶额,用指尖轻点额心,思来想去,她决定将其命名为半壁月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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