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峦叠翠,飞鸟过云端。

    画意山不大,山下零星散着几个村落,阡陌交通,鸡犬相闻,其间上山的也就三两猎户和山野樵夫。如果从村里出发,乘坐牛车一个时辰就能到方圆十几里唯一一个小镇,望津镇上,

    这里的人没有遭遇过什么大灾大难的,大家都能自给自足,有的也只有邻里间鸡毛蒜皮的摩擦,甚至这几年最大的谈资都是来自于这画意山上有个画意门,门主惨遭仇杀的江湖佚闻。

    画意门虽以情报发家,但也会有几本武林秘籍在,老门主江晏清重视男弟子,认为自己大弟子江枫会有武学造诣,是未来的武学天才,却不曾想到江枫一朝叛师,随即他又把培养弟子的心思一股子摘到了黄毛小儿的小弟子江眠身上,好在也是江眠年纪小,让在这中不溜秋的女弟子江渔也能混着学了些所谓内劲和所谓身法。

    可惜江晏清死得早,江渔目不识丁,没能给到更多带画儿的秘籍,江渔也不认识什么草药,于是乎她空有一身内劲,现下只得靠这浑身的气力打柴为生。

    ——且整个画意门,还有一个稚童和襁褓的婴儿要养。

    放眼画意山片区,也就这几口人家、几个村子来来去去的,这虽是江湖事也在平常人家给谈开了,一些姑子也都心疼这个小小年纪的江渔,虽然她年纪不大可干活儿是真的有一手,只是碍于其江湖人身份,想找她做媒也不知如何开口,于是只有想办法接济接济江渔,遇到了也就给江渔送点糊糊和下水,让山上俩孩子也能多少吃点。

    江渔不愿拿邻里的东西,村民就让她可以免费坐牛车,这也更让江渔不好意思了。

    可江渔嘴笨,不知道如何开口,只得错开时辰送柴到镇上,好在她高低是个武林人士,熬一熬也没什么。

    堪堪不越六头身,江渔一身利落短打,头上挽紧实了一个包头,手持一钝口柴刀,背上是一篓子壮年男子都难以挑动的柴干,她背着这篓子却还能健步如飞,从山林穿梭而下。

    江渔不方便坐牛车,只得在四更时匆匆赶路,得益于自小于画意山中长大,这夜路也被踏出了捷径,走过山下村庄的时候一片寂静,只有偶的几声犬吠。

    不过五更天晓白,就已经到了望津镇上——说是镇子,其实也就是不同于像是山沟里茅草房土墙瓦那样,在不足千亩的夯土地上的木瓦砖墙房组群。

    江渔直奔镇上最大的客栈——其实也就是一有雅间带院子能住店的两层楼砖房。客栈在方正的望津镇的东端,坐南朝北,就以“望津”为名,任谁也看得出这东家和管事儿的有些渊源在。

    从后门递给柴房小二,见小二抠搜着点了又点,江渔被不情不愿的小二递了一条子做凭证。

    送柴这事儿也不是天天送,饶是江渔习武也禁不住这白天家务农活儿,半夜砍柴买卖的无眠作息,而且这也不是只有江渔一人在干这活儿,望津客栈也会收其他樵夫的柴,于是送到一定量,小二就会给樵夫一条子,集了些条子就可以找账房要铜钱了,当然,也可以用这条子换其他的物资。

    “哟,这不是渔小娘吗?你这条子集得真快啊,怎么?你家幺妹儿的羊奶又不够了?”账房是个眯眯眼的老先生,每次看账簿都得死盯着半天,脑袋都得钻进去一样,但打算盘又能做到目不视手不停。

    “嗯……”江渔腼腆笑笑,她也不好意思说是师弟江眠把幺妹的羊奶给喝了。

    老先生拿出条子对了对数:“这次这些条子还是换五十文铜钱、三升羊奶吗?”

    江渔摇摇头:“两升奶,一斗粗面,咱现在不要铜钱,幺妹可以吃糊糊了。”

    老先生叹叹气,还是自己掏了腰包掏出三文钱,用给后厨的凭条裹着递给了江渔:“渔小娘,你先收下这三文吧,这就当我自己做个人情,三文钱不多,也就一顿包子的事儿。”

    江渔想要推脱,老先生说什么也不理了。

    于是江渔无奈,去到后厨换了粗面和羊奶,在这客栈换比米面铺子直接买要合算些,一方面是因为可以以物易物,实际价钱上也差不了几许,另一方面厨子的一些边角料也能顺道捡一点走,这对于物资缺乏的画意门更为重要。

    江渔拿着老先生给的三文钱本想去早点铺子换三个馒头,靠着这张可怜巴巴的小脸儿愣是只用了两文,店家还给了一小袋儿免费下粥的腌菜。

    自己干噎了一馒头,江渔回去的路程江渔步伐更快了,她现在身上带着的东西比柴可要轻松许多,于是等到回到画意门,也就堪堪辰时。

    “哇——”

    还没踏上踏跺,江渔就听到了来自师昧震天的哭喊。

    连忙把东西放进院子里,江渔几乎是用上了身法,直奔师娘寝居,只见得摇篓破了个洞,师昧直接掉下去了。

    江渔有些手足无措,轻手轻脚掀开襁褓看了又看,确认师昧没有淤青,又颤抖着手摸着师昧的骨头,确认也没有摔出毛病,这才长舒一口气。

    “……这摇篓的竹子是多脆啊,怎么还断了呀……”江渔无奈,“看来今天做不了其他的了,只好补一补摇篓了。”

    和天音交流完就被迫重生的师昧痛过一阵之后也舒展了许多,尝试着睁眼看看周围,却发现什么都看不清。

    “婴孩是这样的,目无法视远。”一个童音在师昧脑海响起。

    天音?!你怎么还在?

