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侠世界里的路人甲是什么样的?大抵就是自己这样的,明儿武林大会就要开幕了,这会子还在手磨武器呢。

    何在竹一边拿着小刷子打磨手中的竹棍,一边构思要往上面刻些什么字好装饰下。反正赛是赛不出水平了,总要赛出风格。

    大虞国兴武,叫得上名头的世家都有自己的武林绝学。三年一度武林大会是世家子弟最好的试炼场,每个家族都会送最出色的子弟前往岑京参赛。

    虽说何在竹所在的何氏家族在褚州也是极盛的,江湖人称“清雅竹公子”的何禹舟便是来自褚州何氏,但但是……何在竹她们家不过是旁支中的旁支,何家父母更无甚练武天份,常年在纪河经营石料生意,祖父母倒是轻功不错但却乐于山水也常年在外,留下何在竹和小姑姑何枳学了个半吊子轻功,也仅够上房揭瓦的。

    至于为什么这样的“好事”能轮到何在竹头上,那纯粹是自家这支平凡的太出众,以至于家族大会的通知都没接到,自然也就没能吃上从岑京寄来的何禹舟亲——手——烹制的醉蟹。何在竹也因此顺理成章,成了武林大会前夕,唯一没被“放倒”的适龄何氏子弟。

    说起这事,何枳就啧啧称奇:“你这大表哥真是个好人,你可得好好谢谢他。”

    敢情之前说他有伪君子天赋的不是您。

    那边悠闲如何枳,嘎嘣嘎嘣地嚼着脆桃。这边慌张且忙碌的何在竹哼哧哼哧磨武器,企图临时抱佛脚。

    坦白讲,何在竹心里不是没有幻想,她也暗自期待天将降大任,或许真抓住这次机会,在武林大会上露个脸,挺进决赛,没准儿她们这一支命运就能改变,爹娘就能进族里干个差不更多的差事,就不必在外为生计奔波……只不过,幻想终归是幻想,自己就算把这根竹子磨出花,功夫底子依旧平平无奇。

    何氏轻功固然厉害,但先不说自己这支并非正统,就算“正统的”像何禹舟一般,真正与人交手,还是靠那一手凌云笛。那她能倚靠什么,自己的手磨武器?四肢健全的回来就不错了。

    想法多了,心就乱的很,何在竹瞪了一眼何枳,也抓起个脆桃嚼的嘎嘣响。

    一个桃下肚,烦恼倒是消了一半,何在竹转身用头蹭蹭何枳,像是寻求安慰。

    唉,生活总得继续,路人也是人,竹棍也是棍,好歹走一步看一步吧。这样想着,何在竹又很快重新振作起来,继续打磨她的“秘密武器”。

    何枳对她的小狗儿行径已见怪不怪,倒是终于想起来问她:“你……打磨这根破竹子作甚?”

    那边何在竹这会儿已是一扫颓废,重拾干劲了,贫嘴道:“这已经是咱们竹林里能找到顶顶好的竹了,瞧这要韧劲有硬度的~长宽都合适。最重要的是……您侄女我总不能赤手空拳征战武林吧。”

    话说半截,抬眼看看何枳脸色,斟酌开口道:“虽说小姑姑你的功夫也不差,但咱们这轻功连族长那支都比不过,碰上其他武林高人,难说的很。”

    “你可莫要瞧不起你小姑姑我这功法,虽说平日里也就带你用它登高望远陶冶情操,不及何氏正统流派,但好在它强的是内力,修的那是气息!”何枳越说越起劲,“后期你无论学什么其他功法都能很快上手,迅速精进。就拿你想学的这棍法来说,你习一日顶旁人半月,这还是保守的……诶,这毛刺你再修修。”

    何在竹想,这话倒也没错,小姑姑带她趴族长家的墙角听八卦时,没有一次被人发现,可见身法之隐蔽——

    至于,这内力气息的,只能说……希望如此了。

    这一番动员式心灵熏陶下来,管没管用不知道,倒是把何枳讲得口干舌燥,不一会又啃上个桃。

    她边啃还边嫌弃地摸了一把那竹棍,随即又转身张望下四周,啧,确实没甚趁手的好家伙。

    “要不,我去族长家给你顺一个?”

