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费雷迪

    弗雷迪

    弗雷迪...

    弗雷迪不喜欢画画

    弗雷迪是个小淘气

    费雷迪亲亲

    欢乐一家亲欢乐一家亲欢乐一家亲欢乐一家亲欢乐一家亲...

    他双手捂住脸,冷汗像一条条蠕动的白虫,从他的发缝间爬到他的后脖颈,再爬到背脊...

    他的心脏在加速跳动,一下又一下像上了发条。他的肺部像个哮喘病人那样大口喘着气,他还发现自己耳鸣得厉害。所有这些感觉降临得十分突然又莫名,就像他的意识剥离了他的□□,以一种无形且飘飘然的高姿态俯瞰着他器脏的反应。

    他把手放下来,看到自己平放着的两条腿。

    他坐在床上。

    一张温暖如母亲怀抱的床,金色的阳光将房间渲染地如油画般明亮而美丽。空气中有股朦胧的小雏菊的甜香,很像少女头发间和裙摆上的味道。

    这一幕很熟悉。紧接着他往窗外看去,又看到一片动人的夏日景致。他不明白自己脑海为什么会冒出“又”这个概念,他既困惑又混沌,像反复做着同一个可怕的噩梦。然后他看见圣洁的天鹅与少女。

    多萝西。

    这是发生过的,但他不确定了,有什么地方出了问题,他明明还在思考一个十分严肃的问题,对待一项潜在性的犯罪,亦或是伦理的禁区...

    “好好想想,你这个没用的猪脑子!”

    他用拳头疯狂捶着自己的脑袋,下一秒他大叫一声摔倒在地上,像被人用手/枪射中膝盖。他咒骂着找到了令他瘫软的原因,是他那只该死的受伤的脚踝。

    他执着手杖艰难地下楼去,并没有在沼泽湖边看见多萝西,反而是穿着马靴的加百列在马厩里独自忙活着。他走近去瞧才发现,少年在奋力地拖动一匹小马驹的尸体。

    “发生什么了?”

    “你醒了啊。”加百列暼他一眼,阴阳怪气道:“有个丧心病狂的变态割开了朗尼的喉咙,我在林子里找到它的时候它血都快流干了。”

    他皱起眉:“什么人会干这种事?”

    少年阴沉着脸没有搭腔,继续在泥泞中拖行尸体。

    “多萝西呢?”

    “她的去向和你有什么关系吗?事实上你昨天就应该离开了,正如你承诺我的那样。”

    “昨天?”

    已经过去一天了?

    他越发糊涂了。

    “不然你以为呢?要不是你睡得比死掉的朗尼还死,怎么叫都叫不醒,我这会也就不用看见你了。”

    “...抱歉。”

    他等着少年再一次的驱赶,可奇怪的是接下来他并没有再开口。于是他问:“需要帮忙吗?”

    “至少你还能做点事。”

    “要搬去哪儿?”

    加百列指了指不远处的风干房。

    虽然是头年幼的马驹,但重量也着实不轻。他握住两只后蹄搬动的时候发现马肚子上被扎了很多刀,千疮百孔的像是蓄意凌虐,有湿漉漉的肠子流出来。这画面令他感到恶寒,他别开脸尽量不去看。

    等抬到风干房后他又问:“你打算怎么处理它呢?”

    加百列像听到一个白痴问题:“当然是剥掉它的皮晒成肉干了,不然为什么叫你抬到这儿?”

    说完少年干脆利落地动起手来。他戴着胶皮手套,用锋利的刀尖彻底刮开了朗尼的肚子,然后双手伸进去对那些黏稠的内脏进行抠挖撕扯,随着“啪”的一声响,一堆肉被甩到脏兮兮的石槽里。

    他有点想吐。

    但撇开血腥场面带来的并不舒服的视觉冲击不谈,年纪看上去最多19岁的加百列手法的确很老道,简直就像经验丰富的刽子手。他倒是不曾想过,这小暴君还是名出色的屠夫呢。

    他站着看了一会,觉得自己能帮得上的忙也就到此为止了,于是他随便找了个藉口离开。他沿着农场边缘散步,无意间瞥见那个安静坐落着的谷仓,他想起某一瞬间如同幻觉的火光。

    正出神,一阵馥郁的芳香撞进怀里,他低头看,除了多萝西还能有谁。

    她头顶戴着个漂亮的花环,怀里还捧着一大丛花束。他笑眯眯地问:“你都跑去哪儿了?”

