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江尚服从坤宁宫离开时，已是日上三杆。
今日皇后娘娘身体抱恙，故起的略微迟了，耽搁了些许时间，好在与她有约的乃是顾司药，二人相交多年，江尚服倒也不怕客人等的生恼。
让随侍的宫女都散去，江尚服独自推门，果然瞧见了顾司药，屋里还多了位少女，竟是从未见过的生面孔。
江尚服脾气素来温和，倒也不觉得顾司药不打招呼便多带一人有甚问题，只笑道：“顾妹妹要带新客来，也不差人给我捎个信儿，害得你们久等，竟是我礼数不周了。”
话落，屋里一片寂静，江尚服瞧见顾司药脸色还是不好，奇道：“这是怎么了，脸板成这样，谁惹了你？在我这儿，还有人能给你气受？”
顾司药闻言表情越发难以言喻，一时间竟不知从何说起，睨了一眼自江尚服进屋便抿着嘴沉默的茯苓，顾司药心中叹息。
罢了，今日既已经走了这一趟，怕是纵然她们不愿，也会被扯进这纷扰之中。
“江姐姐，眼下怕是要有大麻烦了。”
顾司药轻扯过江尚服，附在她耳畔低声不断，茯苓余光始终关注二人，就见江尚服原先挂着的笑容渐渐碎裂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满脸凝重。
江尚服听罢半晌说不出话，缓了许久才找回声音。
“茯苓是吗，”江尚服凝视茯苓，语气郑重，“关于这件事，你有多少把握？”
顾及江尚服此时心态，茯苓思考片刻，还是保守道：“十之八九。”
江尚服瞧她神色，如何看不出茯苓胸有成竹，一时间屋内气氛凝结如冰霜，沉甸甸直压上心头。
事已至此，江尚服叹息一声，只能想出一个办法：“二位妹妹，兹事体大，若楚嫔腹中龙嗣有恙，我尚服局上下怕是难辞其咎，既如此怕是要辛劳二位，与我去一趟坤宁宫，上报皇后娘娘。”
顾司药早有准备，闻言只是淡淡点头，“理应如此。”
于是尚服局众人便见才返回没多久的江尚服神情严肃，领着司药所两位客人步履匆匆地出门，连随侍丫头都没带一位，一时间纷纷凑在一处好奇八卦到底是出了何事。
不起眼的角落中，举着扫把的小宫女躲在外围竖着耳朵听了半晌，与暗中之人对上眼神。
尚服局中波折茯苓尚且不知，她正走在去往坤宁宫的路上，二位女官将她夹在中间疾步行走，偏生脸色又极其难看。
茯苓注意到往来宫女太监纷纷向她们投来复杂目光，心下甚至怀疑她许是被当做了犯事之人。
三人一言不发，很快便赶到坤宁宫，守门的宫女自然认得她们，见状不解：“江尚服不是才走，怎么又来了？”
江尚服勉强挤出一抹笑：“有急事禀告皇后娘娘，还望通报一声。”
宫女见她们三人风尘仆仆，自是不敢耽搁，很快门中便有一宫女脚步匆匆，着西子蓝上袄并影青绣线下裙，发簪耳环绣鞋一应俱全，便是皇后身边掌事女官白术。
白术年纪不小，额间纹路已生，待人接物可谓是如沐春风，甫一露面未语先笑：“江尚服，顾司药，怎道一同来了？可是巧了。”说着白术注意到一旁的茯苓，顿时眼睛一亮哎哟一声，拉过茯苓双手，轻轻拍了拍，“还有位妹妹，瞧这模样，可真漂亮。”
