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未应答。

    随之而来的是脑中一片空白,原本还在清晰分析局面的思路早就被紧张代替。

    他不想看屏幕上的两行未应答,便抬头叹了口气,苦笑着看着窗外,眼前是鳞次栉比的居民楼,这里不是市区,街上跑的电瓶车比汽车要多。和他从小长大的县级市有些相似,这才是他熟悉的世界。

    大概前些天不过是在异国他乡的黄粱一梦吧。

    刚把手机锁了屏,屏幕唰一下又亮了。

    她竟然回了语音电话。

    不是他所希望的视频,但期望值被降低后,回个什么都让他感到欣喜,便立刻点了接听。

    一声拉了很长又闷闷的的喂。

    “你怎么样了?还头晕吗?”刚刚拨电话的时候计划着先问问她怎么一直没接电话,是不是发生了什么,结果下意识先问了句这个。

    “晕。”这个字也含含糊糊,像是鼻子说出来的。

    她整个人趴在床上,脸埋进史迪奇的肚子里,手机则撂在一边,开了免提,实在懒得举了。

    “那你,回房间睡觉吧?”他试探着问。

    “我已经回到房间躺下了。”她抬起头缓缓睁开了眼,终于对着手机说出句清晰完整的话。

    “那我......”他应该说那我不打扰你睡觉了,我先挂了,又踌躇着,把话悬在嘴边。

    她倒开口插了一句:“你到哪里了?”

    听到这话他立刻来了精神,认认真真回答:“刚刚过昆山了。今天高铁上人不太多。我附近都没有人。”

    言外之意:不会打扰到别人,方便聊天,且聊什么天都方便。

    “那还要好久。”

    “也还好。不算很久,一个多小时吧。”

    “国内高铁还挺快。”

    “是啊,沪宁线蛮方便的。”

    “上次开车去南京玩,开了四个多小时。”

    “南京是要远一点的。我家没有那么远。”

    她哦了一声,不知道再说点什么。

    隔着太平洋,一个喝的七荤八素迷迷瞪瞪,一个下了长途飞机疲惫不堪。

    结果都各自默默强撑着,就为了认认真真唠叨废话。

    上个话题结束,她直勾勾盯着屏幕上他的头像发呆,试图找到新的。

    “哎?”二人同时开口,又同时迟疑着没往下说。

    梁以恒笑了,“你先说。”

    “哦,我想说。”她顿了顿,“他俩能不能在一起啊?”

    “你说老白和刘姐啊?”提到这个他轻松了不少,换了个姿势,靠在了靠背上。

    陈微然嗯的声音小了一些。他便猜她是不是困了。

    可还是先认真回答了问题:“我觉得可以吧。而且他们认识时间久,彼此了解,相处起来应该会更容易。”

    “说到这个我也有些意外。”陈微然打着哈欠说道,“我以前一直认为,认识久了火花啊滤镜什么的,就没有了。”

    “他们的距离感觉刚刚好,虽然我们一群人认识的早,他们私下里接触又没那么多。”梁以恒边说边笑,“也是有点神奇的,刘姐喜欢到处收小弟,而老白刚好是个漏网之鱼,不然真的有点难办了。”

    “有道理。”陈微然抱着史迪奇翻了个身,脸对着手机,下巴则抵在史迪奇的头顶,“再喝几次酒就差不多了吧。等你回来一起和他们喝,我搞不定刘姐。她是无底洞。”

    “好啊。”他听她嘟囔着抱怨,又想到老白的话,猜测她今晚没少喝,便轻声哄她,“回去帮你报仇,再撮合他们。你......等我回去。”

    她又打了个哈欠,重重嗯了两声,口中念叨着等你回来。

    看来她是真的困得不行了,他只好建议她先睡觉。

    她却先问了他刚刚要说什么。

    “我俩想到一起去了。我也想说他们两个人的。”他也没瞎说,“好了,现在挂掉去睡觉吧?”

    其实还想再聊一会儿的,明明只认识不到一个月,也只有短短一天没见,却像是几年来头一次分开那样。况且距离隔了半个地球,千言万语全在寄托在这微信上。

    其余的事情全靠想象。

    但是想到她昨晚没怎么睡,今晚又喝了酒,若是再拖着她满足自己的欲望,他做不出这事。

    他生怕自己哪点做得不对,本来就不知道算什么的关系,直接什么都不算了。

    然而她此时已经合上双眼,即便手机近在咫尺,也根本懒得动弹,便呢喃着告诉他:“你挂吧,我懒得抓手机了。太远了。”

    他听得好笑,“嗯,那你睡吧。你睡了我挂。晚安。”

    陈微然没仔细听,也没拒绝,说了晚安。

    他试图捕捉她深深浅浅的呼吸声,然而耳机降噪功能太差,全被车窗外的杂音盖住了。

    但他仍然固执地握着手机,细细回味刚才的对话。

    她说,认识久了火花滤镜就都没有了?