    她笑着,招招手示意他弯腰,然后将另一只花环戴在了他的头顶上,他表现出受宠若惊的样子:“谢谢。”

    随即他视线毫无预兆地触及到她白裙上那一抹鲜明的落红,他愣了半秒反应过来,立马脱下外套围在她的腰间,颇为尴尬地说道:“...你应该先去...整理一下。”

    女孩显然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这时传来呼唤:“多萝西!”

    加百列不知何时处理完了那头被谋杀死掉的畜生,这会正站在房子门口,拿一块抹布擦拭着自己的双手,一面冲着他们放声大喊,那嗓音依旧听上去充满怒气:“快过来!”

    多萝西不敢违抗她哥哥的命令,她很快跑过去,他的外套还扎在她的裙摆上。他看见加百列扯掉外套丢在了门口,像丢弃一块脏东西,然后牵着她进房子里去了。

    6.

    浴室里有嬉笑声。

    他猜是那幅裸/体画导致的猜疑,这点细节传达出很多,无论如何都显得不太寻常。他将自己的身影藏在门后,用一只眼睛透过罅隙往里看去,女孩披着湿漉漉的金发坐在浴缸里,绵密的泡沫像下了场冬雪,她两手抓来捏去地玩着,旁边少年赤/露着上身,用毛巾轻柔地擦拭着她纤瘦的肩胛骨。

    她故意把水花溅到他身上,一次又一次,他无奈道:“不要胡闹。”

    结果她却整个人沉到水底下,趁他伸手来捞她的时候一把抓住他胳膊,将他一并拽进了浴缸里。

    “多萝西!”

    她咯咯笑。

    “你就笑吧。”少年抹去她鼻尖上的泡沫,眼神带着种几不可察的忧伤,他轻轻叹息:“要永远像这样开心快乐。”

    女孩似是察觉到他情绪的低落,也不任性玩闹了,她伸出两条细细的胳膊抱住了他,脑袋靠着他肩窝。加百列笑了下,手轻轻拍着她光滑的背脊,低声呓语道:“我的多蒂..”

    他看着在浴缸里相拥的兄妹俩,那顶花环散开了漂浮在水面上,一些静悄悄的缤纷的花朵。浴缸夯实呈海船般的椭圆形,承载着相依的两人,就像座被隔离的孤岛。

    他们一起吃了顿晚餐,不得不说饭桌上的气氛很怪异,或许是沉默的原因,最终他打破这层笼罩着的窒息,笑着说道:“你们兄妹俩的感情肯定很要好吧?”

    “什么意思?”

    他耸耸肩:“随便聊聊嘛。毕竟你们父母只有你们两个孩子,而这附近看上去也没别的玩伴了。”

    “难道你没有兄弟姐妹吗迪克森先生?”

    “据我所知是没有。”

    他看见两人相视了一眼,加百列道:“挺好的。”他又问:“你想起什么来了吗迪克森先生?”

    “老实说并没有,但我猜我明天就得滚蛋了吧?”

    加百列用餐巾擦了擦嘴角,良久才回答道:“是的,迪克森先生。”

    “希望你旅途愉快。”

    7.

    他在房间内焦急地踱来踱去,他不能够就这样丢下那个弱智一样的小甜心不管,他的良心过意不去。并且这是不对的,如果她能意识到这点那就好办多了。

    他再一次望见了那簇跳跃着的火光,在谷仓的方向隐隐绰绰,是灯盏的烛火。他不错眼珠地盯着,果不其然,少年牵着女孩从里面走出来,在黑暗中默默无言地穿行。

    他们上了楼,他听见房门关合的声音。他想了想,还是决定前去一探究竟,那儿到底有什么神秘的东西。路过他们房间的时候,内里突然传出一阵奇怪的动静,分不清是何种语言的低/吟,简直就像恶魔的咒语。

    于是他绕过露台,踩上微微有些倾斜的屋顶。当他蹲着身体凑在他们的窗前往里看,他意外发现自己的脚踝竟然没有半点不适,就像已经痊愈。他顿生困惑,但窗里的光景吸引了他,他一时半会也就顾不上了。

    只见屋子里莫名多了两个人,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全都赤/身裸/体。男人背对着他坐在床沿边上,露出光滑的秃顶和肥胖的背脊,那腰间一层层的赘肉苍白得像冷冻过的尸体,而他身前似乎有一颗脑袋埋在两腿间,机械而单调的动作就像小鸡啄着地上的玉米粒。女人站在旁边抽水烟,透明的烟壶散发着五颜六色的光亮,奇谲地像古老的魔法盒。她举起涂满了猩红指甲油的手,咬住烟嘴深深吸了口,吐出的浓雾飘散成旋涡的形状。

