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她考虑过哭诉求情,也想过据理力争,甚至犹豫过要不要以死明志,但斟酌再三,还是选择了因势利导,以利相诱。

    她始终记得那个明媚又清醒的女孩子教她“不要随便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以及“想要打动别人,就要给人好处”等话。

    父亲固然比陈楠念情,但她到底不是亲生的,他们家又这么缺钱,感情再深也深不过利益攸关。

    因此,她绞尽脑汁,终于想出一套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说辞来。

    “爸、妈,您们用心养育我多年,我知道自己粉身碎骨也还不清恩情,所以我早就想好了——”明微正色,铿锵有力地说,“我的婚姻绝不能随便糟蹋了,必须为家里争取最大利益。我要嫁就嫁一个家世不俗、有权有钱,能在事业和生活上都帮得上家里的老公!”

    这话听着着实顺耳,陈楠的脸色好看了许多,却还是坚持说“冯家就很不错嘛,人家可是做大生意的”。

    明微就等着这话借题发挥:“有几个小钱能做什么?冯家能帮爸爸建一家公司吗;能帮阿重找份好工作吗;有人招惹明家的时候,他们能替我们出头吗;他们在公检法医院系统里有足够的人脉吗;以后阿重的孩子能靠他们进重点学校吗……

    “总之一句话,他们能不能让明家做人上人?如果能,我就嫁!”

    连续几个排比问句把明理和陈楠两口子问得瞠目结舌。

    想不到女儿竟比他们还有野心,但不得不说,这话真是说到他们的心眼里去了。

    尤其是陈楠,她一辈子汲汲营营,可不就想做人上人嘛。最好走到哪里都被人另眼相待,享受特殊待遇。

    这么一想,冯家确实差了不止一筹,说破天也就是个暴发户,除了几个臭钱,就没有什么值得称道的地方了。

    陈楠确有几分意动,但瞅瞅女儿的模样又撇了嘴,挑眼道:“话倒是讲得好听,但就凭你这点儿道行,那是铁扇公主的本事——全靠吹!

    “有钱的都是鬼精,有权的更是黑心,多少天仙都勾不住那些人,你天天顶着张死人脸能成什么事?

    “我是不指望靠你大富大贵的,能嫁给冯家已经是你的造化了。不管怎么说,冯家少说也有几百上千万的家财,手指缝里漏点儿渣也够我们家吃三年。别有心气没本事,到头来什么都没抓住。”

    听起来也有几分道理。

    明微略急,胀红了脸说:“我相信,只要我肯用心,就算嫁不了顶级权贵,至少也能嫁个比冯家强数倍的人家。”

    明理问:“你怎么知道冯家只是个一般有钱的人家?”语气玩味。

    “我是靠推理:会在这个时候看上我的人家,财力见识肯定都不会太高。”

    明理追问怎么个说法。

    她解释:“我不过长相尚可,学历高中,前途未明,家庭条件不说也罢。冯家如果真的富贵逼人、见多识广,绝对有一大把各方面都碾压我的选择。爸,我说得对不对?”

    明理拍拍她的手,叹口气:“小微你聪明又重情,爸爸妈妈这些年没白疼你。怪只怪爸爸没用,挣不到大钱,还要让你为家里操心。冯家……你要是看过之后实在不喜欢,我们也可以考虑换一个你喜欢的,啊?”

    陈楠失声道:“那怎么行?冯家那是现摆着的,她说的权贵却连八字都没一撇,风险太大了。还不如先把眼前的钱先抓住,以后再图谋以后的。”

    明理反驳:“马无夜草不肥,人无横财不富。你要了冯家,就没了以后,既然小微有这样的心气,那我们为什么不拼一把大的?”

    男人跟女人的脑回路不一样,但谁都觉得自己才有道理。

    夫妻两个立刻吵起来。

    明明是自己的人生大事,偏偏她没有插嘴的资格。

    明微面色平静得像一尊雕像。她以为自己会难堪、会羞耻,结果只有深沉的悲哀。

    在陈楠眼中,她不过是一个待价而沽的货物。而父亲对她再有感情,也不如亲生父女那般纯粹。她像是随波逐流的浮萍一样,找不到一个可以安心扎根的地方。

    她究竟来自哪里,又能去往哪里?

    一瞬间,她无比迷茫。

    明理不耐烦跟女人掰扯那些有的没的,干脆利落地决定:“不用说了,就按我说的办。U大汇聚了全国各地的青年才俊,小微只要善于抓住机会,肯定没问题。”顿了顿又看着明微补充道,“再说了,小微好歹是我们一手带大的,你多少也照顾照顾她的情绪嘛。”

    “不行!”陈楠拔高声线,说得又急又快,“冯家的彩礼我都收了,这婚必须订!”

