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愣着作甚?回神了,不是有事想问小老儿吗?”那矮小身影又敲了敲桌子。

    “……爷伯,您知道我原先是丫头啊?”庄文心跳在慢慢加快。

    “小老儿是这钱家村的土地,能有什么事不知道呢?”

    “……那我还能回去吗?”

    “小老儿可不知道,也是没见过你这情形。那娃娃的神魂早在永林发现前就没了,倒是你,不似鬼物偷生,也不似邪修夺舍,与这肉身契合自然,偏偏又神魂不稳,城隍大人都未见过你这怪模怪样的娃娃吧,若不是酆都核查了你转生前未犯下孽障,此次转生亦是巧合,你可留不下来。”

    庄文脑袋被问号撑满,他以为的简单穿越背后还有这么一桩公案,回头想想还有些后怕。

    土地似乎上上下下仔细看了他一番,“虽然怪模怪样,但既然能在矮鹿炼化横骨时误闯,说明你心性纯良,嗯……”

    虚影晃了晃,似乎是做了什么决定,庄文感受到自己被牵引,走到土地虚影前。

    “城隍大人命我不可轻传真术,以免为你招祸,平平淡淡经历轮回未必是坏事。但你已被那矮鹿灵气洗髓,若不传与真术遮掩灵韵,迟早要遭邪修毒手啊。”土地伸出手,庄文觉得额前一阵沁凉,脑海中出现一小卷绢帛。他连忙抬头问:“爷伯,这是?”

    “城隍大人给的定魂术和掩灵术,回去勤练,稳固神魂遮掩灵气的。记住,在这两术未小成之前,莫要出钱家村。回家去吧,小老儿还有事要去办呢。”土地说完松开对庄文的牵引,直接消失不见。

    庄文有些郁闷,他还有好多问题呢!听这意思,仙家修炼,心思不纯者还见不着?怎么衡量?

    为什么之前过来拜祭时土地爷没有现身?

    那所谓的洗髓难不成指狍子当时那一个喷嚏?

    据说土地管着一地的大小祸福因果,那有灶神吗?灶神不也是管家里的祸福吗?

    有酆都,那是不是还有天庭?

    城隍爷是哪个城?难道是百里外那个栾城?一肚子的疑问,但能解答的人已经离开,他有些遗憾,还是恭恭敬敬跪下磕了三个头才回家。

    这两个术法在庄文看来相当简单,因为全套的运行方式直接用了动画的方式呈现,他不知道这个世界的术法就是这样传播的,还是城隍爷和土地公担心他这个奇葩看不懂特意准备的,总是庄文的修仙初体验还不错。

    等他勉强完成一个周天,天空正蒙蒙亮,庄文一夜没睡,却神清气爽。其实完成一次循环对稳固神魂,遮掩灵气没什么用,只是灵气滋补了神魂和肉身,让他保持精力充沛,精神上的满足感像吃饭只扒了一口饭,但是桌上还有满汉全席一样。

    庄文算是知道了为什么小说里主角都沉迷修仙,这种感觉超棒!

    四月,村里能下田的都下田了,农人靠地吃饭,哪里耽误了都不能耽误地里,小不点们要么跟在母亲身边,要么跟在稍大一些的孩子身边学喂牲畜,庄文呢?他还是要去面对李秀才的“摧残”。大家都忙忙碌碌,庄文上下学遇到的村人都少了。

    这天下午,天空飘着蒙蒙细雨,路上没几个人。庄文刚从李秀才家出来,心里琢磨要怎么做到不去刻意控制,两个术法都能完成自循环。

    也许可以训练自己,形成肌肉记忆,就像李秀才让自己站桩一样……或者去拜土地爷试试?……怎么还没到家?

    庄文收起脑洞,撑着伞,前后环顾一圈,明明是熟悉的建筑,在细雨中却显得朦胧遥远。

    大脑在疯狂示警。

    不对,不对劲,为什么我看不到村口的土地庙?