    这么多酒混着喝,应该不至于编什么假话来暗示他吧?代表王轩原先说的,她和周清和可能早晚会在一起都是乱猜的。望着窗外一片光秃秃的树,心下却升起一股乐观。

    也是,王轩说话一向是不经大脑地满嘴跑火车,自己当时一定是病急乱投医才会信他说的鬼话。

    他又开始憧憬回去以后的下一次见面,直到列车到站才按下了红色的键,又告诉她到站了。

    锁上手机放进羽绒服口袋,他苦笑了下,这下是真的回到现实世界了。

    面前还有一起鸡毛等着他打扫,那是他自己的课题,而关于她,他只希望她睡得安心。

    十一月的江南,尽管已经入冬,Moncler的羽绒服也着实有些热了。

    尤其是当表姐接上他,来回打量了他三次,又皱着眉问,你是不是先去北极考察了一圈才回家的。

    他面露微笑回答着:“这件外套好看呀。”

    表姐又回头瞟了一眼,心下仍然全是不理解,这基础款黑色羽绒服,有什么好不好看的。

    况且他从小到大,一向是给什么穿什么,最多就是这两年火了部韩剧,他跟风买件衬衫穿着玩玩。什么时候连羽绒服都讲究起来,怕不是谈恋爱了吧。一定要趁他在的这几天套套话。

    陈微然睡得并不安稳,梦里是全然陌生的环境,而梁以恒直愣愣地杵在她面前,口中反复提到小雪这个名字。

    她便急切地问小雪和你是什么关系,他又一言不发。

    直到给自己急醒了,睁开眼看到熟悉的房间,才深深吸了口气,还好是个梦。

    虽然小时候偶尔会梦到未来发生的事情。但她也相信很多情况下,梦境是潜意识的投射,例如对恐惧的释放。

    事实上此时回想起刘梦曦昨晚那一套一套的话,也不无道理。自己原先一贯是凡事尽量往好处想的心态,这两天究竟是为什么这么计较?

    睡前耳边盘旋着清澈的嗓音似乎也没完全褪去,她不禁笑了笑,实在不必总是患得患失,跟个噩梦过不去。

    眼前是一片灰蒙蒙的。今天阴天吗?还是醒太早了?

    她摸到枕边的手机,已经中午十一点。

    昨晚几点睡得?似乎没什么印象。

    伸了个懒腰匍匐到床尾,够到百叶窗的绳子,用力一拉,窗外出乎意料飘起了小雪,还伴着若有若无的风声。

    看来今天不是个出行的好日子,她心里隐隐打起退堂鼓,然而还约了那么多朋友,现在说不去似乎也不太可能。

    再说不是说好了过几天去芝加哥机场接他的么。

    好在这边铲雪效率极高,只是不要下得像年初那样夸张就好,她思索着要不要去把周清和叫起来,毕竟出远门赶早不赶晚,白天路况好些。

    可整个人还是发着懵,头发散乱地盖在脸上,淡淡的烟味扑鼻而来。算了,晚点洗个澡再说。

    喉咙又干又痒,她找了瓶矿泉水,一边喝一边查看了未读消息。

    除了梁以恒外没人找她。

    点开是简短四个字,我到站啦。她又注意到上面一行的通话时间,居然是一个多小时,明明只聊了没几句啊?

    她这才依稀记起睡前他说等自己睡了再挂。

    她高中时最不理解的事情便是刘梦曦那国内的网恋对象挂着歪歪听她睡觉,现在想想,虽然还是不怎么理解,似乎也觉得可以接受。

    她回了句好的,对方没回。

    这在她看来也没什么不正常,国内已经后半夜了,倒时差的人通常会早早入睡。

    况且她和爸妈的沟通也一向如此,这么多年鲜少遇到回复及时的时候,多半是隔了大半天,甚至如果没什么急事,一两天也不是不可能。

    她早习惯了。

    漫不经心切出聊天框,准备放下手机去洗澡,发现王轩拉的群聊消停了几天又复活了,弹到了上面。

    他们在商议几点出发的事情。

    原来林婉和其他三位拼了车,在几分钟前出发了。

    林婉at了周清和和她,说下雪了,路上小心。

    她随手回道你们也是,正要点发送。

    就看到又浮上来一条,是周清和说知道了,还有个“愉快”的表情。

    王轩发来长语音,她没耐心听,转了文字,大意是说餐厅订了下午五点,晚到没关系他先去点菜,但是今天必须吃这家,因为明天感恩节当天闭店,就约不到了。

    林婉问周清和打算几点出发。

    周清和大概也睡得昏天黑地,回了句要再晚一点。

    林婉又问起昨晚是不是喝多了,所以不太舒服。

    她怎么还在关心周清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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