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越王朝,承天府,长宁殿。

    古色古香的房间内,檀香轻烟袅袅,雕花的木制家具摆放错落有致,精美的屏风上绣着盛开的牡丹图案,窗外一丛绿竹随风轻拂,沙沙作响。

    宗政宁仅着亵衣半躺在拔步梨木床榻上,膝盖生疼,脑袋也隐隐作痛,这痛意扯回了她茫然的思绪。

    她已经醒来一个时辰了。

    ——一个时辰,不,应该说两个小时前,她正在逛楼下小区超市,货架上一个货箱突然砸落,她躲避不急……再一醒来,就已经身处这方陌生地界。

    之前她让人倒了一盆清水,又让人找来了铜镜。水中镜中的那张脸圆润秀丽,五官小巧,稚气未脱,一双大眼黑白分明,既熟悉又陌生。

    那是她自己的脸。

    却是她十六七岁上高中时期的脸。

    再加之眼前充满古韵的房间,来往照顾她的古装仆婢,宗政宁不得不接受现实。

    ——她穿越了。

    大学刚毕业的宗政宁平时也爱看网络小说,但从未想过,穿越这种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竟然真的发生在了自己身上!

    她明确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原主的记忆瞬间冲溃了堤坝,在脑海里汹涌而出。

    *

    原主宗政宁,大越朝公主,年十七。

    而大越,一个历史上不存在的王朝,它的制度背景、风土人情,与历史上的秦汉时期相似。如今大越在位的皇帝是原主的父亲,元瑞帝,他年过不惑,但身体不好,加之膝下子嗣长成者众,朝堂上请立太子的呼声渐起。

    原主生母乃婕妤陈氏,还有一个小一岁的弟弟,三皇子宗政博。原主性情娴静婉顺,喜爱诗歌典籍,虽有一个受宠的母亲,却不受其重视,在这偌大的宫廷里活得很是透明。

    日前,漠北烈坦遣使臣朝见中原天子,请求下嫁公主,以结两国之好,以修同盟之契。

    大越立国不足百年,兵穷将少,军事疲弊,经朝臣口沫横飞的讨论之后,元瑞帝答应了烈坦的请求。

    而宗政宁,很不幸地成为了那个被选中的公主。

    原主虽然性情柔顺,心里却早已有了心上人,是以她从母妃陈婕妤那里得到消息之后,便去紫薇宫求见元瑞帝,想要恳请对方改变心意。奈何元瑞帝拒之不见,原主在紫薇宫外足足跪了三个时辰,最终晕了过去。

    再醒来时,此宗政宁就变成了彼宗政宁。

    *

    同样的名字,同一张脸,宗政宁不知道自己和原主有什么联系,而原主去了哪里?还会不会回来?

    她毫无头绪。

    但是现在不是花费时间想这个的时候。

    一道巨大的难关横亘在她眼前——和亲漠北!

    古代皇权至高无上,帝王之心坚如磐石,哪里是那么容易改变的。更何况事涉两国邦交,一个女子和边境安宁两者孰轻孰重?原主不明白,但宗政宁即便不学史,史书却已经给了她最好的答案。

    没有人会站在这个女子的角度上考虑。

    但宗政宁得为自己考虑。

    这个和亲不能去。

    不说那烈坦首领是和元瑞帝一辈的人物,单说漠北气候干旱,地域严寒,还遍地风沙,原身锦衣玉食养出来的细胳膊细腿,在那恐怕随便一场风寒就能要了命。

    绝对不能去。

    宗政宁掐了掐自己如玉的手腕,一个可怖的淤青红痕就冒了出来。

    真的经不起造啊!

    还有机会,她静了静心,目前元瑞帝只是属意她而已,圣旨还未下达,她还有机会!

    给自己打了打气,宗政宁开始思考如何自救。

    *

    “公主,婕妤娘娘到了。”宫女锦心匆忙进来禀告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沉思。

    婕妤娘娘?原主的母亲?

    宗政宁掀开锦被下床,还想着要不要就这么穿着亵衣卖一卖惨,没等她纠结,一个烈焰红唇,穿着华丽宫裙的女子已经走了进来,她的脸上已经有了岁月的痕迹,但丝毫不掩其明艳妩媚之姿。其身后还跟着四个侍婢,一群人浩浩汤汤。

    宗政宁学着记忆里的模样弯腰行礼,刚刚抬头,一个巴掌迎面而来,她下意识地闪开,下巴处还是挨了一下狠的。

    “你还敢躲?”女子厉声道,反手又是一个巴掌打过来。

    不是,给你脸了是吧?

    宗政宁从小到大就没受过这种委屈,她是独生女,自幼被父母捧在手心里,后来上了大学父母意外车祸去世,宗政宁一夜长大,活生生把大学四年都卷成了高三,最终凭借着过硬的专业能力和对金钱的天赋嗅觉,理财炒股短短几年就赚了不少,加上父母遗产,早已实现财务自由,日子过得恣意顺遂。

    她就没受过这种委屈!

    在陈香君巴掌落下的那一刹那,宗政宁眼疾手快地抓住了对方的手腕,“母妃何故如此?”

    “你还敢问?”

    陈香君看着眼前这个胆敢与她反抗的女儿,面上有些疑惑,却是冷哼一声放下了手,跪坐在一旁的榻上,对宗政宁道:“坐下。”

    “告诉我,你之前去做了什么?”

    “女儿去了紫薇宫,恳请父皇不要把女儿送去和亲。”

    “哦?你倒是实诚,你好大的胆子!”

