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减轻重量,时均白用竹片包裹机械鸟的外身。

    北寰舞眯着眼睛看着桌上这些几乎不可能用手打磨出来的的几十个精细小零件——

    难怪这段时间他一直在屋子里不出门,难怪他院子里都是竹片,原来是琢磨这么个小玩意。

    也不知道他做毁了多少个,才成功这一个。

    北寰舞从机械鸟身体里面把那颗会发光的石头拿出来。

    这石头她见过,时家专门用来探墓的冷光珠。

    时均白身上有不少这玩意,丢出去用的时候也一点都不心疼。

    但其实这种发冷光的夜明珠在街市上,随便一颗都价格连城。

    时均白身上带了不少,从他随意挥霍一点都不心疼的样子来看,时家应该是发现了一处夜光石的矿脉。

    这生辰礼有意思。

    北寰舞把肢解了机械鸟一股脑兜在衣袖里,往蔚兮堂跑。

    流云流风看见北寰舞来,刚想要出声,却看见她头也不回地往时均白院子跑。两人不由得挠了挠头。

    到的时候,时均白正坐在回廊下,手里拧着竹片,不知道在做什么东西。

    听见脚步声,时均白抬眸,看见北寰舞身着一身青衣,披着如墨长发,踏着月光,往他跑来。

    身上似春风一般轻纱,绽在空中,揉在夜色里,整个人都变得虚幻。

    她真好看啊。

    眉眼处少了几分调皮,多了几分静谧,整个人立即就变得温婉大方。

    很容易让人放下防备。

    她一蹦一跳跑到时均白身边,跟他一起坐在回廊石阶上:“谢谢。你送我的生辰礼,很有趣儿。我很喜欢。”

    她侧着头,身上有月光打出的一道朦胧的白。黑葡萄一般的大眼睛,水灵灵地盯着时均白,盯得他心慌气短。

    这是最近一段时间,为数不多的北寰舞好好跟他说话。

    少了冷嘲热讽还有她那点算计人小心思,这样的北寰舞竟然也有一种说不上来的静美。

    不知道为什么,最近看见不作妖的北寰舞时均白总觉得自己气喘不顺。

    “我……”

    时均白有些应付不来,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下一刻,北寰舞就把衣袖拿上来,给他看:“我拼不回去了。”

    “……”

    时均白望着被北寰舞肢解的机械鸟,顿时无话。

    他收了方才近乎于心动的小心思,默默地把机械鸟拿过来,小心翼翼、一点一点地拼回去。

    北寰舞笑看他:“怎么想起来送我生辰礼的?”

    “及笄是女子大事。”时均白说,“你什么都不缺,我也想不到要送你什么。”

    “可是这个小鸟我很喜欢呀!”北寰舞向他这边靠了靠。

    顿时北寰舞身上独有的香味就扑面而来,这味道甜甜的,很好闻。

    时均白一边拼一边问:“你身上什么味道?为什么我在别处没闻到过?”

    北寰舞拎起衣袖,凑到时均白鼻下:“你是不是也觉得挺好闻的?”

    离近了闻,这种香甜的气味就更甚。

    时均白红着脸,点了点头。

    北寰舞笑道:“这熏香混合了一些水果,桃子柑橘之类的。是我之前无意中调成的。”

    “你会调香?”时均白侧目望着她。

    他很惊讶,这个看上去挺野的丫头,还有这么文静的一面。

    “业余爱好吧,”北寰舞双手撑着身后地,两只脚翘得老高,“看在你送我这么好玩的生辰礼的份上,我今天就不跟你过不去了。”

    时均白嗤笑:“那我真是谢谢你。”

    “嗳——你别拼那么快呀,教教我怎么拼的。”北寰舞看他就快拼好了,又侧身把机械鸟抢过来拆了。

    “你故意的是不是?”时均白忍住怒意。

    北寰舞抬头,额头似有似无地碰触到一片柔软。

    两人皆是一愣。

    北寰舞捂着额头,她是碰到他的唇了吗?

    月色正好,打在时均白薄唇上,把他上唇那两个唇峰打得鲜红。

    他的嘴巴长得很好看。中间宽厚两边浅薄,无论何时何地看,都带着一点点浅笑。

    北寰舞直白的目光一直盯着时均白的唇。

    时均白立即就想到那日她为了救他,给他渡气。

    他虽然意识模糊,却还是能感受两片薄唇的柔软。

    此时此刻看着北寰舞无辜的模样,他竟然心口狂跳。

    这姑娘为什么及笄了以后每多看一眼,就好像跟以前不太一样?怎么看都觉得这姑娘变得越来越妖灼,越来越勾人?

