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无暇顾及周清和为什么大半夜跑到Woods Park,更懒得管他来找哪个狐朋狗友。

    她满脑子都是被撞上梁以恒这个时间在开她的车该怎么办。

    根据她在阿灵顿的三年多驾龄,街上碰到同学朋友的情况十分常见,最多按下车窗伸出手打个招呼。

    可偏偏这周清和不太一样,他但凡不在赶时间,且路上车少,必然会停下来和人寒暄几句。

    不知道是他那个喜欢“左右逢源”的爸爸教他的,还是让别人看到他开着帕拉梅拉的样子很有面子。

    寒暄也罢,干脆避重就轻地实话实话,就说着急送机,送机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有什么好做贼心虚的呢?

    她故作不屑直起了身,将手肘倚在车门上,用手指支起下巴。

    心跳却还是不自觉地加快,她心知肚明,重点压根不在于接机,在于若是他们正面交锋,周清和看到梁以恒在开车会怎么问?

    如果上来一句,你不是在刘梦曦家住么,或者怎么不回信息和电话,那么她自然是可以回答临时起来送机了,送机很紧急的事情,当然没顾上和你闲聊。

    但这样的话梁以恒会怎么想?

    他会不会觉得自己像个偷情对象?

    进而还有可能怀疑她和周清和的关系?

    周清和又会怎么想?以前那些大大小小的鱼,他从来不当回事,可如果知道这次她心中的天平早就失衡了,偏向别人了,还会像以前那样随叫随到,任她她呼来唤去吗?

    她越想越觉得不妙,赶紧隐隐盘算起来怎么躲过一劫。

    回East Ln是右转,而去麦当劳是左转,她从来没发现这笔直出小区的几十米竟然有这么长,希望梁以恒快点开,早点把他甩的远远的。

    而且梁以恒才来过她家没几次吧,未必认得周清和的车。

    或者周清和现在喝得五迷三道,也没那个眼神发现她。

    以上三种情况任意一种都可以。

    她的长指甲疯狂抓着那几缕刚刚睡乱了又还没机会梳顺的头发,冬天天气干燥,打结越来越多了,护发产品又该换了。

    不对,太不对了,一直以阿灵顿海王自居的她,现在怎么沦落成风箱里的老鼠了?

    纵观自己看过的横跨几百年的影视文学作品,被两个男生同时盯上的女生不都高高在上渔翁得利的吗。为什么换到自己身上这么狼狈呢?

    缺乏睡眠的头脑当真是不够用的,她越想越乱,剪不断理还乱干脆不理好了。

    昨天白天有些阴天,月光也不怎么浓烈,她借着似有似无的亮光,悄悄审视着他开车的神情。

    只见他右手握方着向盘,左手又把放在腿上的手机翻开来瞟了一眼。

    她看到了完整的暗紫色星空桌面,是系统自带的。

    时间孤零零挂在上面,没有什么新通知。

    他在等什么消息吗?

    她细细回想,从他睡醒到现在,他看手机的频率高的不正常。

    “你在看时间么?”她明知不是,却这样试探,“来得及的。还早呢。”

    梁以恒摇了摇头否认。

    其实今天他比她早半个小时醒来。

    他总是这样,即便再疲倦,但凡第二天有重要的事,整晚也能反反复复醒几次。

    他睁眼的时候,周围一片漆黑,却忽然感受到她的温度,伴随着浅浅的呼吸声。

    好像是在对他说,我在呢。

    黑暗中的焦虑消散了大半,他习惯性看了眼手机。

    一条新信息,许久未出现过的名字,梁登,他的父亲。

    “你明天回镇江?”