茯苓福了福身，倒也不怯，一派大方的与白术奉承寒暄，听的白术脸上笑意更浓，“原是顾司药新收的弟子，想来姑娘本事不俗，竟能入顾司药的眼。”
眼见白术拉着茯苓亲亲热热地聊了起来，顾司药见状轻咳数声，好叫白术别忘了旁边还有两位正呆等着。
“天爷，竟是疏忽了二位。”白术嗔了一句，连忙引她们进殿，“娘娘刚用过午膳，还未睡下，眼下应该已经得了消息，在偏殿等二位了。”
江尚服接过话头，赞道娘娘仁心。
顾司药趁旁人无暇顾及，抓紧机会走近茯苓身旁，低声道：“皇后娘娘不爱见人，但为人公正，一会儿她问你答，切莫慌乱。”
茯苓微微点头，示意她放心。
眼下白术与江尚服你来我往聊得火热，顾司药面色沉沉不知在想些什么，茯苓马上就要见到这后宫中第一尊贵的女人，心中亦有些紧张，索性打量起这坤宁宫，聊以缓释。
偌大的花园中珍奇无数，即使以茯苓眼力也无法全然认识，分明是四月春时，居然还有红枫树如火如荼。
茯苓还注意到有一块角落似乎是杂草丛生，但定睛一看才能发现是车前草丛，长势郁郁葱葱，一看便有人精心打理。
茯苓若有所思，皇后娘娘似乎钟爱花草，而且无论品种，都一概而论。
坤宁宫面积极广，其中大部分都用来栽种花草，茯苓等人穿过前殿，便是红墙碧瓦的一间屋舍，屋中摆设均是红木雕花，博物架足有两米，上有瓷器珊瑚，宝相珍珠，直叫人目不暇接。
白术挑开轻纱素帐，便见一位身着深青色金丝绣百花宫装的丽人坐在上首，茯苓轻扫一眼便匆匆低头，只觉皇后娘娘瞧着年轻却威严天成。
茯苓随着几位女官的动作一齐行礼，额头紧叩手背，听江尚服与皇后娘娘将今日之事一一道来，待说道司药所新进宫女茯苓发现楚嫔娘娘衣裳有异时，茯苓敏锐感到有目光屡屡向她投来。
茯苓稳住身躯，一动不敢动，只觉冷汗渐渐打湿背后衣服。
“茯苓，上前来，教本宫看看。”
皇后适时打破了一室寂静，开口便唤茯苓上前，语气间喜怒难辨。
顾司药投来担忧的目光，事到临头，茯苓反倒是冷静了下来。
若是能得皇后娘娘亲眼，想来日后她在宫中也方便不少。
茯苓脚步沉沉，纤长睫毛垂下遮蔽了视线，自然也错过了皇后一瞬间不可思议的目光，视线交错，茯苓落落大方地向皇后问安：“奴婢司药所茯苓，请皇后娘娘安。”
“起来。”皇后一眨不眨地盯着茯苓，模样反常到惹得一旁白术都多望两眼，似乎意识到自己失态，皇后清咳一声，问道：“你如何能确定那件衣裳有异，单凭嗅闻？”
“禀皇后娘娘，”茯苓不卑不亢，“奴婢出身苗疆，从小随先父先母习医拿药，耳濡目染下便多闻了些，因此才能确认。”
皇后娘娘久无回音，屋里众人奇怪却也不敢抬头，只茯苓离的较近，心中皱眉不知作答有何问题，便大着胆子往上望去。
放在还威正严肃的女人依旧端坐，眼神却空茫茫一片没了落点，茯苓忙低头不敢再看，怕自己莽撞惹人不喜。
“娘娘，”白术轻声唤道，“您可是哪里不适，可要歇息？”
“无事。”皇后声线端稳，似是方才失态不存在一般，“既如此，皇嗣为重，白术你现在立刻去楚嫔宫中将衣裳要回，不必解释，就说是我吩咐的。”
众人闻言纷纷松了口气，皇后娘娘肯作主将衣裳要回是最好，若她们冒昧上门，楚嫔娘娘肯不肯给不说，怕是还要多出一段纠葛。