    “别这样看我……借~一个总行了吧。”

    何在竹一脸似笑非笑看着她,不作回应。何枳在这目光中愈发心虚,不免轻咳两声,道:“不用就算了,你做事总有自己的缘由,我是放心的。”

    不得不说,这两句话,还真挺像那回事,有点长辈的样子了。

    显然何枳也是这样想的,她履行完长辈职责,便安心地躺回了竹椅,不一会就传来了呼噜声。

    何在竹只抬头看了一眼,就又忙碌起来,继续用线仔细地搓毛刺。嗯,她这小姑姑啊,最大的优点就是——心上不落事,从来睡得快。

    何在竹转了转脚腕,轻轻踩上旁边的机关,没一会竹扇就轻轻动了起来,带来一阵阵夏日凉风,让贪睡的人睡得更加香甜。

    竖日,清晨,竹林里一片雾蒙蒙。

    睡得十分不踏实的何在竹,顶着黑眼圈收拾好了行李,给全家都留了一封信,包括看门的大黄狗,趁着小姑姑还没醒早早的赶路去了。

    此时天刚透亮,赶路正是凉爽的时候。

    去之前,一夜未眠的族长太太踩着约好的时间,特意赶来送她。族长夫人一脸疲惫,眼下乌青,手却十分有力,紧紧握住何在竹又叮嘱了几句。

    大意是说一切都已打点妥当,去岑京的马车夫也打点好了,让她不着急赶路,到了之后也吃好睡好,打不过呢就跑……

    只是没说几句,便又去蹲茅厕了。

    总之,族长夫人心情还是不错的,好赖总算送个人去,不至于没法和上面交差。至于输赢脸面的,都这会子了,倒也没再去考虑什么了。毕竟这事族里做到确实不妥当,也没指望何在竹这个平日默默无名的小丫头能拿个什么名次回来。

    在与族长夫人三顾茅“厕”的依依道别后,何在竹总算终于正式踏上这“征战武林”之路了。

    路上倒也还算顺利,差不多啃了三五日何枳给装的小饼子便到了岑京。

    初到岑京,单看城门和褚州无甚区别。只是城墙高了些,门宽大了些。倒是城内露出来的一角,依稀透着繁华。

    冲着这繁华显露的小小一角,何在竹心里开始有些期待了。

    只是,还没等她细细领略繁华。繁华,就已——离她远去。

    马车车夫鞭子一甩,车身便从城门口急急擦过,转头就拐进了郊区……

    果然,希望的消失和出现一样匆忙且猝不及防。

    大抵又过了半个时辰,何在竹几乎就要睡着的时候,马车才终于在一个气派的山庄门前停了下来。

    山庄的外墙一直延伸进山里,看起来规模十分庞大。牌匾上龙飞凤舞写着四个大字“明泽山庄”,左右两只石狮子昂首挺立,脖子上还各系着红绸。

    大门旁的墙壁上凿了面小窗,侧面有个小门儿,看起来是递帖子登记的地方。

    何在竹将行李先放在车上,从包里摸出帖子,取了竹棍,背着个装竹笋的大背篓便往小窗去。

    她抬脚走到窗边,刚挤出笑容准备寒暄,就原地愣住。

    等一下,这人咋这么眼熟……

    何禹舟不是在国子监教音律吗?

    何枳还吐槽过他那把竹笛,什么上课“奏乐”,下课“揍人”的,和他这个大侄子一样精分。

    莫非……大表哥被国子监开除了?这就是他“下毒”的理由吗。

    “大、大、大表哥?”,脑补众多的何在竹,结结巴巴地试探开口。

    “在竹——表……妹?”接话的少年嗓音低沉,没在意她的慌张,说话间便确认了何在竹的身份。

    何禹舟约莫二十岁左右的模样,倒没像传闻整日一袭白衣。他穿了件松松垮垮的淡蓝色长衫,头发用一根竹簪别在脑后,颇有种闲适淡然的气质。

    真不敢想象,这样好看的公子,平日竟如此热爱烹饪“有毒之物”,何在竹默默评价道。

    “禹舟兄——”,这边两人还没搭上话,屋里又匆匆忙忙进来个书生摸样的男子,看着与何禹舟是旧相识,说话也很是热情客气:“哎呀,多谢了,快歇着吧。你此次来是接人的,还劳烦你如此忙前忙后,太过意不去了,放着让汝来!咦……这位女侠怎么称呼,可有邀请帖。”

    他哪里忙前忙后了,兄台。他分明小拇指都没抬一下……何在竹的吐槽还没脱口而出,何禹舟倒是先开口了,只是开口就把她整不会了。

    “这位就是我要接的人,褚州何氏竹叶飘第三十三代传承人何在竹。”

    “?”

    大表哥啊,虽然咱俩不熟,但是不至于不熟成这样,传承人在哪呢。别的不敢说,就单说我们家这一支有十三代吗,这怎么还三十三了?