    庄文的脚像是钉在地上,拼命回想自己走了多久?现在到底还在不在村子里?我是遇到鬼打墙了吗?土地为什么不管?

    记不清是什么时候开始不对的,也不知道眼睛看到的究竟是真是假,庄文全力运转掩灵术保持戒备,开始试图在战术上藐视对手。

    这种只敢暗搓搓用搅乱感知这种小手段的家伙,必然不会太强,说不定自己一个爆冲就能弄死他,而自己每天上下学到家都有固定时间,自从大仙事件后,二爷爷就严禁他上山,今天还在下雨,再拖一会两个叔叔肯定会出来找他。

    果然,不一会,背后远远传来了志成叔的呼喊声,庄文大喜,刚想转身应答却猛然顿住,他一直面对的是村头土地庙,背后是村尾,二爷爷家在靠近村头偏向中间的位置,志成叔怎么会从村尾过来?

    庄文只觉得手里的汗要让他握不住伞柄,拼命想说服自己想多了,想指挥身体往志成叔发声的方向跑,却听见耳边一声分不出男女的低哼。

    庄文最后看到的只有一张干枯如皮贴着骨头般的脸,紧接着失去了意识。

    伞摔在泥水里。

    “小崽子倒是警醒,也好,不枉费本座盯这么长时间。”如骷髅般的“人”哼笑一声,无视了身边来回呼喊的凡人和土地庙袅袅而起的香烟,身影慢慢淡去。

    庄文以为自己死了,鬼害人难不成还能有活路?所以等他醒过来时第一反应就是庆幸,只要人活着,万事有商量。缓过来后习惯性运转起术法,庄文才从地上爬起来开始观察周围。

    这是个不足十平的小房子,空空荡荡,没有家具,没有窗户,旁边一扇紧闭的小门,门缝里透出些许光。庄文就靠着这点光,勉强看了一圈,得出结论,这可以是杂物间,可以是准备装修的毛坯,唯独不该是一个儿童昏迷待的地方,结合失去意识前看到的那张不似人类的脸,庄文只恨自己没厚脸皮找土地爷学点能防身的术法。

    十成十是遇到邪修了!

    庄文面对那扇门靠墙蹲坐,盯着门,思考自己后面要怎么做。

    土地没有详细说过邪修的事情,可自己明明练了功法,也没有出村,却还是被抓了,要么自己早就被盯了,那天可能土地不在,趁着机会对他下了手;要么这邪修相当了不得。

    庄文很不希望是后者,那意味着他基本上不可能逃出去。

    而且昏迷至今根本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最坏的情况是他已经被带到了完全不认识的地方。庄文忍住想啃指甲的冲动,再次看了一圈这屋子,除了太小,墙是砖头砌的,看上去和二爷爷家的瓦片房没差别。他记得以前看纪录片,有把人关在狭小空间施压的心理手段,他不知道那邪修是不是这样打算的,现在没有线索,必须按照最糟糕的情况做准备。

    至于自己?既然那邪修没在第一时间下手,没有在他昏迷时下手,就说明一时半会他没有性命之忧。

    正在庄文强行将注意力从焦虑中拔出,试图关注术法的自循环,门缝的光被挡住了。

    门被推开,庄文迅速往外看,门外铺着石块,是个露天的庭院,看上去没有异常。

    又看向开门的“人”。不是庄文昏迷前看到的那个皮包骨头,眼前这家伙能看出来是个女性,一身猩红布裙,双眼无神,动作僵硬,像具尸体。

    庄文看“她”僵硬的动作,一咬牙双腿猛然发力,朝那女人冲去!他要赌一把!