    他的瞳孔因惊异而渐渐扩大,突然间他们都朝自己看来,他这才又发现三人脸上都戴着古怪的兔子面具。那面具呈乳白色,没有嘴巴也没有鼻子,仅眼睛的位置点了漆黑的两粒,看上去十分诡异。

    蹲在男人两腿间的男孩抬手抹了下亮津津的嘴唇。

    他急忙缩了回去,听见自己的心脏又像上了发条那样加速跳动,声音一下又一下地震着瓣膜。他不死心地再度往里窥探,没有男人也没有女人,多萝西站在房门口与她的混蛋哥哥倔强对视,仿佛一场无声的争执。加百列掀开自己身侧的被子,用粗鲁的口气命令:“上床。”

    这位暴君的注视炙热而阴暗,仿佛聚集着蓝色的火焰,强烈的压迫感令人心生畏惧。多萝西最终妥协,乖乖褪去了自己身上的衣裙,爬到他身边躺下。

    加百列为她盖上被子,像哄一个婴儿入睡那样,手掌轻轻拍着她的背脊。

    他就看着那只手一遍又一遍地抚摸过少女柔白的肌肤,灯盏里的烛火左右摇曳了一阵,视线重新聚焦到床上时,兄妹俩的脸上竟也戴了一模一样的兔子面具,此刻正扭过头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费雷迪小子

    费雷迪淘气

    弗雷迪乖乖又亲亲...

    弗雷迪——

    油灯像呼的一声被人吹灭,房间顿时四分五裂,只剩一座孤岛似的浴缸陷在永无止境的黑暗里。真正的漆黑,鲜血不断从浴缸中喷涌出来,兄妹俩却依然坐着一动不动,兔子面具就像张将所有尖叫都压制成死寂的脸皮。他在那异变的空间里面部抽搐着,嘴角扭曲口吐白沫,活像癫痫发作。光线分裂,浴室的墙壁贴着橙黄相间的瓷砖,工整的格子有如排兵布阵的棋盘,而那两个赤/身裸/体的男人和女人就像是行旗中的王与后,他们仰躺在浴缸中姿态怪异,一会像高傲轻慢的雕塑,一会又像两具被霾弹枪崩得脑浆飞溅的腐烂尸体。

    兔子面具忽然着了火,无端端的自焚,兄妹俩手牵手,嘴里发出哼唱,身形随着脸上烈焰般的火光左右摇晃,就像在跳一支轻盈的慢舞。

    费雷迪小子

    费雷迪淘气

    弗雷迪乖乖又亲亲...

    费雷迪!你休想逃出我的手掌心!我要杀了你!

    你这小混蛋!我要杀了你——

    他全身都绷直了,像一块夹板里的焦尸,咽喉像被人用手扼住了那样无法呼吸,耳鸣,尖锐的耳鸣。很长一段时间过去他才感受到被子贴着皮肤的触感,他浑身湿透,头发冒出一阵恶臭的汗酸。当他闭着眼回忆起那些支离破碎的梦魇时,那种脑袋要裂开的由内而外的剧痛令他恨不能立即撕烂自己的脸皮,再敲碎自己的脑壳,以此换取一分钟美妙如天堂的平静。

    他听见了声音,不太清晰,但是他听见了。于是他下床去,像只八爪蜘蛛那样紧贴在门缝上。这回他明确听见那个小暴君的说话声。两人似在告别,他道:“放心吧,等我回来说不定他还没睡醒呢。”

    他亲了下妹妹的脸颊。那双马靴踩过走廊,他从窗子里看到,少年骑着马匹踏进了浓雾般昏蒙的晨色中。

    8.

    “多萝西。”

    他已经换了身衣服,洗干净了头发,重新出现在她面前时还是带着快乐的微笑,他赞叹清晨和朝阳:“外面空气真好,想和我一块出去散散步吗?”

