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子拉住司空图的手臂,问道:“你是不是偷偷跟来的?”

    司空图佯装不耐烦道:“你问了一路啦!都说了我是托关系进来的。”

    老李却是不信,嘴里叼着个掉漆的破烟斗,轻吹两口,“托的哪门子关系?我们是去打仗的,不是出去玩儿!”

    烈日当空,寒风夹杂着沙粒,轰击着战士的肌肤。

    康子嘴里嚼着出发前媳妇硬塞给他的果脯,含糊道:“未经昭令,擅自混入军队,一旦被发现,可是要掉脑袋的。”顺便往司空图手里偷偷塞了个湿一些的果脯。

    “我知道,你们放心吧。信件我都带在身上了,不会有事的。”司空图打量着老李的烟斗,道:“我说老李头,我不是送了个新烟斗给你吗?你怎么不用?”

    “石楠木的烟斗,现在用不是糟蹋了?”老李含住烟嘴,轻吸一口,“冯担心,老婆子收好了,就等我打完仗回去用呢。”

    司空图勾住老李肩膀,朗声道:“啀,怎么能说是糟蹋,用坏了回头我再送你一个便罢。”

    老李蹙眉,啪!的一声朝自己肩膀拍去,“撒手!没大没小。”

    前行的步子越来越慢,停在原处,止步不前。

    康子伸长脖子,垫脚抬眼往前张望,“哎,前面怎么停下了。”

    “有情况?”众将士纷纷抄起家伙,作战斗状态,警惕的看向四周。

    司空图一脸镇定,笑着摆手道:“不可能是阙沙,这离边境还远着呢。若是让阙沙打到这儿来了,夫诸就要亡了。”

    啊!司空图左脚膕窝忽的遭了一记猛击,差点没站稳,单膝着地。他抬头一望,烈日灼眼,手挡住阳光,光晕下,站了位赤甲将军。

    将军一杆长枪,唰一下插进冻的硬硬的土壤里,站在司空图面前,怒道:“再说夫诸亡国之类的鬼话,本将就杀了你,以正军纪!快把家伙拿起来!此地距阙沙驻扎地不足八十里,阙沙兵随时有可能偷袭。”

    数个小兵从前方往后奔来,尘土扬起,黄沙扑面,喊道:“公主有令!众将士在此地安营!”

    众人散去,扫地的扫地,搭帐的搭帐。只留了三队兵马,四处巡逻,预防敌军。

    头顶青天,烈日映阳,众将这才察觉,此地气候与家乡很是不同。天气又冷又干,附近唯一的河流还被冻住了,连一滴水都没有。

    神界有一律,神仙若是试图干预凡界战争,在他施法的一刹那,便会立即被降下的天雷击的灰飞烟灭。机会仅有一次,百里遥自然不敢尝试。但,解冻河流,让百姓喝上水,这难道不是一个合格的神仙应该做的吗?

    司空图手握铁锹,一铲铲土被他翘起,在空中飞上一段时间,而后落在他身后的土堆上。

    康子凑前来,用肘猛顶他,乐道:“哎!秃牛,你快看!”

    “看什么?”司空图抬头张望,除了照的人睁不开眼的日头,什么也没看见。

    康子无奈,一把将他拉过来,将铲子斜靠于腰间,伸手指道:“哎!在这边!”

    这下他看见了。

    一位身着烟色衣裳的女子从天而降,不,是仙女临世!她手只轻轻一挥,呼吸间,寒冰化去,河水叮咚,冻住的土地苏醒,重焕生机。众将士一动不动,看直了眼。

    没等他们看够,仙女向地飞来,落在了……公主面前?!原来,她就是公主的师姐,神界的水神。

    一位将军率先回神,喊到:“别看了,抓紧时间!”语毕,举起铁锹,和众将士一起挖壕沟。

    数日奔波,宋知声的披风上沾满了尘土,东西南三境的兵马还未到,堂溪旭不在,她有些焦急,“前方情况如何?”

    少女敛了笑容,答道:“不太妙。以现在的情况来看,阙沙把能打的都派出来了,不闹个你死我亡,是不会罢休的。”

    “阙沙大概有多少兵马?”

    “我怀疑,阙沙背后有高人相助。兵分藏匿在各处,我们连他们从哪里来的都不知道,就突然遭遇了袭击。待我们准备反攻时,他们又迅速撤离,绝不恋战。”

    “次次如此吗?”