    果然“她”根本没反应过来,还在转身试图关门。

    庄文身体在向着光冲刺,心却直直往下沉。

    借着身形矮小从“她”胳膊下冲过去,可明明无遮无拦的门,却让冲刺的庄文觉得像是撞到了一堵气墙,身体不受控制向后翻倒。

    “果然!”庄文刚刚冒出这个想法的一瞬间,领口被身后的“她”抓住,那干瘦的手像是钢筋铸就,任凭庄文怎么抓挠挣扎都纹丝不动。

    门关上了。

    昏暗逼仄的房间里,庄文盯着女人的一举一动,她从干瘪的胸前掏出了什么,好像是纸,自顾自按照某种规律贴在墙上。

    庄文不是一无所知的普通人,他感受到了周围灵气的加速流动。

    他试图靠近女人贴好的纸,惊恐的发现女人根本没管他。庄文不知道自己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态去抠纸的边角,只知道结果像是一个预料之中的巴掌抽在他的脸上:纸和砖融为了一体。

    庄文用力抓挠、捶打墙壁上的纸,它纹丝不动,像是在嘲笑他的无能为力。

    恐惧,在那女人贴完了纸,摆了几个手势低声喃喃,骤然感受到自己被灵气挤压无法动弹时达到了顶峰!

    但是庄文已经喊不出来了。

    如落入陷阱的野兽,周围流动的灵气如绳索,喉咙被狠狠勒住,女人的喃喃像是一壶开水硬生生往他脑浆里灌!

    啊!!庄文无声惨嚎,拼命挣扎,偏偏外界灵气充盈,他连昏迷都做不到!

    不知多远的一处崖洞

    “师傅英明,果然还是要封住喉舌,之前那个人畜叫的心烦……不过师傅,虽说这小人畜是弟子从大滇抓来的,城隍土地不知是弟子动的手,但点星阁和求真山的那两个正一路南下,这?”如果庄文在这里,一眼就能认出这就是绑架他的那个皮包骨骷髅人,“他”正恭恭敬敬对着山壁上一团灰雾担忧道。

    “哼,不必管,大滇那边本座留了后手,等他们到天武,本座早走了!倒是你献上的这小人畜更有些意思。待完成封灵,直接筹备夺舍!”灰雾翻腾,偶尔能看到内中似有兽型。

    “是!”

    因为寒食节,栾城城隍庙内民众来来去去川流不息,没有人注意到屋檐下站着三位气度非凡之人。

    “明明已死,但是有异界的神魂来投。肉身契合偏偏又神魂不稳,怪哉。”蓝衣的端庄女性摩挲手中剑鞘,她正是邪修口中求真山的二长老,无双剑温璇瑶。

    “如今邪修乱世,怪异频起,既然酆都核查无误倒也无妨。”出言者是另一侧白衣负刀的年轻男子,正是点星阁六长老卫泉,他顿了顿:“那孩子已经失踪三日,冯城隍可拿得准?”

    第三人一身庄重红衣,头戴软脚幞头,面色严肃道:“定魂术乃酆都内传术法,颇殊异,几十年吾只传法于钱家稚子,可保所说真切。不过那邪犬于隐匿一道颇有道行,只怕稚子具体所在还要劳烦二位真人辛苦。”

    二人微微点头,而后温璇瑶对冯城隍一礼道:“我与卫道友追查邪犬已久,知晓那孽畜性格谨慎,每抓一人都不会轻杀,但年前它肉身被卫道友毁去,只怕掳劫钱家幼童正是为了夺舍。救人事大,冯城隍,恕吾等失礼,请。”卫泉也是一礼。

    冯城隍哪里会在意这个,邀请路过的两人来就是想解决这个在他地界上来去自如的邪修,如今知道那邪修正是两个救兵追查已久的目标,那真是恨不得马上把两人直接送到邪犬老窝,连忙回礼亲自送二人出城。

    手指抽动,庄文睁开眼前下意识抱住头,几乎以为自己已经死了。待缓过那口气,发现女人已经不在。从地上艰难坐起,大喘了几口,才感觉自己活回来了,庄文伸出小手又摸了摸脑袋,头发没了,还以为是疼出幻觉了呢,原来真的烧没了。