江尚服心满意足，准备谢恩，再次俯下的身子还未抬起来，便听到外面一阵哭天喊地，众人不由闻声回头，皇后见状皱眉喝问道：“什么人在外面吵吵嚷嚷？”
白术心领神会，主动提出外出看看，茯苓屏气凝神，心中不知为何偏偏觉得不祥，果然半盏茶的时间白术便匆匆跑回，张口便石破天惊：“皇后娘娘，屋外是楚嫔身边宫女，言道楚嫔忽然腹痛难忍，如今已是......见红了。”
江尚服面色骤变，骇然看向顾司药，却见顾司药轻轻摇头，茯苓也是不可思议，怎么会如此之巧，但她们刚发现衣裳有异，楚嫔便皇嗣不保。
茯苓转念一想便了然，怕是暗中之人在尚服局中有人，见疑似暴露索性先下手为强，趁她们还未取回衣裳，也好将这一池水搅得更浑。
屋里众人如何想不到这一层，江尚服已是脸色苍白，眼神透着不安，皇后娘娘脸色更差，冷笑一声吩咐道：“走罢，摆驾令和宫。”
令和宫中已是乱成一团，温妃身为令和宫主位正在竭力主持大局，后宫收到消息赶来的妃嫔越来越多，眼神乱飘，心思各异。
皇后鸾驾到时楚嫔宫女正从内室端出一铜盆，略扫一眼便能看见其中猩红，皇后看了一眼便偏过头去，茯苓大着胆子瞧了瞧，只觉得按这出血量楚嫔怕是不大好。
众妃见皇后亲临也是一惊，她们这位皇后娘娘平日里便不怎么爱见人，日常请安都只初一十五两天，偏生威严公正，宫中上下事宜皆打理的井井有条，深得陛下爱重。
皇后摆摆手示意平身，大致扫了一圈就见屋里低位嫔妃居多，位分最大的不过也只一位温妃，贵贤淑德四妃俱不在场，怪不得现场一片乱哄哄。
“太医呢，里面怎么样了？可通知了陛下？”
皇后甫一发声屋里便是一静，霎时间只能听见里屋楚嫔越发高的哭喊声，温妃越众而出，这位娘娘人如其名，气质温和敦厚，面容端正秀丽，此时一双弯眉正重重蹙起，面带轻愁：“回娘娘，陛下那边正在与诸大臣议事，不便前来。楚嫔，按太医所言乃是骤然服用大量活血之物，如今血流不止，情况不大好。”
皇后听罢没做评价，只又唤了位太医出来，细细询问了一番。太医自是苦大仇深，无可奈何的将楚嫔如今困境细说一番，楚嫔素日身体便不大安泰，如今一朝血崩难止不说，人已经开始混沌不清，连药都喝不下去了。
茯苓在一旁听的皱眉，在她们苗乡产妇血流不止，症结便是出在宫胞之处，太医灌药不能说不对，只是楚嫔不知能不能撑到药效发作需得两说。
皇后似乎察觉到茯苓心中所想，若有所思地看了茯苓一眼，沉吟片刻，果断道：“茯苓，你进去瞧瞧楚嫔情况。”
忽然出现的陌生姓名使屋里又重归寂静，众嫔妃面面相觑，实在想不起来宫中有哪位人物叫这名字，连顾司药等人都不可思议地望向茯苓，不敢相信一向深居简出的皇后娘娘会突然点到一个小宫女。
一时间茯苓仿佛成为了众人目光焦点，逼得她不得不从顾司药身后走出，自己也颇为不可思议。
难不成就因为她能闻出藏红花的气味，便引得皇后娘娘另眼相看？
露面的少女身姿纤弱，瞧起来不过只有十五六岁，尚带婴儿肥的秀丽脸蛋上隐隐为难，茯苓看起来实在年岁尚小，就连一向和蔼的温妃都上前两步劝道：“娘娘，事关皇嗣......”