    北寰舞不好意思,捂着额头,往边上挪了挪。

    时均白这才回过神,侧过头不敢看她:“抱歉。”

    “嗯……”

    北寰舞上齿咬着下唇,不知道要怎么接。

    “小舞。”

    北寰言声音从回廊后传来。

    北寰舞吓得立即站起身来,跑了老远。

    北寰言转过回廊看着北寰舞与时均白两人皆是脸红成一片,心下疑惑。

    “哥!”北寰舞跑过去,一把拉走北寰言,“找我干什么啊……”

    北寰言被北寰舞强行拉走。

    时均白低头看着手上被北寰舞又肢解了一遍的机械鸟,鼻尖还留着她身上轻甜的味道。

    他缓缓拿手覆上自己的心口。

    那里有什么东西,好像要跳出来了。

    他控制不住。

    *

    翌日,翰林院把钦封北寰言为大理寺少卿,同中书门下三品,有宰辅之权的旨意拟好,下发到朝廷六部。

    所有人接到这个旨意,都是惊愕。一时间朝野上下议论纷纷。

    北寰言从南境回来会封官,这毋庸置疑。

    只是没想到他一封,直接官拜四品的大理寺少卿,同中书门下三品。

    同中书门下三品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北寰言这个大理寺少卿,已经入阁拜相,成为东陵历史上最年轻的少年宰相!

    东陵实行群相制。

    三省六部长官皆带着同中书门下三品的头衔。

    如果帝君想要再点人入相,不管那人官拜几品,只要封“同中书门下三品”,就可以位列朝堂,参议政事。

    可三省六部长官,都是在中央熬了几十年才熬到这个位置,北寰言十五岁就已经做到了宰相之位,实在让人嫉妒生恨。

    众人惊诧之余又觉得很合理。

    毕竟北寰言身份特殊,少年得志。

    去岁去南境代陛下巡查南境事务,呈奏回来的折子是一本厚厚的书册。各项事务写得井井有条,并给南境改革提出了几条建议。还顺带,解决了南泽王意图谋反的事。

    这一切都说明北寰言这个人行事老成,聪慧至极。

    其实朝中一直有说法。

    去岁北寰言只身去了南境,其实就是调查南泽王谋反的事。南境五洲巡察使只是一个掩人耳目的身份。

    陛下早就有削藩的心思。

    只是南泽当年是主动诚服,递了归降书。先帝亲自让清王殿下带着册封丹书去南泽,以示东陵之大度。

    当时的情况是东陵才休养生息养了几年,不敢也不能那么急迫地除掉刚刚归顺的南泽。

    当今陛下如果要削南泽王,必须有正当理由。而北寰言去,就是给了许景挚一个削藩的理由。

    这流言蜚语的根据,就是说南泽王谋反,却没查到南泽旧部武将名单。

    似是无中生有。

    朝堂上对这件事还有另外一种说法——

    说南泽王谋反这事如果是假的,陛下借机除掉南泽王是真,那么即便北寰言没递上武将名单,陛下直接做一份,不也可以断绝流言蜚语?

    没有名单,正是说明陛下仁慈。遇事绝不轻易牵扯军门,还是要以真凭实据。

    北寰言生病的这几日,一直闭门在府中养病。

    北寰舞从藏息阁把这些流言蜚语整理出来,拿给北寰言看。

    北寰言看了以后,轻咳两声,把书信放在一边,道:“只要我病好,一上朝,就会有人迫不及待地跳出来,在这事上压我一头。”

    北寰舞大概知道北寰言说的是什么事。

    她冷笑道:“压得住,才叫压。压不住,那叫‘东西跳梁,不避高下。中于机辟,死于罔苦。’”

    北寰言睨了她一眼,这些骂人的话,她总是记得比谁都清楚。

    *

    又休息了两日,北寰言伤寒的症状已经好了七七八八。

    只是还微微有些嗓子疼,他一早便赶着时间往宫里去。

    北寰舞也没闲着,她刚接手黑市,里面有很多事她需要弄清楚,这几日一直在跟黑市大管事毕公一起熟悉黑市情况。

    从朱雀门进到内宫,宫门口立即有三位等候许久的内官默默地跟上北寰言,等候差遣。

    北寰言对身后内官说道:“去礼部帮我置喙一声,我一会儿去领官服。”

    小内官领命,立即低头去了。

    北寰言想着自己从翰林院出来,走之前,怎么也要先去翰林院跟一众学士打了招呼再走。

    想着他便往翰林院去。

    下朝有一会儿了,除了给皇子们上课的学士不在,翰林院里其他人都在。

    前几日下放到朝廷六部调任北寰言为大理寺少卿,为宰辅的旨意是刘承旨拟的。

    拟的时候整个翰林院都在感慨本应如此。

    翰林院同僚们跟北寰言相处两年,深知他学识渊博,见识宽广,为人低调内敛,待人谦逊有礼。文笔锦绣,对时政见解独到。

    关键是北寰言今年才刚过十五,未来可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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