    天还没有完全亮,笼罩在四周的是一层游离的青色,点点朝霞破云而出,枝桠间响起的鸟啼很清脆。这一切都令他感到一阵四肢通透的舒爽,好像那些疼痛淤堵统统都消失不见。

    他说:“你知道吗?我小时候也住在乡下,就像这样世外桃源般的地方,不受外界打扰。但不同的是,你很幸运,你没有一塌糊涂的父母。”

    听到这句话,多萝西站住了脚跟,抬起脸望向他。

    他的笑容莫名变得饶有深意,尽管是一样的弧度透露出来的却不是亲切,而是隐隐的狰狞。他笑着说:“得了吧小甜心,我还没有蠢到那个份上,会被几张相框和你哥哥无聊的藉口糊弄过去。整座房子里都没有他们生活的痕迹,一丁点都没有...告诉我,他们是真的去了外婆家吗?嗯?”

    多萝西不自觉咽了下喉咙,在他居高临下的目光审视之下,脚步迟疑地后退。

    他却蹲下身一把抓住她!“你想上哪儿去啊?”他因亢奋而变得通红的脸蛋放大在她眼前,他暼了眼近在咫尺的谷仓低低地笑道:“看来我们要进行一次大冒险了,多蒂宝贝。”

    9.

    他将马匹栓好,走进了农业用品店。

    见到他,本来还在闲聊的店主与顾客顿时没了声音,两人不约而同投过去的目光古怪地难以名状。店主是个白发苍苍的胖老头,半晌,他主动打起招呼:“小加,好久没看到你了,最近怎么样?多蒂还好吧?”

    “她很好。”

    他低着头,像是试图不引起任何的注意,默默步入药剂区。

    两人又对视一眼,眼底有欷歔。他隔着几排货架听见小声且充满同情的议论:“可怜的一家子。”

    他面无表情,将一包克百威丢进篮筐中。

    不过一会,似乎又有人进店——

    “警长?怎么上这来了?要买什么吗?”

    “买个屁,忙着查案呢。咴,累死了跑一上午,裤腰带都松了...”

    “哈哈!我这还有几斤熏好的香肠,待会你拿走,多补补。”

    “别啊,那怎么好意思...”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哎,什么案子啊让你们这么辛苦?”

    “别提了,还不是前几天郡县里发生了起谋杀案,一个变态继父杀了他的妻子和两个孩子,俩孩子一个十二岁另一个才七岁...”

    “天!那么小的孩子怎么下得去手?”

    “谁知道呢,变态的思维常人要是能理解那也就不叫变态了...但这还不是重点,重点在后头。这变态原来是个榜上有名的连环杀人犯,潜逃到坎农县和那单身母亲结婚之前,就已经杀害了两家人,都是带孩子的单亲家庭。坎农县的那个可怜女人无意间在报纸上看到了他的通缉告示,报了警,没曾想被他发现了,一家三口就这样招来了杀身之祸,县警赶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人都死了,变态也逃得无影无踪...总而言之,这一带还是比较危险,我也不是故意要吓人什么的。所以啊,来跟你们多提醒几句,你们要是看到什么可疑的陌生人,一定记得上报...”

    “他叫什么名字?”

    少年的嗓音突兀地插/进来。

    “小加?”身穿制服的警长瞥眼他:“你也在啊。”

    他将购买的除草剂杀虫剂之类的堆上收银台面,重复了一遍问题:“他叫什么名字?”

    警长耸耸肩:“他会用化名,什么查尔斯里奇韦,他本名叫弗雷迪科尼。”

    他多看了这少年一眼:“怎么,你碰上什么奇怪的人了吗?”

    10.

    他紧紧牵着她的手,不,是攥着,像一幅冰冷坚硬的手铐,她压根无法逃脱。她抬脸看去,男人一边吹着悠扬的口哨,一边拿手杖去戳那些堆成小山丘的谷物,像在漫不经心地寻找线索。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你和你哥哥不会是把他们杀了然后藏尸在这吧?嗯?如果真是那样的话,那你们可就太不乖了,小淘气。你知道在我们家怎么对付不听话的孩子吗?我们把他摁进水缸里,什么?当然不是要淹死他!拜托,那可是犯罪...不不不,只是给他一点小小的教训,实不相瞒,我就是这么学会游泳的,我在水下憋气能长达十分钟呢,厉害吧?我要是进了国家队,准保能拿好几个世界冠军...啊,好像扯远了,别害怕多蒂宝贝,我可不忍心把你这张漂亮的小脸蛋摁进脏兮兮的水里去。那不是我会做的事明白吗?不过呢,你需要跟我坦白,你们到底把他们怎么样了?”

