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仅一句简单至极的话,却是让她喉间发紧。

    耳畔狂风大作,哗啦的雨声,时不时传来的几道闷雷声响,

    他只觉所有声音似在渐渐远离,

    唯有她的声音格外清晰,

    传入他的耳中,让他的心一瞬失了节奏。

    他未答话,目光紧紧盯着她,

    眼中似有水光闪烁,唇角却是勾起一抹笑意,“日后莫要再睡这么久了。”

    他模样真可谓是狼狈不堪,已不见往日的疏离,此时却是面容温和,像极了翩翩君子。

    她忍着哭意,点头应道,

    “好。”

    他未曾进屋,怕误了她病情,

    她也未曾接近,因懂他何意。

    二人距离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远,

    可偏偏此时比任何一刻都来的要近。

    乌云渐渐散去,雨声渐小,终见阳光,

    空中弥漫着淡淡的泥土芳香,鸟儿鸣啼声响彻院中,

    终是雨过天晴之景。

    “这场大雨终于过去了。”

    顾瑾玹为她披上披风,仔细着系好,

    “你身子还未痊愈,不可久待。”

    慕紫芙无奈笑道,“之前怎从未发现你竟是如此唠叨,此话这一炷香内你已说了多次。”

    顾瑾玹拉过她的手,轻抚着,盯着她的目光中是说不尽的情意蔓延。

    二人虽已做过最为亲密之事,可他这突然的举动,还是让慕紫芙有些许不适,

    她正想抽手离去,

    只听他道,“我只是,担心你。”

    他本是少言寡语之人,只因面前人是她,他才会多言些。

    也更因,在她昏迷重伤时,他早已习惯了处处与她唠叨着。唯有如此,他方能确定她还在他身侧。

    可这事,他并不打算让她知晓。

    如此温和的话语,不似以往的淡漠,让慕紫芙忍不住心尖微颤,

    可随之而来的便是淡淡的悲伤。

    慕紫芙心中无比清楚,顾瑾玹早已把她视作可依赖之人,可想而知,这几日他应是如何的心境。

    慕紫芙生平头一次回握住他的手,

    抬眸,一双杏眸炯炯有神,

    “以后不会了。”

    掌间传来柔软的触感,有着淡淡的凉意,却让他心生暖意。

    他握紧了,将她的手包裹住,

    “慕紫芙,你言而无信太多次了,此次是我最后一次信你。若是再有下一次,你休想再离开我一步!”

    如此带着浓厚占有欲的话语,却让慕紫芙心生忧虑。

    她明知顾瑾玹图的只不过是她对他的好罢了,

    可她的心还是因他的一番话,微微泛起涟漪。

    初若与她说过,她昏迷这几日,都是顾瑾玹在照料着,说是寸步不离都不为过。

    可她不懂,若目的只是为了她能长留身侧,

    何至于此?

    但她有此疑问,也并不敢问。

    若他答不是,难堪是小事,更为要紧的,她在怕,

    可究竟在怕些什么,她也不知。

    可他若答是,她又待如何?

    前世今生,一切早已不同,谁的命运她都无法干涉。

    万事也只能顺势而往。

    她未答话,只在喉间轻轻“嗯”了声。

    顾瑾玹一双桃花眸弯起,揽过她的纤腰,察觉到慕紫芙有一瞬的绷紧,

    他轻声道,“放心,日后不会再逼迫你。”

    慕紫芙的紧张这才缓解,虽还僵硬着,但好在已不再抗拒。

    他的气息萦绕鼻间,伴随着雨后清香,格外的安心。

    她试探问道,

    “那云澜……”

    顾瑾玹手轻抚着她的秀发,喟叹道,“你可带走。”

    慕紫芙心头一喜,只听他又道,“不过,有个条件。”

    她一颗心七上八下的,顿时又坠入谷底,

    “你说罢。”

    声音中已隐隐带了生气的意思,却让人听来也有着娇嗔。

    顾瑾玹笑道,“我应道不逼迫你,便不会失言。只是望你日后莫要再排斥我,这样可好?”

    话中不乏有着小心翼翼的意味。

    慕紫芙蹙眉,心中说不准是什么滋味,轻轻推开他,

    “我……”

    顾瑾玹未待她说完,便匆匆打断,

    “我知你有事不便让我知晓,你不说,我便不问。可我只盼能护你左右,保你无恙,如此却也不可吗?”

    如此卑微退让的话,丝毫不似平常那般淡然疏离的模样,

    就像是将被人抛弃之人,正竭力讨好着,期盼着那人可回心转意。

    顾瑾玹本可以一如以往那般强迫她应他,

    可他偏偏未那般做。

    也正是因此,更觉让她心疼的紧。

    曾几何时,他是否也在祈求着孝昭帝的疼爱,是否也在那冷宫中苦苦祷告着。

    可他盼来的却只能是驱逐。

    如今,她要做那救他之人吗?