皇后充耳不闻，只看着茯苓重复道：“进去罢。”
皇后娘娘似是十分笃定，茯苓只得福身，随楚嫔宫女往内屋去，瞧着茯苓背影消失，皇后这才收回目光，盯着地面一言不发。
顾司药低着头，默默祈祷茯苓那孩子能机灵点，务必别沾上这天大的麻烦。
然而事与愿违，在顾司药心死闭眼的表情中，将茯苓领进去的小姑娘匆匆跑出，开口便震惊道：“皇后娘娘，茯苓姑娘问，能不能给她取几个热鸡蛋来？她要滚娘娘肚子。”
今日皇后娘娘身体抱恙，故起的略微迟了，耽搁了些许时间，好在与她有约的乃是顾司药，二人相交多年，江尚服倒也不怕客人等的生恼。
让随侍的宫女都散去，江尚服独自推门，果然瞧见了顾司药，屋里还多了位少女，竟是从未见过的生面孔。
江尚服脾气素来温和，倒也不觉得顾司药不打招呼便多带一人有甚问题，只笑道：“顾妹妹要带新客来，也不差人给我捎个信儿，害得你们久等，竟是我礼数不周了。”
话落，屋里一片寂静，江尚服瞧见顾司药脸色还是不好，奇道：“这是怎么了，脸板成这样，谁惹了你？在我这儿，还有人能给你气受？”
顾司药闻言表情越发难以言喻，一时间竟不知从何说起，睨了一眼自江尚服进屋便抿着嘴沉默的茯苓，顾司药心中叹息。
罢了，今日既已经走了这一趟，怕是纵然她们不愿，也会被扯进这纷扰之中。
“江姐姐，眼下怕是要有大麻烦了。”
顾司药轻扯过江尚服，附在她耳畔低声不断，茯苓余光始终关注二人，就见江尚服原先挂着的笑容渐渐碎裂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满脸凝重。
江尚服听罢半晌说不出话，缓了许久才找回声音。
“茯苓是吗，”江尚服凝视茯苓，语气郑重，“关于这件事，你有多少把握？”
顾及江尚服此时心态，茯苓思考片刻，还是保守道：“十之八九。”
江尚服瞧她神色，如何看不出茯苓胸有成竹，一时间屋内气氛凝结如冰霜，沉甸甸直压上心头。
事已至此，江尚服叹息一声，只能想出一个办法：“二位妹妹，兹事体大，若楚嫔腹中龙嗣有恙，我尚服局上下怕是难辞其咎，既如此怕是要辛劳二位，与我去一趟坤宁宫，上报皇后娘娘。”
顾司药早有准备，闻言只是淡淡点头，“理应如此。”
于是尚服局众人便见才返回没多久的江尚服神情严肃，领着司药所两位客人步履匆匆地出门，连随侍丫头都没带一位，一时间纷纷凑在一处好奇八卦到底是出了何事。
不起眼的角落中，举着扫把的小宫女躲在外围竖着耳朵听了半晌，与暗中之人对上眼神。
尚服局中波折茯苓尚且不知，她正走在去往坤宁宫的路上，二位女官将她夹在中间疾步行走，偏生脸色又极其难看。
茯苓注意到往来宫女太监纷纷向她们投来复杂目光，心下甚至怀疑她许是被当做了犯事之人。
三人一言不发，很快便赶到坤宁宫，守门的宫女自然认得她们，见状不解：“江尚服不是才走，怎么又来了？”
江尚服勉强挤出一抹笑：“有急事禀告皇后娘娘，还望通报一声。”
宫女见她们三人风尘仆仆，自是不敢耽搁，很快门中便有一宫女脚步匆匆，着西子蓝上袄并影青绣线下裙，发簪耳环绣鞋一应俱全，便是皇后身边掌事女官白术。
白术年纪不小，额间纹路已生，待人接物可谓是如沐春风，甫一露面未语先笑：“江尚服，顾司药，怎道一同来了？可是巧了。”说着白术注意到一旁的茯苓，顿时眼睛一亮哎哟一声，拉过茯苓双手，轻轻拍了拍，“还有位妹妹，瞧这模样，可真漂亮。”