    少女轻轻摇头,道:“不是,但……躲在暗处的都是正规军队,而不计后果正面攻击的,都是普通老百姓。”

    宋知声心中大惊,“普通老百姓?!”

    这让百里遥也震惊了一把,“对,他们没有穿战甲,服装也不统一,武器更是五花八门,甚至还有拿菜刀的。”

    阙沙对夫诸,已经到这个地步了吗。宋知声自问夫诸虽没有对阙沙给予过什么援助,但也绝没有害过他们。雪灾固然令人扼腕,但,夫诸无罪啊。

    一位白面书生翩翩落在她们面前,挥扇笑道:“我说公主殿下,你是不是在想他们为何要这么做?”

    宋知声伸手作‘请’状,正色道:“还请颜兄指教。”

    颜辞镜冷声道:“您的子民安定幸福,而阙沙饥寒困顿,这就是夫诸的罪。”

    宋知声无奈道:“我答应给他们送粮食和木炭,但阙沙依旧不买账。”承诺白给他们粮食已经仁至义尽,难不成要夫诸倾尽国力来助阙沙?这太可笑了。

    “他们想要的,不是您赐的只能缓一时之急的东西。他们要的,是肥沃的土壤,舒适的气候,充足的水源……是彻底的改变。或许在阙沙人心里,如果他们和夫诸子民一样,祖祖辈辈生活在富饶的土地上,他们也能丰衣足食,甚至比夫诸人过的还要好。”

    书神身在三界,不单单护佑夫诸一方。他无法指摘阙沙的行为。活着,是每一位生灵的权利。他们有权为自己争取,即使实力悬殊,即使希望渺茫。

    百里遥冷笑道:“自己困难就要攻打夫诸?这是个什么道理?”

    少女望着颜辞镜,眉眼间恢复了平日的凌厉,“这世上,资源分配本就不均,没有正当理由的战争,谁先出兵谁有罪。”

    宋知声感到有些绝望,她没法说服自己去伤害弱小,“百姓是无辜的。”

    “对,他们是受害者,但攻打夫诸他们冲在最前面。只要他对无辜的人举起了武器,他就不再是受害者,而是加害者。”少女顿了顿,又道:“阿声,我没有领过兵,也不会领兵,但如果你对阙沙心软了,夫诸这一战,必败无疑。”

    宋知声攥着手,一言不发。

    百里遥抓住她的衣袖,“你跟我出来,去看看你的兵!”

    百里遥将两人的身形隐了,拉着她游走在士兵间,忽的停下,抬手指着一群正在打桩的士兵,大声道:“他们,离开了生养自己的土地,抛下一切,昼夜不停,奔波千里,跟着你来到这里。”

    宋知声沉默了,这些她又何尝不知?

    “你头晕吗?”

    宋知声摇头。

    “可想吐?”

    宋知声再次摇头。

    “你可有察觉此地空气稀薄?”

    一连三问,搞得宋知声一头雾水,不明所以。

    摇头答道:“没有。”

    百里遥盯住她的眼睛,缓缓道:“那是因为你在御水阁修行了几年。而你带来的这十万兵,他们都是凡人,初到这里,会头晕头痛,恶心呕吐。这是很难受的。”

    是啊,阙沙的老百姓可怜,夫诸的百姓就不可怜了吗?他们原本幸福安定,只是因为阙沙的灾难,被迫与亲人分离,来到蛮夷之地。

    少女又道:“你既带他们来了,无论如何,总该让他们回去过个年。”

    宋知声语气平静下来,“从前夫诸也受过难,我知百姓的苦。先前我问你阙沙有多少兵。现在,我想请师姐告诉我,夫诸死了多少人?”

    少女摇头,道:“没算,根本没发统计。就我跟你说话这一会儿功夫,估计又死了几十好百。”

    前线,颜辞镜匆匆返回,入帐与钟离昧商量对策。

    阙沙兵民发动攻击毫无规律可循。看似没有准备,杀伤力却极强,每每袭来,都打的他们措手不及。

    一位将军,乌发玉面,指着地图,道:“或许我们可以采取跟阙沙一样的方式,转守为攻。”

    钟离昧马上否决,“不可,阙沙兵少,而夫诸兵多且在明处,不适宜采用此种方法。”

    另一位,年纪蛮大,看着颇有资历,提议道:“我们可以想一个办法,让阙沙放弃这种方式,让他们觉得这种打法没用,换句话说,就是让他们觉得我们破了他的打法。”

    玉面将军不赞成,道:“当前这种打法效果如此好,他们怎会放弃?”

