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凌依珊正要去丝绸铺子看看棉袄的进度,却看到侍女碧荷愤愤不平:

    “小姐,布料供应不足了,这摆明了不肯与我们交易!”

    前脚宴会刚结束,后脚便有下人来报:

    “有好几家京商与我们推诿,直言无布料可供。”

    凌依珊挑了挑眉,她实在没想到蒋小姐的报复来得这么快。

    兵来土挡,将来水淹。

    这种下作手段凌依珊见得多了,现在着急也没用,不如思索应对对策解决这个问题。

    这京中有人盯着她们,看不得她们好。这很正常,不过无事,京城又不是只有京商。

    看着一脸镇定的小姐,侍女可急死了。

    虽说先前小姐吩咐绣娘做了许多成衣,暂时还能抵挡一阵。

    可宴会之上官家小姐定的衣裙更多,那可是好不容易引来的客人。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布源要是没了,之后的生意可就做不下去了。

    凌依珊念头一转,对着侍女道:“去西街找一位姓姚的商人。”

    ……

    翌日,姑娘们在家中等得心焦。

    虽说在那宴会上凌娘子的侍女已为她们记名,可终究未付定金。

    万一中间出什么变故,就得不到那心爱的衣裳了,那些已经应了请帖决心风光出场的小姐们兴趣怏怏。

    于是她们一大早便连忙来到绯袖阁。

    这不巧了,正好遇见凌依珊驾车前来,她们便立即上前行礼:

    “凌娘子安。”

    凌依珊瞧着那结伴而行的小姐们扬起笑容。

    没想到这么早就有客人来,看来昨日宴会之上的计划很成功。

    凌依珊扬起笑:“各位小姐请。”

    姑娘们一进铺子,便被琳琅满目的衣裳所吸引。

    最引人注目的,是那一套绣着“菊”样式的衣裳。

    绿衣红裳晕染一抹玫红,十丈珠帘似瀑布倾斜而下,西湖柳月惹人倾慕温暖朝阳。

    直让人移不开眼。

    不用凌依珊示意,阁中掌事的姐妹俩就上前捧着衣裙展示:

    “阁中与‘菊’相同样式的衣裳还有‘梅兰竹’三套,每套六件,一共二十四件。”

    那些官家小姐本已在宴会上便已定了一件,可如今当场见了这等诗情画意的衣裙,又心动了起来。

    一听只有二十四件,脑子一热便立刻使出银子全款拿下,生怕晚一步,便被别人夺去。

    一向冷清的大门,突然多了许多姑娘,路上的行人时不时好奇地朝铺子张望。

    商女姚素送完了货从后门出来,心中略有些不解,只因昨日这绯袖阁又订了一批布料。

    她对这新开张的铺子有所耳闻,虽有些进项却无甚名气,怎会一下子订了如此多。

    布料堆积成山,能卖得出去吗?

    她面上疑惑。

    却不曾想到,自己好端端地在路上走着,却突然被一纨绔子弟阻拦了去路。

    那登徒子打开一折扇,上用扇尖欲挑起那商女的下巴:

    “小娘子,别走啊。”

    姚商女惊得往后退一步,一见那公子身上的衣饰便知是个惹不起的贵族子弟。

    她低下头就想离开:

    “公子请自重。”

    可惜她并不知道,面前的这个登徒子是太尉之子。

    此人看上喜欢的女子,一贯强抢回府,怎能放她离去呢?

    “可看清楚了,只要你跟本公子走,这金子就是你的了。”

    那登徒子拿出一锭金子。

    凌依珊本来好好地在铺子中待着,却听到外面街上忽然多了许多吵闹声,便转头一看。

    没想到竟看到了这一幕,她立即上前解围。

    “没看见这位姑娘不愿,难道你们想当街强抢民女?”

    池公子对身后的制止声充耳不闻,竟还想抓住那商女。

    凌依珊见此挡在姚商女面前。

    那太尉之子刚要让下人帮他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出头之人时。

    定睛一瞧,冷汗立刻流下来。

    “原来是将军夫人。”

    平时抢了商女当小妾也就罢了,可顾将军他得罪不起。

    随后沿着街灰溜溜地走了。

    姚商女深舒一口气,随后对着凌依珊道谢:

    “小女子感激不尽。”

    凌依珊挂上一抹笑意:

    “我只是看不惯那恶人行径罢了。”

    姚商女抬头偷偷瞄了一眼凌娘子。

    原来此人便是如今的将军夫人。

    为人随和,对她无半点不屑与鄙夷,她得好好感激才行。

    姚商女从绯袖阁回到布纺。

    她还在烦恼谢礼该如何准备,便听到同行的告诫:

    “赶快与那绯袖阁断了联系!”