茯苓福了福身，倒也不怯，一派大方的与白术奉承寒暄，听的白术脸上笑意更浓，“原是顾司药新收的弟子，想来姑娘本事不俗，竟能入顾司药的眼。”
眼见白术拉着茯苓亲亲热热地聊了起来，顾司药见状轻咳数声，好叫白术别忘了旁边还有两位正呆等着。
“天爷，竟是疏忽了二位。”白术嗔了一句，连忙引她们进殿，“娘娘刚用过午膳，还未睡下，眼下应该已经得了消息，在偏殿等二位了。”
江尚服接过话头，赞道娘娘仁心。
顾司药趁旁人无暇顾及，抓紧机会走近茯苓身旁，低声道：“皇后娘娘不爱见人，但为人公正，一会儿她问你答，切莫慌乱。”
茯苓微微点头，示意她放心。
眼下白术与江尚服你来我往聊得火热，顾司药面色沉沉不知在想些什么，茯苓马上就要见到这后宫中第一尊贵的女人，心中亦有些紧张，索性打量起这坤宁宫，聊以缓释。
偌大的花园中珍奇无数，即使以茯苓眼力也无法全然认识，分明是四月春时，居然还有红枫树如火如荼。
茯苓还注意到有一块角落似乎是杂草丛生，但定睛一看才能发现是车前草丛，长势郁郁葱葱，一看便有人精心打理。
茯苓若有所思，皇后娘娘似乎钟爱花草，而且无论品种，都一概而论。
坤宁宫面积极广，其中大部分都用来栽种花草，茯苓等人穿过前殿，便是红墙碧瓦的一间屋舍，屋中摆设均是红木雕花，博物架足有两米，上有瓷器珊瑚，宝相珍珠，直叫人目不暇接。
白术挑开轻纱素帐，便见一位身着深青色金丝绣百花宫装的丽人坐在上首，茯苓轻扫一眼便匆匆低头，只觉皇后娘娘瞧着年轻却威严天成。
茯苓随着几位女官的动作一齐行礼，额头紧叩手背，听江尚服与皇后娘娘将今日之事一一道来，待说道司药所新进宫女茯苓发现楚嫔娘娘衣裳有异时，茯苓敏锐感到有目光屡屡向她投来。
茯苓稳住身躯，一动不敢动，只觉冷汗渐渐打湿背后衣服。
“茯苓，上前来，教本宫看看。”
皇后适时打破了一室寂静，开口便唤茯苓上前，语气间喜怒难辨。
顾司药投来担忧的目光，事到临头，茯苓反倒是冷静了下来。
若是能得皇后娘娘亲眼，想来日后她在宫中也方便不少。
茯苓脚步沉沉，纤长睫毛垂下遮蔽了视线，自然也错过了皇后一瞬间不可思议的目光，视线交错，茯苓落落大方地向皇后问安：“奴婢司药所茯苓，请皇后娘娘安。”
“起来。”皇后一眨不眨地盯着茯苓，模样反常到惹得一旁白术都多望两眼，似乎意识到自己失态，皇后清咳一声，问道：“你如何能确定那件衣裳有异，单凭嗅闻？”
“禀皇后娘娘，”茯苓不卑不亢，“奴婢出身苗疆，从小随先父先母习医拿药，耳濡目染下便多闻了些，因此才能确认。”
皇后娘娘久无回音，屋里众人奇怪却也不敢抬头，只茯苓离的较近，心中皱眉不知作答有何问题，便大着胆子往上望去。
放在还威正严肃的女人依旧端坐，眼神却空茫茫一片没了落点，茯苓忙低头不敢再看，怕自己莽撞惹人不喜。
“娘娘，”白术轻声唤道，“您可是哪里不适，可要歇息？”
“无事。”皇后声线端稳，似是方才失态不存在一般，“既如此，皇嗣为重，白术你现在立刻去楚嫔宫中将衣裳要回，不必解释，就说是我吩咐的。”
众人闻言纷纷松了口气，皇后娘娘肯作主将衣裳要回是最好，若她们冒昧上门，楚嫔娘娘肯不肯给不说，怕是还要多出一段纠葛。
江尚服心满意足，准备谢恩，再次俯下的身子还未抬起来，便听到外面一阵哭天喊地，众人不由闻声回头，皇后见状皱眉喝问道：“什么人在外面吵吵嚷嚷？”