    没了就没了吧,庄文现在没心思想头发。先从门缝里看光线,没听到下雨,应该是阴天,也不知道自己昏过去多久,这种昏天暗地加上随时可能刷新出一个打不过的精英怪的感觉真的很不爽。庄文凭着不断运转定魂术缓解焦虑,加上一点想活下去的本能,觉得自己还能再挺一挺。

    门缝下的光暗下又亮起,循环了两次。那女人没再来折磨庄文也没给他送吃的,这两天他一边专心修炼一边听五脏庙骂人,虽然有灵气支撑饿不死,但是压抑加挨饿的组合拳给了庄文极大的心理压力。

    也许是想进行下一步的安排,也许是其他目的,不管如何门缝第三次亮起的时候,庄文听到了来自门外的人声!

    他几乎是连滚带爬扑到门口将耳朵死死贴在门上!开始他不敢出声,以为是邪修的同伙,过了一会听出不对,外面没有在在聊什么邪恶术法,反而很像是村民间的闲聊!

    口音艰涩,不是他听过的任何一种,庄文连蒙带猜听懂了一些对话。

    “……呢。”

    “寒食都过了,你家的出去跑商还没回来啊?这是去哪里发财了?”

    “哎呀老姐姐这说的,真要发财不得带上你家老大?明哥儿那么聪明,听张先生说这次指定能中秀才!明哥儿才多大呢!以后啊,说不定就给老姐姐捧回来一块老夫人匾!”

    “瞧你嘴甜的,快叫大家伙看看!”

    “兰花就知道哄你,我可不惯着,快说说你家那个亲戚,寒食都要来打秋风?”

    “可不是吗!我可和你们说……”

    庄文趴在地上从门缝往外看,只能看见院子里很多双脚,那个女人的猩红布鞋在一堆青灰鞋面里格外扎眼,正常人会看不出那女人的异常吗?不会,只可能是村人都被蒙蔽了!

    一个邪修居然还玩大隐隐于市?

    庄文挣扎了很长时间,还是放弃了呼救的打算。门外的村妇们慢慢散去,那双红布鞋慢腾腾关上门后站在院子中间一动不动,过了好一会,似乎是接到了命令,突然向小屋这边走来。

    庄文心一跳。

    “……不可能……”

    “……壮娃才四岁……能去……”

    “……可惜了……”

    “……城隍……”

    什么?你们在说什么?二爷爷?

    庄文如在梦中,模模糊糊看见不远处一群人围着,耳边的声音忽大忽小,却都是熟悉的钱家村村人的声音!可是为什么我动不了?二爷爷,叔叔婶娘,我在这里,你们回头啊,我……猛然被全身的剧痛拉回现实!

    “……”

    庄文被泡在一桶散发着古怪腥气的褐色浑水中,隐约还能看见水下浮沉着不知名的生物尸体。他双眼充血,喉咙依旧被勒住,只觉得自己像在接受凌迟,全身肌肉扭曲抽搐。

    身体被灵气束缚动弹不得,痛苦无法宣泄,庄文表情狰狞,拼命喘息。

    后脖被女人掐住,每过半盏茶,他的脑袋都会被按进水里。

    痛苦,窒息,疼,真的好疼啊,二爷爷……救救……

    “……好孩子,坚持住,城隍爷找人救你了……是爷伯的错……”

    土地爷?

    小屋里的庄文赤裸裸的缩在角落,全身肌肉不受控制的在颤抖,他布满血丝的眼死死盯着门缝里的光,心里不停念着富强民主文明和谐,他不会死的,土地爷说了有人来救他了!

    “瞧这精神头,师傅,要不抓紧给他再用一次圣药,彻底化去七魄,叫这小人畜变成肉傀?”

    “不可,过两日再用,肉傀难得,夺舍不可有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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