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蜀使臣离开后第三日,驻守松阳城的濮军正式拔营,挥师北归。

    甄伏与甄实初也在随行之列,与元老夫人的马车同在中军。

    曹显领骑兵在前军,只是走得也不算快,与其后步兵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

    若是遇上了濮地壮丽山河,还要驻地扎营,等待后方大军会合,小歇一二日,再度启程。

    如此一来,甄伏与甄实初便能在行军途中顺道领略一番濮地风土人情,毫无赶路的紧迫疲态。

    便如这一日日暮时分,甄伏一行行至青城山下时,才发现曹显的骑兵队又早早候在山脚等待中军抵达。

    青城山位于濮国腹地,不远便已是繁华热闹的濮都,是以军中过半数士兵早前已分别散入沿途地方常驻军营中,不在随形之列。

    如今所剩随行大军加上骑兵已不过二三万人,皆为濮都常驻精兵,活动起来也更便捷,没花多少时间,便将营地搭好歇下。

    入夜时分,甄伏将营帐内安置完毕,又扶着有些疲累的甄实初坐下歇息,才打算去伙房寻些饭食。

    然才出门,便见吴校尉领着一队人马提着大大小小的食盒往这处来。

    “阿伏姑娘,这是主公着人从临淄城带回的菜食,叮嘱您趁热吃。”

    在得到甄伏授意后,吴校尉便指挥一行人鱼贯入帐,顷刻完事又匆匆离开。

    “诶,那主公他人呢?”

    才回过神的甄伏见他就要离开,忙拦了他的去路,一脸狐疑:多日不见,他怎不亲自来?

    “主公还在临淄城巡查,今夜指不定还赶不及回营。”吴校尉见甄伏着急,便赶紧拱了拱手解释。

    甄伏闻言颔首。

    她倒是晓得曹显这一路看似悠哉,实则返程中每至一座城,他皆会仔细巡查城池布防,了解一地百姓生活,也算是将这一路的效用最大化了。

    他倒真与从前的传闻差异颇大,是个真正的明君。

    目送吴校尉一行走远,甄伏仍久久伫立于帐门外,仰望天空。

    入秋以来,白日短了不少。

    不过酉时,天已擦黑,军中早已点起星星点点的火把,人来人往,个个士兵脸上皆是对归家的期盼和喜悦。

    犹记得多年前,也是这样秋高气爽的时节,她与外祖父二人漂泊于此,观沧海,议苍生。

    如今想来,已恍如隔世。

    她深吸一口气,回想当时还不明白外祖父口中的盛世太平才可安居乐业的含义,眼下却如醍醐灌顶,是对从战乱的大弩山到热闹的青城山人世百态变化的感悟。

    莫名有些怅然又有些激动。

    忽然,一缕饭香自身后的帐内飘来,她的肚子咕噜咕噜叫唤,思绪从远方拉回现实。

    她摸了摸小巧鼻尖,悻悻转身进帐,便见饭桌前的父亲抬眸向她看来,深色莫测:

    “主公倒是很知道你爱吃的菜品。”

    甄伏佯装若无其事,往桌边一坐,拿起筷子,规规矩矩地给父亲布菜,又讪讪说道:

    “大约是碰巧吧。”

    这桌上琳琅满目的菜品确是那一次无意与曹显提过,竟没想到他还真的全记了下来。

    思及此,甄伏平静的面容下压抑着点点雀跃,直至用完晚膳,心中的躁动依旧没有平息。

    她瘫倒在床榻上只望着帐顶发呆,心下有些空落落,颇有些无所适从的感觉。

    夜风飒飒,掀起大帐窗户的帘帐,外头的月色若隐若现,虫鸣声此起彼伏,在静谧中颇有些诱人。

    甄伏脑海中忽闪过一念头,心中一喜,便从包袱里掏出一套衣物,拢在怀里,蹑手蹑脚地出了营帐,往青城山的山腰深处走去。

    月色盈盈,倾泻在一览无余的山峦与大地上。

    回首可望远方浪涛翻涌的青弥海,抬头可见秋风萧瑟然自岿然不动的皑皑山峦。

    甄伏由着烈风席卷周身,畅快地在山间游走,仿佛一只自由的小野猫,七拐八弯绕过一段繁复小路,才在一个山坳处停了下来。

    她隐约记得,就是这条道路尽头有一处鲜为人知的隐秘小汤泉,也不知这多年过去可有被大自然收回去?

    借着微弱的油灯,她怀揣着激动,小心翼翼地拨开人高杂草望去。

    入目即是一片数十丈宽的氤氲水面,小小的汤池接住了莹白月色,波光粼粼,美轮美奂,宛若人间仙境。

    “果然!”