    颜辞镜悠悠的摇着扇子,“小生倒是觉得,我们可以撤退。”

    在场皆惊诧,瞪大眼睛,“撤退?!”

    颜辞镜笑道:“他们能够这样打,无非是因为有地方可以给他们藏。我们往后撤,撤到平原去,这样,他们就拿我们没办法了。”

    老将痛号,“如此的话,夫诸要舍弃足足五座城池啊!”那么一大片土地,任谁也不忍舍弃。

    颜辞镜半眯着眼,笑道:“老将军,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啊。”

    玉面将军心存顾虑,“如果我们撤退后,阙沙按兵不动,不打过来怎么办?”

    颜辞镜勾起嘴角,说道:“他们倾尽所有,攻来夫诸。若是中途放弃,无衣无粮,阙沙必定元气大伤。到时,就比谁耗的过谁了。”

    玉面将军心里已经同意了这个计策,问道:“撤退时,要带百姓走吗?”

    “不是带百姓走,而是百姓先走,让百姓把吃的喝的用的,统统带走,带不走的就烧了,不能给他们留一点东西。”颜辞镜心中暗笑,平时脑子里装了这么多书,毫无用处,如今,总算派上用场啦!

    众人愁眉初展,老将忽的爆出一声,“我不同意!”

    钟离昧疑道:“为何?”

    老将脸上布满了皱纹,像阙沙与夫诸之间的群山,他这一辈子,精力全花在保家卫国上了,如今正是紧要关头,他绝不容许出一丝差错,“一旦撤退,若是阙沙停止出兵,将那五座城池据为己有,夫诸岂不是白白损失大片疆土?”

    闻言,玉面将军也动摇了,“若是阙沙原本的目的就是得到这五座城,此举,岂不是正中其下怀。”

    颜辞镜毫不慌乱,摇着扇子,自信道:“绝无可能,阙沙志在夫诸,不在五城。”

    老将反驳道:“你怎么敢肯定?阙沙居寒地多年,白白得了五座城池,也该满意了。”

    颜辞镜正色道:“若是他们志在五城,就无需倾国而动了。”

    玉面将军彻底倒戈,“这不过是您的猜测罢了,抱歉,我不敢冒这个险。”

    气氛降了下来,钟离昧赶紧缓和道:“不如,我们请示公主?正巧她今日刚到,营地距此仅二十里。”

    颜辞镜自荐,“我去吧,小生脚程快。”

    老将立马说道:“我跟你一起去。”他怕颜辞镜先斩后奏,谎报公主的决策。

    颜辞镜无奈答应,“行吧,带上您老儿。”

    两人掀帘欲去。

    一个士兵急匆匆跑来,老将伸手将他拦了,问道:“慌慌张张的,什么事情?”

    “启禀将军,阙沙的军队,阙沙它……”士兵喘着粗气,说话含糊,老将没有听清。

    老将怒其不争,不满道:“不要急,慢慢说,天塌下来,老子顶着!”

    士兵边喘边道:“南边忽然出现了大批阙沙军队,将我们跟公主隔开了!”

    老将眼珠几乎离屋,惊道:“什么?!”

    “大批军队?他们是怎么在我们眼皮底下过去的?”此事着实让他摸不着头脑。

    老将冷静下来,“这么看,阙沙的目的,确是整个夫诸国。”

    帐内的人听见士兵的话。纷纷拉开帘子,围着小兵盘问。

    玉面将军疾呼:“我们怎么办?阙沙把我们包围了!”

    老将对玉面的表现很是不满,骂道:“怕什么?王老儿打了一辈子的仗,阙沙那群宵小,尽管来!要想拿下夫诸,先从老儿尸体上踏过去!”

    钟离昧劝道:“王将军,您不要激动。我们得先想办法与公主联系上。”

    “这个好说,出发前我给了公主竹片。”颜辞镜手伸进衣襟里上下摸索,掏出一片削的薄薄的竹子。

    玉面将军苦丧着脸,道:“公主刚到没几个时辰,现在估么着连个帐篷也还没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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