    “……我这不是不放心嘛……开局变数太多,还是稳妥一点好。”天音听起来很是赧然,“以及婴孩虽然脆弱,但忍受力远超你想象,你会感受到痛或许是我推你出来太用力了……抱歉嘛……”

    ……师昧无言以对。

    “所以我可以在脑海中和你对话?”

    师昧尝试着在脑海里发声,竟然头一次,她感受到了自己有声音的存在。

    这或许只是她想象中的声音,和她第一世做歌女的声音很像,但又好像年轻了许多,仔细一琢磨却带着沙哑。

    “是的,如果你能踏入修真,这叫做‘识海’,放心啦,这不会被江眠和他的系统探查到的!”天音做出保证,虽然这个童音听起来不是很靠谱,“好吧,至少是在我的世界不会被探查。”

    “所以,你是准备怎么操作,让洛书到我手里。”师昧勉强先认可了天音的说法,将话题引回正途。

    天音嘿嘿一笑:“你这样……我给江渔暗示……就可以这样……”

    ……

    在江渔看来,师昧好像是因为哭了一阵子,又眠了,于是连忙把馒头和腌菜放到了院子的小桌上,用菜罩盖着,方便江眠起来后可以直接吃,弄完又去打了一桶水晒院子里,方便傍晚晒温热了给江眠、师昧擦洗。

    做完这些,江渔已经开始收拾脏衣服,拿着洗衣杵,准备去河边洗衣了,却不料又听得师昧哭了起来。

    江渔无奈但也没有办法,小婴儿就是如此,不知什么时辰就会开始哭闹。

    取了一碗羊奶,江渔适才匆匆过去。

    沾着筷子给师昧喂着,江渔却也不见师昧停下哭声。

    “幺妹儿,幺妹儿,你这是要吃食还是要拉啊……”江渔也不过少女年纪,没有过养孩子的经验,只好抱起来师昧,在师情的寝居里转着圈。

    为了让师昧能感受到娘亲的气息,师昧的襁褓甚至都是摘了师情的寝衣做的,整个寝居的布局和师情亡故之前没什么两样,甚至本应该一起烧了的衣物都因为江渔求着没烧。

    “姆……哇——”师昧这次哭声里带着不同纯粹哭声的声韵。

    江渔恍惚之间好像觉得,师昧应该是在喊“妈”。

    是想娘亲了吗?

    鬼使神差的,江渔用棉被给堆了一个堡垒在榻上,把师昧放进棉垒中央,然后搜罗着师情的各种东西:柜子里衣物、用过的瓷杯、随身的钱袋……

    然后通通给师昧抓了个遍。

    可师昧仍然在哭。

    不得已,江渔还是看向了妆奁,一开始本也想拿出首饰的,可担心尖锐的东西伤着师昧也没有立下抉择。

    除了随葬的几个纸金簪子,师情本不爱做打扮,妆奁也余下没几样。

    银簪?师昧还在哭。

    木簪?师昧还在哭。

    玉耳坠?因为有钩子,怕师昧戳着,江渔捏着钩子让师昧捏了一下坠子。

    ——但师昧还是在哭。

    于是江渔又拿出来玉髓的镯子、皮革的匕鞘、檀木的梳子……

    通通不管用!

    “姆——哗……”

    又是一个恍然间,江渔好像灵光乍现,是不是有明显气味和颜色的东西会好一些?

    胭脂、水粉、口脂……

    师昧的手已经被染红了一片,哭得是一个面红耳赤,手上也叫一个“辣手摧花”。

    ——直到江渔把石黛递进师昧的右手。

    师昧没哭了,江渔也松了一口气,一长串的哭声不断回荡在她脑子里,现在她整个人都有点精神恍惚。

    石黛对比起其他东西来说,除了一个画眉的黛,还有一个刮粉的石,对比师昧的嘴巴来说挺大一块的,江渔并不担心误食——就算是被放嘴里了也好处理一些,而石黛也不尖锐,也比其他东西诸如簪、篦的东西安全。

    这下子江渔稍微宽心,开始收拾起一团乱的寝居。

    “怎样,洛书到你手了吧?”天音有些得意。

    “……”师昧无语,“该说不说,你还是挺强的。”

    仿佛没有听懂师昧的嘲讽,天音催促道:“你快试试怎么认主!”

    师昧也没什么想法,但或许是婴孩的本能使然,拿着石黛的右手就往嘴里塞了。

    “铛——”

    师昧本就不明显的乳牙和脑海里,同时响起一声嗡鸣。

    “……”天音有些感慨,“真是别出心裁的认主啊……”

    师昧这下子是真哭出声了,乳牙被嗑,柔嫩的口腔磨了泡,沾上血,好在石黛不磨不出黑,这才让师昧的嘴巴也算是干净的。

    一旁的江渔无奈,又过来看师昧,见石黛沾上了口水,连忙裹了一卷绢布给师昧清理口腔。

    “幺妹儿,咱也不能啥都吃啊……”

章节目录

手撕系统后我还做凡人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江祈笙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江祈笙并收藏手撕系统后我还做凡人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