    点开对话框中只有这一条,其余早就被他删的一干二净。

    他犹豫了一下,最终回了一个字:对。

    像是在向他下战书了。

    但梁以恒没什么好紧张的,因为他早就准备好了。

    有些孩子终生活在父母爱与物质的滋养中,一辈子都没学会长大。

    而有些孩子从出生就没有被滋养过,只能自己滋养自己,自己学着长大。

    他属于后者,陈微然属于前者,他瞪着天花板在心中感慨。

    不禁扭头看了看她,她背对着自己,面对着墙,却离墙远远的。

    和他小时候喜欢贴墙睡的习惯截然不同。

    他忽然想用力抱抱她,又怕把她弄醒,只好将手臂轻轻搭在她的腰间。

    宛如想拥有她,又因为知道她大概不会停留,从而蜻蜓点水般对这段关系浅尝辄止。

    脑中突然唱起了她喜欢的那段音乐剧。

    她忘了告诉他其实他也很喜欢。

    “On that day. That not so distant day.when you are far away and free...”①

    他闭上双眼,感受着她的气息,心中千头万绪,没再睡着。

    好巧不巧,陈微然的车里现在又放起了这首歌。

    她希望这咏叹调能舒缓一下她七上八下的心情。

    然而万万没想到,就在她放空思绪的下一秒,那像怪兽眼睛一样的帕拉梅拉车灯,堂而皇之地忽闪忽闪闪了起来。

    周清和不仅发现了她,还大大咧咧晃远光灯和她打招呼。

    她平生第一次被人追着闪大灯。初中住校时,那外号叫伏地魔的宿管老师拿个手电筒在门外照来照去,逮她们偷偷玩手机谈恋爱的感觉不过如此。

    周清和连晃了好几次,晃的她浑身不自在。心中顿时萌生一个念头,干脆下去和他打一架算了。

    而梁以恒此时也被晃得之直眨眼,定睛看了几秒,问陈微然。

    “那不是你室友的车吗?”语气中透露着毫不知情的云淡风轻,“刚刚吓我一跳,我还以为哪个醉鬼在发疯。”

    “确实像个鬼。”她含含糊糊回答。

    “我刚才就觉得后面那个车灯圆圆的,很像帕拉梅拉,近了一看颜色,应该就是他没错。要不要停下来打个招呼?”他一边说着,一边踩了刹车。

    陈微然听到这话,五官顿时挤成一团。

    怎么他也是个喜欢停下来打招呼的?

    喜欢在大街上唠几句的都让他碰到了?

    真是邪门。

    “没必要吧。”她满嘴的不耐烦,“天天见面有什么好打招呼的。”

    梁以恒歪了歪头,似乎觉得她说的也有道理,可转念一下又道:“可是如果王轩在后面,我会和他打个招呼的。”

    说罢便把左手放到了车门上,下一秒就要按下玻璃了。

    “不用。”陈微然赶紧制止,如果梁以恒的大手挥出去,不成了不打自招么,周清和肯定要拦下来跟他们废话的,她胡乱找着蹩脚的理由,“外面冷,别开窗了。我给他发个信息就是了。”

    梁以恒微微蹙眉,有些疑惑,“冷?不至于吧。”

    他觉得陈微然的反应着实有些奇怪,便又问了句:“你是不是和他闹不愉快了?”

    “没有啊。”她别别扭扭挤出这么一句。

    还没等她想好其他说辞,周清和那才消停了几秒的大灯,忽然又不知疲倦地跳了起来。

    而且频率更快了。

    她顿时怒火中烧,甚至想跳下去把那车灯一脚踢碎。

    “他是不是真的有什么事情啊?”梁以恒皱了皱眉,“要不还是停下来问问吧。是不是我们车......”

    “他这傻叉能有什么事!”陈微然彻底被这挑衅般的灯光激怒了,一句恶狠狠的话脱口而出。

    梁以恒目光呆滞了一秒。

    事实上除了第一次见面,陈微然大骂Kevin,他从没再见过她这种语气。

    况且她今天的态度实在是有些反常,他想起她平日里一脸明媚的样子,怎么看怎么不像是会避免和朋友打招呼的人。

    更何况那是她最熟悉的室友。

    难道,是因为他在?

    陈微然见他一言不发的样子,还透露出几分落寞,心中一惊,有了不好的预感。

    她赶紧一股脑收起所有怒气,轻声道:“没有。你别多想,他应该就是喝多了。”

    “我多想什么?”一字一字像是锤在了她的耳边。

    她心跳顿时漏了一拍,感到浑身无力,从前面对男生的质问或威胁,她一向能强词夺理取胜。输人也不可能不输阵。

    可此刻她下意识的反应非常单纯,如果他真的生气了该怎么办?

    果然人在没底气的时候,容易怕什么就来什么。

    车速本来就只有20英里,不经意间掉的越来越低。

    周清和的车趁机开到了左边的对侧车道上。

    她简直万念俱灰,心想一切都完了,却依旧只能强装镇定,“没什么。”然后抬了抬眉毛,指了指他的左边,“他追上来了,问问怎么了呗。”

    说完像个泄了气的皮球,瘫在了副驾上。

    梁以恒看她别过头,有些堵气的样子,瞬间有些不知所措,怀疑起自己刚刚是不是误会她了,是不是话说错了。

    想说点什么来解释,又不知从何说起。

    那么自己到底应不应该和周清和打招呼呢?

    他也就纠结了两三秒。

    看到左边帕拉梅拉副驾的车窗缓缓落下,他食指和中指立刻扣地按在按钮上。

    当即被逼出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现在在她车上的是他,整晚和她在一起的也是他,周清和算哪根葱?

    车窗快速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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