    陈香君重重拍上榻上的案几,疾言厉色道:“你父皇的心思你也敢随便置喙?之前我是怎么叮嘱你的,好好待嫁,不要想那些有的没的,烈坦求娶,你嫁过去便是首领夫人,好生经营,将来也能帮帮你阿弟。你倒好,我前脚走,你后脚就溜去了紫薇宫,怎么,我这个做母亲的还会害你不成?”

    “你可知你在紫薇宫外跪求你父皇的事如今传遍宫中,让我和你阿弟丢尽了脸面!如此还不知悔改……”

    “是母妃和阿弟的面子重要,还是女儿的终生、乃至性命重要?”宗政宁打断陈香君的长篇大论,“母妃说不会害我,可漠北环境恶劣,女儿自幼身子骨不行,母妃觉得我若去了漠北,能有几年好活?”

    “……”

    “母亲为何不说话?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

    面对宗政宁的阴阳怪气,陈香君闭了闭眼睛,放软了语气,“阿宁,你以前很听母妃的话的。”

    “可我如此听母妃的话,母妃还要送我去死,女儿实在想不通。”

    宗政宁垂着眼帘,像是黯然神伤。

    “何必一口一个‘送死’,将话说得那么难听,你是大越公主,嫁过去又是首领夫人,烈坦族必然不敢薄待你,你的身体好好将养,如何能出事?”

    “而且你要知道,你不比旁的公主,要么是皇后嫡出,要么受你父皇宠爱,要么外家家室出众,你一样都没有,你已及笄两年,可你父皇全然没将你的婚事放在心上!再蹉跎下去……如今前往和亲,也不失为你的福气。”

    不知怎地,听到这里宗政宁蓦然想起一句,“这福气给你你要不要啊?”

    只是到底是原主的亲娘,到嘴的话还是咽了下去。

    “福气?母妃是忘了岳邵?当初是母妃和博弟在我耳边劝我,说岳邵出身侯府,年少有为,是女儿的良缘,母妃忘了吗?”她讽笑一声,看着陈香君道:“如今我已同岳邵定情,烈坦使臣一来,母妃立马让我弃岳邵去和亲……我正当妙龄,烈坦首领却同父皇一般年纪,母妃觉得女儿诀别心上人,转而嫁给一个能做我父亲的男人,这是女儿的福气?”

    “……”

    陈香君再度沉默,听着这尖锐的言辞反复打量宗政宁,像是重新认识了她,良久才压着满腔怒气道:“阿宁,你今日是越来越放肆了。”

    “前路已是死路,母妃非要逼我走上这死路,还不许我放肆一回?”

    哪有女儿跪了几个时辰晕倒,当妈的来的第一件事是送她两个巴掌?再者话说了这许久,一句关心之语都没有,原主这个公主可过得有够悲哀。

    再联想起记忆里那少之又少母女相处的画面,却满满都是“帮弟弟”、“弟弟小,为你弟弟考虑”、“你弟弟是男子”等等,三句不离儿子的pua,宗政宁便明白,想要从陈香君这里得到帮助是不可能的。

    既然这样,何必伏低做小委屈自己?

    “看来你是翅膀硬了,往日里母妃对你的教导你是全然都不放在心上……既如此,也莫怪母妃心狠。我告诉你,这和亲,你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我来之前已经先行前往你父皇的紫薇宫求来了旨意,公主宗政宁,自请和亲。”

    陈香君从衣袂里取出一道云纹绢布,将它扔到了宗政宁怀里,“圣旨已下,无可更改。至于岳邵,你必须忘了他,他出身侯府不错,却非嫡长,继承侯府轮不到他,如今有了更好的选择,你就安心认命吧。”

    “母妃,你……”哪有这么对女儿的母亲!

    宗政宁心头一跳,下意识地摊开手上绢布。她明明没有学过那些笔画繁复的字体,那些字的意思却一个一个往她脑袋里钻。

    确实,是封她为和亲公主的圣旨。

    何必做到这个地步?她们是母女还是仇人?

    宗政宁有一肚子脏话要说,之前她还想着,圣旨未下,她还有希望,可如今……

    “母妃如此逼迫我,就算将来我能坐稳烈坦首领夫人的位置,母妃又如何保证我会帮宗政博,而不是其他弟弟?”

    陈香君倏然变了脸色,“那是你亲弟弟!”

    “那又如何?我还是您亲女儿,母女不比姐弟亲吗?”

    “你安敢如此——”

    “母妃大可拭目以待!”

    “……”

    可以预料地,母女俩的这场会面最终不欢而散。

    *

    是夜,天空突然下起了小雨,窗外滴滴答答,雨声穿林打叶,凉风透过窗户的缝隙偷跑入了房内。

    宗政宁匍匐在卧榻的案几上,她还穿着那一身亵衣,只是外面加了一件锦心送来的狐裘披风。

    听着窗外的风雨声,说实话,宗政宁现在还有一种如在梦中的感觉。

    她真的穿越了吗?

    她真的再也回不去属于她的世界了吗?

    未来会是什么样?前路又在何方?

    和亲圣旨已下,她来到陌生的这里,又立马赶场子似的去往下一个陌生的地方,她能保护好自己吗?在现代她名校毕业,前途远大,在这里呢?她要如何在封建皇权下撕开一条路来?

    在这短短时间内……可能吗?

    还有大越再陌生,她至少知道婕妤是皇帝妃子的一种级别,知道屏风刺绣,知道皇子公主……可她要是去了烈坦,她就真的全然一无所知了。

    所以,还是不能去,可是她又能怎么办?

    都怪那个该死的货箱!那个该死的超市!

    不然她怎么会沦落到这种境地?

    这个想法一闪而过,下一秒宗政宁眼前却完全变了模样,古代陈设的房间变成了现代风格排列整齐的货架,货架上的商品琳琅满目,她转头,收银柜台前无人但陈设熟悉——是、是害她殒命的那个小区超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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