    姚商女一惊:“为何?”

    那同行捂着嘴小声道:

    “听说那凌娘子得罪了人,谁敢给绯袖阁供布料,以后买卖便在京城做不下去。”

    姚商女一听,气愤异常。

    凌娘子这么平易近人,竟然有人要害她。

    商女虽然地位低下,可深知有恩必报的道理。

    她念头一转,回房便把盒子取了来,急匆匆地又去了绯袖阁:

    “若是没有凌娘子帮忙,小女子今日怕是凶多吉少,这是我一点心意,请凌娘子收下。”

    但一旁的侍女并不认为商女能拿出什么好东西。

    就算是上等的翡翠珠宝,在京中之人眼中都不值一提。

    但就瞥了一眼,便一下子被吸引住了,再也无法移开视线。

    这是什么丝绸?

    纹样朦胧如烟雨迷蒙,色晕错落似疏影横斜,薄如蝉翼斑斓绚丽。

    直把侍女看呆了。

    凌依珊抬眉瞧了一眼,笑容便如烟花般绚烂,与那丝绸不逞多让。

    就算是在京城,此等丝绸也是珍稀之物,怕不是价值连城,却鲜少有人认得。

    前世西域进献给帝王的珍宝,其中就有这么一个。

    当时作为太子妃的她,被赐下了一匹,自然是晓得的。

    凌依珊道出一句:

    “艾德莱斯丝绸,对吗?”

    她像是司空见惯一般,脸上并未出现一丝波动。

    此物现在虽还未被人所知。

    但待到西域上供,这丝绸便是皇亲贵族追寻之物,整个京城便会掀起一股潮流。

    前世,这姚商也是靠此物一举成为皇商。

    只是可惜,背后无权势可倚靠,只是昙花一现,这生意便被京中有心之人分食。

    从此没落。

    姚商女刚想开口介绍。

    却不曾想,面前从未离开过京城一步的凌娘子,竟然一语便道破了其中玄机。

    这可惹得她震惊极了。

    凌娘子当真是深藏不露,表面不谙世事,实际上见多识广。

    姚商女反应过来,越发恭敬道:

    “凌娘子实在令人佩服,这丝绸是父亲从西域得来,价值千金,便当作此事的谢礼。”

    凌依珊用指尖抚摸着丝绸,颇为赞赏地点点头:

    “的确不错,只不过此等贵重之物,我也不占你便宜,我们何不合作?”

    姚商女双眼放光,她正有此意。

    虽然这丝绸珍贵异常,可她出生于商贾之家,虽小有积蓄却无权无势。

    京中之人若是想要行商要,背后一定有一个权贵做个靠山,否则不久便会被吃干抹净。

    却不曾想今日竟能与凌娘子合作。

    那可是将军夫人,今后再也不怕那些官家子弟仗势欺人。

    “今后我姚家唯凌娘子是从。”

    ……

    几日后,绯袖阁被传得沸沸扬扬。

    “听说那西域丝绸霞光明艳,是个不可多得的宝物。”

    “所以那绯袖阁什么来头,竟然连西域进献的丝绸都能买到?”

    “说是将军夫人名下的。”

    “那可不得了。”

    只因这几天发生了一件大事,西域使臣给黎朝进献了艾德莱斯丝绸。

    而皇后大喜,要将这进贡的丝绸制成一整套衣裳。

    这可把董贵妃气得双眼通红。

    她怎能任由皇后独占鳌头,便私底下命人四处搜寻此物。

    却冷不丁打听到这将军夫人的绸缎铺子。

    宫女来到绯袖阁,神色颇为傲慢。

    她早已寻遍了京城大大小小的铺子,根本不对这新开的绯袖阁报任何希望:

    “有这种丝绸吗?”

    凌依珊嘴角勾起:

    “这不巧了,前几日正好到了一匹,霜梨、降梨,请姑娘到二楼隔间。”

    掌事的姐妹俩对视一眼,立即为客人引路。

    凌娘子果然料事如神,居然猜到有人会来买那丝绸,早早地吩咐了她们。

    但宫女依旧随意道:

    “没有就算了……等等,你这铺子有?”