    正如沈和风所言,救了便要负责,可她负责的了他的一生吗?

    她明了顾瑾玹此举,正是将选择交予她手,

    他也在赌,用他所有被竭力隐藏的不堪在赌,

    赌她会留在他身侧。

    她一旦应下,此生便再也不可离开了。

    但她今世还有仇未报,亦有恩未还,

    她牵扯甚多,将他牵连其中,实非她所愿。

    即使事实如此,那句拒绝,她却怎样也说不出口。

    然而,慕紫芙却忘了,

    拒绝其实很简单,不需思虑其他,

    唯有不愿,方能为自己找出诸般理由劝阻。

    顾瑾玹目光紧锁着她,她面上的纠结他都瞧的一清二楚。

    其实,慕紫芙猜的无错,

    他是在赌。

    他心中知晓,自己是个不折不扣的赌徒。

    旁人赌的是金银珠宝,他赌的却是自己的一生。

    七岁那年,他赌赢了,

    为自己赢了争权的筹码。

    沙场之上,他无时无刻不在赌命,

    他终是活着回到了洛城,

    事实证明,他亦赌赢了。

    而今日,他也在赌,

    却比任何一次赌局来的更为紧张。

    因为,他在赌她对他的真心。

    可偏偏真心最为不可控。

    那夜鱼水之欢本为人生幸事,可两人都当做一场交易。

    他本也以为,他要的只是她这个人。

    可此次亲眼见到她重伤,他发觉他一开始便错了,

    他要的从始至终都是她的真心……

    微风徐徐,柳枝在风中摇晃着,飘落少许雨滴,

    他脑海中突然响起沈和风曾经之言,

    “这是喜欢?”

    那日梅花树下,他答“此为占有。”

    今日拂柳飘扬,他只道,“此为喜欢。”

    以真心换真心的喜欢。

    顾瑾玹轻声应答的话,慕紫芙却并未听到,只因她听到了一阵颇为急促的脚步声。

    人未至,声先到,

    “哟,我这是扰了二位的好兴致?”

    这番不正经的话,也怕是只有沈和风说得出。

    慕紫芙松了口气,于她而言,此时的沈和风怕是恩人。

    她与顾瑾玹稍拉开些距离,转身时却并未瞧见顾瑾玹那一双霎时变得黯淡的眸子。

    她轻笑道,“几日不见,沈阁主还是如此爱说笑。”

    沈和风挑眉,“几日未见,云安郡主脸色倒是好了些。如今瞧来,也应无大碍。”

    “劳烦沈阁主挂念,大夫说已是无碍,只需再修养几日便可。”

    沈和风点头应声,目光却是看向顾瑾玹,

    “那便好,省的某些人再随便发疯!”

    慕紫芙闻言,便知这人是谁,经历方才一事,一时倒是不知该如何接话。

    而身为某些人的顾瑾玹,则是极冷扫了他一眼,“有事快说,”

    沈和风忙将下句话递上,“无事便滚,不劳您说,我自己开口便是。”

    他走近,“可今日倒真不是我扫兴,而确是有要事要与你商议。”

    闻言,慕紫芙自觉出声,“站了许久也是累了,你们聊着,我先回屋歇息了。”

    转身时却被人拉住,“可需我陪你?”

    慕紫芙转身,温声道,“初若在旁候着的,有她陪着,你放心好了。”

    顾瑾玹侧首,果真瞧见初若的身影,应道,“那你先歇着,我这一会便好。”

    她垂眸,“我身子已无碍,不必因此耽误你们商议大事。”

    “可那些事都没你重要。”

    如此波澜不惊的一番话,让慕紫芙有了片刻的失神。

    她可应对强势的顾瑾玹,疏离的模样她也自有法子。

    却偏偏对如此温柔的他毫无应对之策,

    心中慌乱,只得匆匆说了句,“初若还在等我,我先告退了。”

    她步伐极快,分明是落荒而逃的模样。

    见此,沈和风笑出声,“我说,你这是将人吓到了?”

    顾瑾玹转身,眉眼间似有着冷意,与方才在慕紫芙面前截然不同,

    “你最好事有要事相商,不然你知晓后果!”

    沈和风双手抱胸,面露惊恐之色,“你这人,真可怕。”

    顾瑾玹无心看他演戏,厉声道,“说正事!”

    “真是无趣。”

    沈和风只得敛了神色,随口抱怨着。余光瞥见顾瑾玹不善的模样,立即正色道,

    “顾和轩派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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