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信翻了一会儿,看见一个简易画的卷轴,小声嘀咕打开:“是这个么?好像是……”

    他把卷轴拿过去,铺在北寰言桌上,自己也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只见北寰言拿起朱笔,按照他找出来的其山高价买入宅子方位,一个一个圈了上去。

    很快北寰言就把他列出来的二十多处宅子,全部都在舆图上描了出来。

    “你描这个干什么?”凌信问。

    北寰言放下笔,盯着舆图上这些红圈,沉默不语。

    “从城南到城北都有宅子。”凌信两只手撑着脸,眼睛盯着舆图,“这人是不是有病啊,为什么在城里高价收购这么多民宅?他又住不了这么多宅子。”

    北寰言摇头,他也想知道其山为什么这么干。

    “直接去问他不行吗?”凌信问。

    “眼下这种情况,不要打草惊蛇罢。”北寰言缓缓道,“还不知道其山这事背后有没有藏着其他事。雪娘供出其山,肯定有所图谋。一开始我没想明白,但是现在,我似乎有点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了?”

    凌信不懂他这几日不出门,能想明白什么事。

    北寰言抬眸看向凌信:“我们可以从最开始事件开始捋。

    “先是我们进入沁春城开始,在雏凤楼里被黄海他们抓捕,关进了府衙大牢那一晚。

    “小舞与时均白一起去了隔壁宅子,逃脱非常狼狈。

    “说明隔壁宅子里面藏龙卧虎。只是单凭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是跑不出来的,对吧?”

    凌信点头:“那个从隔壁院子里跑出来的小姑娘,确实是疑点之一。”

    北寰言继续道:“那姑娘跑出来,状告雪娘逼良为娼,雪娘抵死不认。后来小舞他们发现了护城河里的女尸,找了家属来认领,才倒逼雪娘承认那些女尸确实是雏凤楼买下的姑娘。”

    “但她不承认她杀人。”凌信接着说。

    北寰言点头:“是。到此,她为了自保,抛出开国伯其山,说那些都是其山的产业。而她不过就是代为打理。”

    北寰言眼眸微眯:“事件看上去好像什么都说得通。但有两个疑点。一,雪娘为什么要放那姑娘出来状告自己?二,那女子状告雪娘带着的那个名单是从哪里来的。如果是从某个册子上誊抄下来的,那原那本册子在哪里?”

    “嗯……”

    凌信眨眨眼,不知道怎么解释。

    北寰言继续道:“我让纵尚还有黑市帮我查雏凤楼资金走向,前脚刚开始查,后脚其山就要就地伏杀我。

    “即便是他跟雏凤楼有什么关系,即便是他跟河道里女尸有什么关系,在我还没查清楚,有定论之前,他是不是跳反,跳得太早了些?

    “在此之前,他也只是强买强卖,强占民宅,这些个罪名都不足以让他削官断爵,最多回到陛下那里,陛下下敕令责备一番罢了。

    “其山为什么那么着急,想要杀死我呢?”说到这里北寰言拿起茶盏,喝了一口润了润嗓子,“所以——雏凤楼女尸,根本就不是他想杀我的原因。他想杀我,是雏凤楼以外的原因。”

    凌信捏着自己下巴,嘀咕:“雏凤楼以外的原因杀你?你是觉得——因为你查了府衙这些年审案记录,他才动的杀心?不可能吧?!他在府衙案子登记在册的,也不过就是强买强卖宅子……这东西,只要他记录在案,不管谁来查,都会看见啊?为什么偏偏你看见就不行?”

    北寰言提醒他:“因为小舞与时均白似乎触及到了这整个事件的核心。其山默认小舞与时均白也是我的人。

    “所以到此,护城河、水闸、雏凤楼隔壁宅子、其山、小舞与时均白刺探被偷袭,如果连成一条线——那么其山想杀我,也不奇怪了。

    “毕竟小舞与时均白只是看了下水闸与再探院子,也差点死于非命。”

    “所以你现在认为,护城河、水闸、雏凤楼隔壁的院子、还有他强买强卖那些宅子,是有关联的,而且性命攸关?”凌信问。

    北寰言放下茶盏,点点头:“我只是觉得这几件事有关系,只是还没找到直接的联系。单就我们一起遇险这事,我就相信,其山那里还藏着别的事。不仅仅是因为护城河那些女尸。”

    凌信撇撇嘴,想到了别的:“雪娘那里你看出来什么了?”