    “不说?唔...不说也行,反正我们迟早会弄明白的...是因为他们虐待你们吗?逼迫你们做各种恶心的事?诶,怎么说呢,有些父母就是一塌糊涂,他们需要的不是育儿宝典,而是电棍和监狱。当然了,肯定也得有人来拯救你们这些小可怜们。我可不是在自卖自夸哦,但事实就是,我他妈的出色极了,一名真正合格的、了不起的父亲!我!弗雷迪科尼!”

    他挥动手杖,将一堆除草剂和水泥什么的砸得七歪八倒,他雄赳赳气昂昂,像在荣耀的大典上致敬。他看向自己唯一的观众,畏惧的怯意在她脸上显露无余,那双玻璃球般的绿瞳在始终皱起的眉头下有种一触即破的脆弱。

    他又瞥见她脖颈上戴着的项链,有感而发道:“丽兹很喜欢我,就像你一开始那样。她心灵手巧,画得一手好画,有艺术家的潜质,长大了说不定大有成就呢。但她的天赋没得到重视,是我,是我看见了她,给了她希望。还有小沃特,可怜的小沃特...什么样的亲妈会嗑嗨了把自己五岁的儿子落在高速公路上?我告诉你,那女人简直就是一团糟!可悲的酒鬼,毒虫!她一点都不关心自己的儿女,她只在乎自己逍遥快活,要不是我,丽兹和沃特早就变得和他们亲妈一样,成彻头彻尾的小混蛋了。是我支撑起了这个家,让这个家变得完整,回归正常和幸福,我付出这么多,可换来了什么呢?那个婊/子!就因为一张照片,一张该死的照片!她居然哭着说怕我?真是荒谬地可笑!她怎么不照照镜子好好看看她自己?还有那两个忘恩负义的小混蛋!我为他们做了这么多,平时爹地爹地的叫得这么亲切,关键时候居然宁愿钻进那个婊/子的怀里也不肯站在我这边...”

    “这不公平,一点都不公平。”

    他气喘吁吁的,时而咬牙切齿地咒骂,时而阴森森地狞笑。手上也没闲着,将谷仓翻了个底朝天,终于,他在角落发现一扇地窖的小门。

    他嘴角慢慢地勾起,冲她笑道:“呜呼,看看我们都发现了什么。”

    他推着她钻进去,语气相当松快:“总而言之,他们都是过去式了。现在呢,我有了你们,我相信我们可以成为幸福的一家人的,尽管你哥哥有点麻烦,不过没关系,我也可以只有一个女儿。”

    他摸摸她的脸蛋:“只有你和我。我向你保证,我一定会去学习手语,这样就没有任何障碍了,不是吗?”

    多萝西用力拍掉他的手。

    他笑着点了下她鼻尖:“不乖。”

    接着他环视四周,地窖空间宽敞,但因为没有窗户的关系,除了下楼梯的位置其他都黑漆漆的。他摸索着朝前探去,却被多萝西挡住去路,女孩紧张的神情像是生怕他发现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他笑着掏出了那把瑞士军刀和打火机:“多蒂宝贝,你最好靠边站。”

    他隐约在墙角看见一具人形的轮廓,他摁亮打火机步步逼近,借着那簇蓝心火苗的光亮,轮廓的全貌也渐入眼帘——

    那是一幅朽烂的尸骨,被绑在凳子上,活像受刑的耶稣。

    他打量着阴森空洞的尸骨,不免啧了声:“唔...还真是让人大开眼界呢,这是谁?你们的——”

    女孩站在他身后,低着头。

    火苗照亮的地面区域似有别样的东西,他打火机挪移过去,顿时一股阴凉的寒意沁入心底——

    女孩嘴角缓缓扬起,笑意在他看不见的背后一点点浮现。

    11.

    “我告诉过你让你离开的。”

    这道嗓音由远及近地飘入耳蜗,使他大脑为之一振,他几乎立刻就睁开了眼,然后他看到自己身上束缚得没有一丝松懈余地的绳子,本能令他想叫唤点什么,也许破口大骂,但声音发不出来——他嘴巴被堵住了。

    视线看过去,少年不知从哪儿掏出一卷透明的防水塑料膜,边说:“可惜你不听。”

    “我想过放你走,真的。我以为你跟前面那些人一样,都是些挑不出什么大毛病的无辜的普通人。但很显然我错了,你可不无辜,迪克森先生,又或是别的什么名字...无所谓了,我猜这就是现世报吧。”

    “请你一定要理解,”少年踢开了堆积在旁边地面上的几颗人头,整理出一块干净的空地,“我对你、还有这些人都没有恶心,最起码我无意伤害你们,但我必须这么做,我得保护她,她是我唯一的...家人。”