    宫女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惊讶之情溢于言表。

    那可是西域的贡品,此处不过是一家名声不显的铺子,竟有如此珍贵的宝物。

    她还不信邪,觉着那阁娘子为了留住客人诓她呢。

    直到凌依珊吩咐姐妹俩拿出宝盒。

    宫女双眼瞪得老大,立刻马不停蹄地回宫,将此物交于娘娘。

    贵妃打开宝盒,其中装着的正是她心心念念的丝绸。

    那丝绸表面五彩斑斓,颇有灿烂光辉之感。

    她竟有些爱不释手,便立刻差人将银子送去绯袖阁:

    “告诉那阁娘子,以后本宫要的绸缎第一时间献上来,少不了她的好处的。”

    凌依珊瞧着宫人送来的那白花花的银子,喜不自胜。

    不愧是贵妃,一出手就是千两!

    这宫中之人出手不凡,是铺子最大的羊毛了,可要好好薅一番。

    今年的深秋比往年来得更冷,温度骤降庄稼冻死,街上乞丐渐渐多了起来。

    若是不出所料,最近将要有一批流民来到皇城门口。

    她随即朝姚素吩咐道:

    “将银子换成粮食与衣物,还有棉花。”

    姚商女一脸惊疑:

    “这么多银子,都要换吗?”

    “都要。”

    ……

    宫中的消息是最灵通的。

    贵妃娘娘寻到了丝绸,吩咐宫中最好的绣娘制成衣裳。

    此等消息,不出半日便传至整个皇宫。

    各方都在打听,贵妃娘娘是在哪里寻到如此珍惜之物?

    此前,绯袖阁的名号只在官家女子之间流传。

    但经此一役,贵妃娘娘都对此阁颇为赞赏,这名号一下子就传到了各宫娘娘的耳边。

    这下子,之前断供布料的京商们坐不住了。

    那丝绸稀有,加之路途遥远,西域使者能顺利带到京城的本就不多。

    如今竟然出现在一个新开的绸缎铺子中!

    看来凌娘子能力不菲。

    他们之前能断这位将军夫人的布源,无非是不敢得罪蒋小姐身后的丞相府罢了。

    可今后,这绯袖阁可是有贵妃撑腰。

    更何况各宫娘娘都在打听这铺子,其中的利益可想而知。

    商人逐利,权衡利弊之下,他们立刻备上贺礼,找凌娘子赔罪。

    “此前不过是布料流转不通,如今大批上好的绣品,等着您挑选。”

    凌依珊坐在座位上,细细品一杯茶。

    身后的侍女冷哼一声,嘲讽道:

    “之前是谁说布料没了,如今倒是又有了。”

    商人们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心虚赔笑道:

    “是小的不对,如今阁让利两成,夫人看如何?”

    凌依珊轻笑了一声:

    “生意讲究的本就是你情我愿,只是毁约一事……”

    商人们连忙摇手,郑重保证道:

    “不会再出现此等情况。”

    看到凌娘子话风一松,他们深舒一口气,这关算是过了。

    虽然让利两成,看似亏了,但宫中之人花钱如流水,这绯袖阁怕是要水涨潮高。

    他们提前与凌娘子打好交道,还怕今后害怕不赚吗?

    这回凌娘子打了一个漂亮的翻身仗,不仅恢复了布源,更是借此机会打响了名声。

    那幕后作祟之人怕是不会善罢甘休。

    果然如此,蒋小姐见气得打碎了房中的花瓶,恶狠狠道:

    “凌依珊,你下次可没这么好运了!”

    而顾肆言下了朝,便听说凌依珊一段布料卖了千两银子。

    他直接两眼一黑,磨了磨牙,周身散发着寒冷的气息。贪财也就罢了,如今做生意做到皇宫,凌依珊你真是胆大得很。

    路过的官员们见此匆匆远离,怕一不小心便被顾将军迁怒。

    顾肆言一回府便去找凌依珊,发现她并不在府中。

    “夫人从后门而出。”

    顾肆言皱眉,进出府为何要走后门,这倒引起他的好奇心了。于是他翻身上马,悄悄跟在凌依珊的车后。

    她拐过了几条街,他便跟了几条街。

    她停在了一间旧屋面前,下马车之后头戴帷帽,不以真面目示人。身后的下人提了几个沉重的袋子,从其缝隙中可以瞧出是稻米。

    顾肆言扫视一圈,此处是东街远离皇宫之处,平民中夹杂着三三两两的乞丐。

    他不明所以,凌依珊为何如此神神秘秘地来这偏僻地,到底在琢磨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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