    何在竹心虚地夹着脑袋,低头看看盖着红戳子的帖子,试图宽慰自己:跑是不可能了,进去找个地方躺平吧。

    办完递帖手续,何在竹不好意思地请求道:“这位……好心的小先生,我有一事相求,你这里可有多余的《逍遥经》碑帖,能否卖我一册。”

    似是怕那人觉得她唐突,何在竹的手扒着窗口,细细解释:“送帖子的先生说要自己准备《逍遥经》,好日日抄写,静心养气。可褚州大小铺子我们都寻了,找不到这本碑帖集子,我们接到消息稍稍晚些,赶路比较匆忙,没来得及去岑京里转转……”

    刚开始确实有点不好意思,但马上就进去了,何在竹只能厚着脸皮咬牙问了出来。

    好在,这位叫陆生的仁兄竟真有。

    他虽不曾练武,但听人说逍遥经能修身养性强健体魄,又是今年的指定书帖,便托人在岑京买了一本。这会儿听何在竹一说,想也没想就热心的拿出来了。

    “禹舟兄的妹妹便是我的妹妹。这本在竹妹子尽管拿着,你们人齐了清点完世家名册,过几日我便回国子监了,从岑京好买的很。”

    何在竹问了价格,想多塞点钱给陆生,陆生硬是不收。

    何在竹想到什么,立刻把背篓放下,往外掏竹笋。

    她这一路,行李不多,最大的家伙就是这个大背篓了,里面装满了她新挖的笋。来的路上走走停停,凡是受人恩惠就赠笋,怕后面不够了还要计着数量。这会儿给陆生七八个,再给车夫大叔几个合适,进了这山庄再碰到好心人又该如何……

    何禹舟比何枳细心,何在竹的这一番心理活动尽收眼底。

    正好那边陆生收了竹笋,非要何在竹尝尝他新得来的茶,去后厦烧水去了。何禹舟见没有外人了,忍不住开口点她。

    “这庄子里百八十间院落,你平日会去的有书院、练武场、马场、讲武堂、射箭场、藏书阁、医舍、饭堂、浣衣房等等,这还不包括后期外出实战,打交道的人少说也海海,你受人恩惠就赠笋,倘若他人给了天大恩惠,你又该给多少筐竹笋,挖净多少个竹林?”

    何在竹闻言下意识掏钱袋子。

    何禹舟见此举动又是冷睥一眼。

    正好陆生泡茶进来,他接过茶细品一口,接着开口道:“人与人之间的交往不是截止到现下某个时辰,也不会截止到今日太阳落下。”

    “他人助你,你心怀感激说明你是个知恩图报的。但这恩,却不是几根竹笋,也不是几两银子,是他人的善念。你回以善念,在当下,也在未来。在你今日感念之语,真心之笑意,在未来某刻你抬手相助里,也在几根竹笋几两银子。”

    那声音不急不躁却让人很是信服。

    未及何在竹有所反应,旁边递茶的陆生先急了:“禹舟兄,我有些糊涂了,到底在不在竹笋和银两啊。”

    何禹舟说完拱拱手去了后厦里,没得到答案的陆生便只得盯着若有所思的何在竹,想从她那寻个线索。

    何在竹望着门房那通往后厦连着山庄的门,盯了半响后正色回话道:“我兄长的意思是——竹笋和银两都可以是我道谢之礼,但自以为是的将他人恩惠就此划去,便是愧受了他人恩惠。人情往来是善意,非生意,没有必要太斤斤计较。否则,既加重了自己的负担,也看轻了别人善念。这竹笋是真心请你吃的,多谢你的茶水,以后欢迎你来褚州吃茶,我们的竹筒茶一绝。”

    何在竹抿着嘴角,莞尔一笑。

    陆生看着眼前的小姑娘,不知是不是背篓卸下来的缘故,似乎和刚才不同了,背打直了,神思也明快起来,动作中透出爽利。何在竹利落地朝陆生报了个拳,转头拎着背篓回到了马车边,将剩下的竹笋都赠给了车夫。

    何禹舟透过窗子看到何在竹和车夫交谈甚是愉悦,两人不知道在说什么,夹杂着几声爽朗笑声,末了何在竹挥挥手送走了车夫,背着行李,捧着个小油纸袋子走了过来。

    这小丫头倒是竹棍不离手。

    只是——并未听说褚州有什么棍法大师隐居在此。何禹舟眉头微微皱起,有些疑惑。

    面对何禹舟的打量,何在竹不再思考那么多,神色坦然道:“笋放久了就不新鲜了,我可费了好大劲挖的。李叔也是咱们褚州人,他儿女在岑京,此番送我来便趁机住一阵子,送给李叔正好给他们一家人品尝家乡味道。喏,李叔还送我了一包竹叶青,让我想家时喝一喝,可香了,我匀兄长点可好,闻闻,可香了。”说着便不由分说往何禹舟鼻子前凑,“如何,可有家乡的味道”。

    何禹舟大方地闻了闻,仿佛刚才的不愉快都没发生,闻完还点了点头,转身从抽屉里摸出张宣纸铺开,让何在竹倒在上头。

    “你俩倒像是亲亲兄妹。”

    两人皆被陆生的话逗笑,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要不是陆生是个厚道人,何在竹真觉得是在内涵她们这“半路兄妹”的古怪脾气。

    “那我还是叫大表哥吧,装文雅人怪累的。”何在竹朝陆生做了个鬼脸。

    陆生也不好意思地摸摸脑袋,一起笑了起来。

    这趟旅程的起点似乎还不错,何在竹觉得好像也没那么慌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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