    甄伏心下一喜,双眸一亮,迫不及待就越过草丛,往汤泉内场钻去。

    “啊——”

    然下一瞬,她像是看见了一个颀长的健硕的毫无遮掩的身影伫立在前。

    她心头一惊,还没来得及看清,便口中低呼,脚下一个不稳,一双手惊慌失措地往脸上一按,什么也管不了地直往汤泉倒去。

    方才听见动静赶着上了岸,却还没把亵裤套上的曹显霎时一顿,也顾不得其他,手中一松,转身便跨步拦腰护着甄伏,随她一同跌入汤泉之中。

    好不容易在湿滑的泥地上站稳,又将一路只知闭眼扑腾的甄伏扶好,曹显才腾出空,一脸古怪地望着怀中人:

    “你三更半夜跑这来做什么?”

    熟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甄伏这才停了扑腾的动作。

    她小巧的鼻尖微微动了动,像是一只小猫在寻找主人的气息,好一会儿,才抬头睁开一只眼,瞄了瞄眼前人。

    湿漉漉的头发耷拉在曹显脸上,倒也没有让他看起来十分狼狈,反而添了几分性/感。

    一双眼睛还似鹰眸般锐利,但藏在夜色却有几分扑朔迷离,让人看不真切,少了平日的刚硬凌厉,反是多了几分鬼魅的诱惑。

    甄伏愣了愣神,大约是见了熟人便涨了气势,一把将另一只眼睛也睁开,气焰嚣张地瞪向曹显:“那你三更半夜跑这来做什么?”

    “我来这洗沐。”曹显像是云淡风轻,轻飘飘丢了几个字出来,砸在甄伏脸上。

    她的脑海中倏地闪过方才那个一闪而过的光/溜/溜的身子,小脸一红,全身霎时僵硬起来,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总不能说她也是来这处洗沐吧?

    曹显虽见她神色窘迫,却没有给她化解尴尬的余地,一手收紧她的后腰,一手则将方才被她摔倒之际从手中抛出的衣物从水中拿起,晾在月色中,竟是一件粉色的小肚/兜。

    他嘴角抽了抽,但仍脸不红心不惊的揶揄道:“你倒是大胆,一个女子也敢来这深山老林泡汤泉,也不怕这处有豺狼虎豹?”

    曹显说这话时,将一张大脸压向甄伏的小脸,而她则将头别过去看他指尖挂着的衣物,灼热的气息便毫无遮挡地喷在她细腻的项脖上。

    脸上登时如火烧一般。

    她被曹显拎得脚不着地,却仍愤力扑腾,恼羞成怒:“女子怎么了,这儿写着只可男子入内吗?”

    这人不是在临淄城吗?

    怎的突然回了青城山?

    他又怎么知道这处小汤泉的?

    脑子混乱,甄伏几乎不能将一个个问题按逻辑串联起来。

    曹显见她气得不轻,一张小脸在昏暗的夜色中也能看出红得如熟透的樱桃,心中生了几分调戏的意味:

    “倒没说女子不能来,只是我濮军将士也多爱来此地沐浴,你看他们几个光着膀子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煞有介事地往她身后方向望去,还像要将她的脸掰扭过去与他一同看看后方的光景。

    甄伏心头漏跳一拍,脸更热了,抵触地一把躲开他的大掌,将脸埋在他的胸膛间,口中支支吾吾:

    “你们......你们......我要回去......”

    她两手慌张地掰扯着曹显的臂膀,小腿胡乱地蹬踢,毫无察觉抱着她的身体忽然僵直,像个木头一样只环着她不高动弹。

    良久,甄伏发现周边安静得只余哗啦水声,她终于有些后知后觉自己被戏弄了一场,心下依旧恼怒,一抬眼,撞进曹显幽深的眼睛。

    露在水面上的臂膀贴着湿透的衣物,因乍起的秋风浸着一片冷意。

    掩在水下的身体缠在强劲有力的腰身和大腿上,因着流动的热泉蹭蹭腾起热气。

    甄伏蓦地一慌,赶忙收回被曹显勾住的视线,轻咳了一声,竟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

    “你该不会吃了我吧?”

    话一出口,她几乎要咬断自己舌根,又怕惹火了这头豺狼,着急找补道:“我是说,你要不,先放开我?”

    她不敢抬头去看曹显,只在承受着他滚烫的同时尽量将身体与他离得远些,却收效甚微。

    许久未得回应,她想破罐子破摔,与他吵一架又如何。

    然甄伏甫一抬头准备发难,曹显已先她一步松开了手,在确认她不会摔倒后,便迈开步子僵硬地往岸上走去。

    若是没有汤泉的掩盖,大约可以看见他的同手同脚。

    上了岸后,他旁若无人地继续穿起方才落下的衣物。

    待中衣穿好,他才像压低嗓音说道:“我在外面守着,洗完了唤我。”

    说罢,他留下一件外袍在岸边,便头也不回地往汤泉外场的草垛走去。

    自始至终,甄伏都没能看清他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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