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是天生的保姆性格,木暮也不例外。高中毕业之后他偶尔也会和彩子谈起,湘北的“糖”之所以会源源不断地产出,全是托了舞动不停的“鞭子”的福——赤木如此,宫城如此,樱木如此,连后来的水泽一郎也创作了无数内容为“湘北全国制霸”的书法作品,变成了比队长还可怕的经理人,以至他、彩子、晴子以及安娜统统在不同的表象下养成了同样的内核。

    木暮在前二十几年的生命中,也算调停过纷争无数:高中时代安抚着问题儿童;大学时代在学生会里因为高情商声名鹊起;成为儿科医生之后,认真工作之余哄笑过哭闹的孩童无数、向警察和儿童相谈所举报过不配为人父母的禽兽若干。亲和可敬的木暮医生人人称道,但这并不代表他接触到知识盲区时不会慌乱。

    “糖”的业务范围,原本是不包括安排相亲……的吧?可如果“鞭子”不在的话,又要怎么办呢?赤木在见过他的第二天就又出差去了英国,当天他下班就看到鹿川先生站在自家门口对他欲言又止。尽管如今的他无比细致周全、甚至因为工作原因就跳过婚育过程而直接带上了些许慈父气质,却仍旧是一位单身直男,对“安排自己也没经历过的事情”的计划,大概就是个连手账都写不出来的程度。木暮君从小到大写日记的经验丰富,原本是“给我一本国誉自我,我能写下整个地球”的水准,可如今对着手账内页的日历和时间轴,完全不知道如何分解“安排晴子与鹿川先生的表弟相亲”这个任务。

    顶着9个小时的时差,他熬了夜终于等到赤木下班之后才回给他的邮件。在双方顶着疲劳邮件大战300回合、都觉得自己的outlook要累崩的时候,他们达成了共识:如果只找晴子说这件事,她大概率会推脱跑路,所以不如直接由木暮去和赤木的父母说,毕竟赤木爸爸朋友家的亲戚中谷节子小姐刚刚相亲成功,赤木父母在安排这件事情之前需要讨教些经验。而赤木半年内都回不来,请木暮顾及多年来的钢铁般的友情,暂代长兄一职。

    木暮隐约觉得有些不妥,可人类总归是感情动物,他虽然和赤木兄妹关系都不错,但情感天平还是倾向于赤木刚宪多些,或者不如说,他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总之,三天后他有空去赤木家拜访时晴子刚好加班。他与赤木父母详谈了半个小时,回家,给晴子写了封邮件说了一下这件事情,晴子依然还在下班回家的路上。

    尽管GPRS是个好东西,但并不能打动11点下班地铁上的晴子及时查看邮件。所以,当她了解了这件事情的大致情况时,赤木妈妈已经谈起了中谷节子小姐相亲成功、准备结婚的事情了。

    “节子小姐长得很像《恋爱世纪》里的松隆子小姐,那么美自然会相亲成功的,而且她不相亲也不会缺乏追求者的。说不定啊,不相亲会遇到长得像木村先生的对象,而相亲嘛,妈妈你觉不觉得照片里节子小姐未婚夫看起来很像中山裕介?[1]”这几年,她冷静沉稳了不少,可天真少女的心性并没有完全褪去。

    可惜的是,在父母的坚持下,插科打诨毫无效果。40分钟之内,晴子听到了一系列丰富的观点和支持这些观点的强有力的论据,主题包括但不限于:

    “木暮的心意怎么可以辜负”

    “怎么可以让万里之遥的哥哥放心不下”

    “青春期你喜欢过的流川大概率会留在美国不会回来,心结之类的东西还是要自己放下”

    “青春期喜欢过你的樱木现在满眼都是篮球再无心其他,报纸上所谓‘明日的花道’[2]只是东京LIGHTNINGS篮球队新秀招募的广告,并不是说现在会出现一个和高中时期的樱木花道一样喜欢你的人的意思”

    “尽管爸爸妈妈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但如果过去让你不快乐,那我们希望给你一个向前看的机会”

    “对方是个收入不错的通信产品经理,通信诶,说不定是会修手机那种很厉害的人”

    “对方的父亲是医生,据说生得和他父亲很像,而木暮君见过他父亲,是位仪表堂堂的英俊中年”

    “去见一下又没有什么坏处,多认识一个朋友难道不好吗”

    “你哥哥搬出去住了、又经常外派,你不是一直想把他的房间改成书房?如果你同意去见见那个年轻人,下周改造就开工”

    ……

    沙发上的晴子一度握紧了手里的水杯,又无奈地放松下来。她垂下头,丰盈的栗色长发从耳后滑落,遮住了小半张脸,让父母看不清表情。她想反驳什么,却坚定地认为内心某个尘封的小角落里的心事只能在夜半无人时拿出来晒晒月光,于是反驳的说辞最终成了一句苍白的“通信产品经理并不会修手机”。

    晴子自己都没意识到,说出这句话时因为想到告诉自己这件事的那个人,她的声音里都带了一点笑意。并不是不想留在神奈川,并不想离开家也不想远离那个人,也不是过去给她留下了什么不快乐,只是他们的十年之约还有一年才到期,她只是想按与他约定的那样四处走走、多些见识。也许对方这么多年也只是在等她成熟些、等她明确自己想要什么,就像她在等待对方摆脱身上最后那点不自信那样。她还不想放弃,她还愿意等待。

    晴子抬起头,对上两双殷切的眼睛,下意识地抿了抿嘴,轻轻说出“好”。

    而“见过面就拒绝掉吧,哪怕是直接告诉对方,我已经有自己最喜欢的通信产品经理了。”则是她对自己说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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