白术心领神会，主动提出外出看看，茯苓屏气凝神，心中不知为何偏偏觉得不祥，果然半盏茶的时间白术便匆匆跑回，张口便石破天惊：“皇后娘娘，屋外是楚嫔身边宫女，言道楚嫔忽然腹痛难忍，如今已是......见红了。”
江尚服面色骤变，骇然看向顾司药，却见顾司药轻轻摇头，茯苓也是不可思议，怎么会如此之巧，但她们刚发现衣裳有异，楚嫔便皇嗣不保。
茯苓转念一想便了然，怕是暗中之人在尚服局中有人，见疑似暴露索性先下手为强，趁她们还未取回衣裳，也好将这一池水搅得更浑。
屋里众人如何想不到这一层，江尚服已是脸色苍白，眼神透着不安，皇后娘娘脸色更差，冷笑一声吩咐道：“走罢，摆驾令和宫。”
令和宫中已是乱成一团，温妃身为令和宫主位正在竭力主持大局，后宫收到消息赶来的妃嫔越来越多，眼神乱飘，心思各异。
皇后鸾驾到时楚嫔宫女正从内室端出一铜盆，略扫一眼便能看见其中猩红，皇后看了一眼便偏过头去，茯苓大着胆子瞧了瞧，只觉得按这出血量楚嫔怕是不大好。
众妃见皇后亲临也是一惊，她们这位皇后娘娘平日里便不怎么爱见人，日常请安都只初一十五两天，偏生威严公正，宫中上下事宜皆打理的井井有条，深得陛下爱重。
皇后摆摆手示意平身，大致扫了一圈就见屋里低位嫔妃居多，位分最大的不过也只一位温妃，贵贤淑德四妃俱不在场，怪不得现场一片乱哄哄。
“太医呢，里面怎么样了？可通知了陛下？”
皇后甫一发声屋里便是一静，霎时间只能听见里屋楚嫔越发高的哭喊声，温妃越众而出，这位娘娘人如其名，气质温和敦厚，面容端正秀丽，此时一双弯眉正重重蹙起，面带轻愁：“回娘娘，陛下那边正在与诸大臣议事，不便前来。楚嫔，按太医所言乃是骤然服用大量活血之物，如今血流不止，情况不大好。”
皇后听罢没做评价，只又唤了位太医出来，细细询问了一番。太医自是苦大仇深，无可奈何的将楚嫔如今困境细说一番，楚嫔素日身体便不大安泰，如今一朝血崩难止不说，人已经开始混沌不清，连药都喝不下去了。
茯苓在一旁听的皱眉，在她们苗乡产妇血流不止，症结便是出在宫胞之处，太医灌药不能说不对，只是楚嫔不知能不能撑到药效发作需得两说。
皇后似乎察觉到茯苓心中所想，若有所思地看了茯苓一眼，沉吟片刻，果断道：“茯苓，你进去瞧瞧楚嫔情况。”
忽然出现的陌生姓名使屋里又重归寂静，众嫔妃面面相觑，实在想不起来宫中有哪位人物叫这名字，连顾司药等人都不可思议地望向茯苓，不敢相信一向深居简出的皇后娘娘会突然点到一个小宫女。
一时间茯苓仿佛成为了众人目光焦点，逼得她不得不从顾司药身后走出，自己也颇为不可思议。
难不成就因为她能闻出藏红花的气味，便引得皇后娘娘另眼相看？
露面的少女身姿纤弱，瞧起来不过只有十五六岁，尚带婴儿肥的秀丽脸蛋上隐隐为难，茯苓看起来实在年岁尚小，就连一向和蔼的温妃都上前两步劝道：“娘娘，事关皇嗣......”
皇后充耳不闻，只看着茯苓重复道：“进去罢。”
皇后娘娘似是十分笃定，茯苓只得福身，随楚嫔宫女往内屋去，瞧着茯苓背影消失，皇后这才收回目光，盯着地面一言不发。
顾司药低着头，默默祈祷茯苓那孩子能机灵点，务必别沾上这天大的麻烦。
然而事与愿违，在顾司药心死闭眼的表情中，将茯苓领进去的小姑娘匆匆跑出，开口便震惊道：“皇后娘娘，茯苓姑娘问，能不能给她取几个热鸡蛋来？她要滚娘娘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