    明微不敢置信地看向陈楠。

    明理也失声问:“你什么时候把人家的彩礼收了?”

    “就、就前几天。”

    明理皱眉哼道:“谁让你收的?退回去!”

    “不行!退不了。”

    “为什么?”

    “钱都花了,怎么退?”陈楠竟还理直气壮。

    父女俩同时倒吸一口凉气:“什么?”

    陈楠抬着下巴挺着胸,振振有词:“不然你以为前段时间,老李他们为什么没有上门催债;不然你以为你儿子的炫金手机哪儿来的?不然你以为你女儿的毕业旅游费是怎么付的?”

    明理懵了:“我以为……我还以为……”

    半晌也没“以为”出个名堂,他使劲把烟屁股戳在烟灰缸里,烦躁地猛挠头皮:“你到底收了人家多少彩礼?”

    陈楠飞了他一眼,期期艾艾地说:“也就……三十万晶元而已。”

    三十万?!

    明微一张脸瞬间惨白:八百块对她都是一大笔钱,三十万简直就是巨款!

    明理霍地站起,怒发冲冠:“这么大一笔钱,你怎么能私自做主?”

    陈楠把书桌下面搁脚的矮凳拉过来,一脚踏上去,居高临下地杠:“你之前不也说可以考虑吗?”

    明微一动不动地坐在张牙舞爪的影子里,听着两人撕逼。

    明理说:“那只是考虑,不是决定。”

    陈楠就说:“谁叫你不说清楚。”

    明理说:“再怎么样,你收钱之前,总该告诉我一声吧?”

    陈楠就回:“谁叫你手机当时打不通。”

    至于后来为什么也没说,似乎不重要。

    明理气得大骂“TMD”,又把桌子拍得邦邦响。

    陈楠抹着眼泪,伸长脖子嚎:“吼什么吼?我收都收了,你还想怎么样?哦,一家人花钱的时候不说话,现在钱花完了,把福享了,就回头来怪我不是。你们要脸不?”

    “你——”明理火冒三丈地捋袖子,“这又不是一回事,我跟你说不清楚。”

    “不是一回事?好你个明理,当年我可是放弃了白成玉选的你,你良心被狗吃了啊!”

    陈楠一阵嘤嘤嘤,满腔委屈地跑出书房,很快大门开了又关上,于是就只剩下父女两人了。

    空气死一般静默。

    眼泪一点一点从明微的面颊上滚滚而下。

    明理有点儿手足无措,慌里慌张地跟她解释:“别哭别哭,你也知道你妈的脾气就是那样的,她也不是想害你……”

    见女儿别过头去,他又赶紧换了话:“那个,事情还可以商量,我们也不是非要和冯家定亲的——哎,都是我的错,起初是我觉得那孩子还不错,可能误导了你妈。”

    【桀桀——】

    青铜长剑蓦地在明理头顶浮现。

    明微浑身一震:父亲竟然也……

    但她旋即明了:父亲应该而不是想骗她,只是木已成舟,除了用善意欺骗的方式安抚安抚她,他也没有别的可做。

    她压了压把眼角,忍住泪意,强笑道:“爸,我知道的,这不干你的事。”但还是没忍住哽咽出声。

    三十万晶元说多不多,说少不少。

    说少,明家和她现在根本还不起;说多,谁相信这点儿钱就能买下一个清清白白的花季少女?

    明理几次欲言又止,似乎有一肚子的话,最后到嘴边却成了另外一个话题:“其实,我给你准备了一件生日礼物,也不知道你喜欢不喜欢。”

    他右手摸索,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天鹅绒的盒子递给她。

    明微无法拒绝父亲的好意,眼神木然地打开盒子。

    里面是一对少见的青铜神鸟耳环,造型古朴,十分漂亮。

    父亲确实用了心,可她实在没有心情,只低低地回了句“喜欢”。

    明理卖力地笑说:“这是我淘了大半年才淘出来的,跟你的项链很配……咦,你的项链呢?”

    他瞬间变色。

    明微伸手一摸,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回家的时候,我摔了一跤,项链断了,我就收起来了……”

    她此时心乱如麻,也没有精神特意去提项坠的事。

    明理松口气,立时关心地问:“膝盖和手肘也是摔跤时受的伤?”

    “嗯。”

    他又凑近细看一番:“还疼不?”

    “已经擦过药,不怎么疼了。”

    “那就好。”

    回家这么久,陈楠也没问过她的伤口,也就父亲会关心她两句。

    这种日常琐碎,最是伤人,但也最是愈人。

    明微的笑容依旧发苦,但眼底到底恢复了些许温度。

    明理又嘱咐:“好好保管项链项坠,过几天我帮你拿去修一修。”

    项链并不值钱,其实并没有什么修理的价值,但似乎很得父亲看重。

    她心里一动,问:“那条项链……有什么特别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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