    “噢对,那是我父亲。”加百列见他目光瞟向对面同样被绑在凳子上的尸骨,便解释了句。“我母亲在生多蒂的时候难产死了,大出血。为此我父亲伤心欲绝,直到他死都没能从丧妻的痛苦里走出来。不过这有件挺有意思的事,也许是老天爷给我们的第一个提示信号。医生曾说多蒂本来是双胞胎的,但另一个没能活下来,他们说是多蒂在母体里不断抢走她的养分,挤压她的生存空间,到最后甚至完全吸收掉了她,就像个弱肉强食的恶霸——这是他们的原话。可以说她是死在了多蒂的手里。”

    “我能讲什么呢?多蒂...多蒂她一直是个特别的孩子,她很...特别。我是第一个发现的。妈妈难产死了,至于我父亲,他爱多蒂,这点我毫不怀疑,但他更爱我妈妈,有时候我觉得他并不想看到多蒂,他每每望着多蒂的眼神...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总而言之,大部分时间都是我在陪着多蒂,我对她的一切一清二楚。那件事发生以后,我没有告诉我父亲,是他自己发现的,他不像我,他很震惊,他甚至找了个不着调的驱魔师。他认为多蒂是被什么恶灵附体,又或是鬼上身了,他就是无法接受自己妻子用死亡作为代价结果却生出一个坏掉的孩子,他接受不了这样的事实。而当他终于明白多蒂无法被‘治好’时,他彻彻底底地心灰意冷了。”

    加百列将塑料膜摊开,那一层惨白,俨然就是预示他即将丧命的裹尸布,他拼尽全力摇晃着老旧的凳子试图挣脱,额上已是冷汗一片。加百列扫了他一眼,低声叹息:“痛苦之后放弃挣扎,往往是最容易的。”

    “像我之前说的,我必须那么做,否则他就会开枪打死多蒂,而我绝对不允许那样的事情发生。有时候我会想,这其实是一项考验,我们总是讲自己有多么多么爱一个人,可那是真的吗?又怎么能知道以及肯定呢?谎言会面临考验,而当你真的爱一个人,就不惧怕被炼狱吞噬的危险。我爱多蒂,很爱很爱,我不能想象没有她的生活,哪怕只是一秒钟。”

    “我猜我父亲是永远也不会原谅我了,但同样的,我也绝不会原谅他。我一直把他放在这,就是为了向他证明,爱才是唯一的解药。迟早有一天,我和多蒂都会长眠地底,也许我们会堕入黑渊,也许我们会受尽折磨,但我始终会托着她,直到在深处的兽栏里,没有昨天、今天也没有明天,只是永恒地活在爱意与荣耀中。”

    “而在那一天来临之前,我想确保多蒂每一分钟都获得了足够多的开心与快乐。”

    少年说完定定地站在他面前,目光定定地看着他:“至于你...迪克森先生,希望你不要太受苦。”

    然后他转身,踩着楼梯爬上了谷仓。金发碧眼的女孩就蹲守在地窖口,看上去等候多时,脸上尽是焦急与不耐烦,见他现身,澄澈的绿眸顿时蹭亮。

    少年很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发:“下次不允许在没有我的情况下擅自行动了,明白吗?”

    她兴奋地点点头。

    “去吧。”他微微笑着,眼眶有些干涩,“都准备好了。”

    她像只觅得食物的兔子,雀跃地钻进了地窖。

    他低着头立在原地一动未动,耳边静秘,随即传来熟悉的惨叫。熟悉的。

    12.

    吱嘎——

    房门推开。

    女孩穿着睡裙跑进来,笑靥灿烂,仿若流萤。他也笑,放下手中才看了不过两页的书,掀开身侧的被子让她爬上床。

    她抱着他的一只胳膊,在他怀里躺下,弯曲的睫毛像妖精的尾巴,闪烁着丝丝幽绿的浮光。像是发现了什么,她抬起脸看向床边的桌柜。

    方才洗漱时摘下来的。他拿过,重新将甜美如皓石的项链戴上她的脖颈,她一颗颗捏着那些晶莹剔透闪闪发亮的硬糖,弯起唇角在他嘴唇上印下一枚剃刀般的吻。

    他笑了,掌心充满柔情地抚摸着她脑袋,他搂过她,吻了吻她细腻的额头和湿凉的眼睛。泪的薄光在他眼眶流动,他轻声道:

    “我也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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