    北寰言道:“到此,其实雪娘的目的已经很明确了。她供出其山,只是想要我去查其山的罪行,让他下狱。她只是其山的外室,进不了其山的家谱。其山若是出事,她不必跟着一起下狱被发卖。雪娘放任那个女子从雏凤楼里跑出来,状告自己,其实只是想借我的手,摆脱其山,成为雏凤楼名副其实的主子。”

    凌信张了张嘴,觉得不可思议。

    雪娘看上去柔柔弱弱的一个女子,竟然有这么大的心思。

    她从知道北寰言是南境巡察使开始,就设了这一局在这里,想要彻底摆脱其山的控制。

    “不对啊……”凌信忽然想到一件事。

    “嗯?”北寰言看向他。

    “我们是入城以后就去雏凤楼,进了雏凤楼就被抓。”凌信蹙眉,“隔壁楼是当天晚上就毁的,说雪娘是想摆脱其山,自立门户,除非她从我们没进城开始,就知道你这次来南境的身份……”

    “所以我不是说了吗?”北寰言道,“雪娘、告状的女子、许都、跟踪我们的人是在一条线索线上的。在许都的人给雪娘消息,说我来南境的目的。于是就有了雏凤楼被抓,隔壁楼跑出一个女子,随后隔壁宅子被毁的事。只有这样她才能彻底的摆脱其山。”

    北寰言目光转向舆图:“雪娘的事,我们可以暂且先不想。现在我们要想的是,这二十多处宅子、河道、水闸、雏凤楼隔壁的宅院到底有什么关系。关系深到,必须取我们性命不可的地步。”

    凌信蹙眉思索片刻道:“河道、水闸、那院子,怎么看都是北寰舞与时均白接触的最多。这事是不是应该找他们商量?”

    “言之有理……”

    北寰言跟凌信解释的时候,眼睛一直盯着他画出来的那二十几处宅院。

    他的眼睛自城南往城北的舆图上一扫而过。

    似乎有什么东西一下钻进了他的脑子。

    他猛地阖上眼,眉宇微蹙,头微倾。

    在努力回想方才那个钻进他脑子的东西是什么。

    这种奇怪而又顺畅的感觉……

    屋里极其安静,隐约能听见不远处马厩里有马儿嘶鸣的声音。

    还能听见不远处街道上驴车牛车上面系着的铃铛,缓慢传出叮叮当当的声音。

    “直线!”北寰言倏地睁开眼睛。

    “什么?”

    凌信被他忽然开口说话吓了一跳。

    北寰言激动地跪直了身子,拿起朱笔,从城南的第一个红圈开始,往第二个红圈画直线,再往第三个红圈地方连过去,如此一个接一个,画过去!

    就看见沁春城的舆图上,那些被北寰言圈出来的红圈与红圈一个一个被连接一个,从城南到城北,连成了一条几乎笔直的线!

    这样放着看,看不真切。

    北寰言让景雀过来,跟他一起拿起卷轴,往远处站。

    凌信看见舆图上的坊门街道随着卷轴远离而变得越来越模糊。

    只有那些画在舆图上的红圈与红线,随着距离越来越远,而变得越来越清晰,越来越直!

    凌信惊呆了,睁大了眼睛:“离远了这么看,还真是,直线!”

    凌信用崇拜的目光看向北寰言:“你这是什么脑子啊?”

    凌信忍不住感慨,感慨完又问:“直线,然后呢?”

    北寰言:“……”

    凌信等了一会儿,眨了眨眼睛,挠了挠头。

    “不是吧?”凌信一脸鄙夷,“这就没了?”

    北寰言耳根一红,缓缓收起卷轴:“这事,恐怕要去找时均白,才能得到一点线索。”

    景雀连忙过去,帮北寰言把舆图卷起来。

    “那就走啊,等什么?”

    凌信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

    他越来越兴奋了。

    从最初的雏凤楼一路查到北寰言父亲旧部、开国伯其山。

    中间牵扯出了红衣女鬼,烧毁的宅院,开国伯府内的强行伏杀,强买强占民宅,再到这舆图上这条用二十多处宅子连起来的直线。

    一件事比一件事出得大,不知道这一条舆图上的直线,又能牵扯出什么大案。

    正如北寰言所说,这事背后的真相远比他们看到的更加复杂。

    *

    北寰言与凌信为了避人耳目,挨着东市最繁华的街道走了一段,又进茶馆里坐了一小会,发觉身后确实没人跟着,才租了一辆马车,往宁府去。

    宁府的正门矮小,一般人看不出来这门后面藏了这么一栋深宅大院。

    凌信从马车上下来,扣门。

    平安开门见是凌信与北寰言,立即把门让出来,自己去牵马车。

    院子里的人跟平伯说大公子与凌信来了,平伯连忙出来迎人。

    “大公子。凌小公子。”

    平伯从院子里出来要作礼,北寰言快走两步,把平伯扶起来:“平伯我说了,您年纪大了,不必对我行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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