椿永远也忘不了那个早晨。

    头天夜里,她原本贴身服侍的惠君一夜未归,从月华殿传来的消息让她暗自欣喜,惠君和月公子终究还是回到了从前,或许会比从前更亲密,毕竟这一次的留宿不同于往常。

    椿去前院收拾散落的衣衫的时候,脸羞得通红。觉得惠君真是一位大胆的女子,穿着男装和月公子亲昵,而月公子也实在爱月君。

    可是,第二天一早,椿和惠君的客室便被一群仆从持剑闯入。她被魁梧高大的武夫粗暴地压在地上,膝盖被磕得一大片乌青,她忍着痛不敢出声,只眼睁睁地看着仆从在屋子里到处乱翻,把她睡的床铺弄得一团糟,把惠君写的医书手稿全碰翻了。

    “你们不能随便乱动惠君的东西,难道你们不怕月公子吗?”椿气急出口。

    为首的男人闻言停下,走到她的面前,拽着她的头发把她的脸抬起来,冰冷又狠厉,“我们是奉了公子的命令前来搜查。你还是担心你自己吧。”

    椿瞪大眼睛,仿佛完全听不懂男人在说什么。

    竟然是月公子下令搜查的?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惠君,你到底做了什么?

    椿仿佛被完全抽走了力气,身体软下来,如同坠入冰窟一样遍体生寒。

    那些武仆到底还是有所顾及,只是匆匆翻过林惠的所有东西,然后又原封不动地放回去,最后只抱着那一卷手稿回去复命。

    而椿被关进地下的暗室,双手被吊起,嘴巴被封住,行刑的人没有打算听她任何的辩解,直接动手用藤条竹鞭笞鞑她。每至奄奄一息的时,便一桶冷水兜头浇下,强迫她恢复清醒。

    暗室里很黑,椿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只觉得浑身皮开肉绽地疼,脑袋发昏发沉时,眼前终于一亮,一个瘦削的身影背着光慢慢走进来,似是前来索命的恶鬼。

    是月公子。

    此时的月公子比恶鬼更可怕,脸色苍白如雪,眼眸暗红好像干涸的血迹。

    椿忍不住打了一个冷战。

    冰冷的手指抬起她的下巴,阴冷的声音从他锋利且红艳的嘴唇里传来:

    “你知道她去哪儿了吗?”

    *

    林惠离开了。

    和她来的时候一样出乎意料、悄无声息,她好像真的像一只青鸟,从云端坠落,然后又飞回云端。

    可是产屋敷月不信,明明昨天晚上他已经抓住了这只鸟儿,在沉沦起伏中,一同飞往虚无缥缈的云端,又一同坠下。

    他明明切切实实地拥住了她,亲吻过她,她在他怀里哭泣、颤抖了一个夜晚。那是他给予的泪水,他以为他已经牢牢抓住了这只鸟儿。

    一觉醒来,恍然如梦。

    除了凌乱的床铺和枕头上散落的几缕青丝,昭示着惠君曾经停留在这儿过。她整个人却消失得无影无踪。

    没人知道她去哪儿了,她什么也没带走,食物、换洗的衣服、钱、随身的医箱,一样也没有带走。

    她自己的衣服散落在院子里被收走了,她只好穿走了产屋敷月那件染血的白色直衣,留下一张怀纸就离开了产屋敷家。

    “昨夜欢情错,今朝离别去。”

    “月君恣意任情,我也软弱动摇,草上露一碰即落,竹上霜一模即消,不能长久。既然做了错事,就不能一错再错。所以我要离开月君一年,为月君寻找治病的方子,也静静心。”

    “切莫寻我,切莫迁怒,千万保重。”

    产屋敷月把纸揉碎了,心中的恨意如同杂草一般蔓延。

    他的头发弯弯曲曲地垂下,颜色逐渐消退,慢慢由黑色转为墨紫色,一双黑色的眼眸也染得血红,疼痛从心脏处蔓延向四肢。

    “噗——”

    一口鲜血喷出。

    在侍女们惊恐的呼唤中,他失去了意识。

    *

    林惠很难受,还泛着恶心,无论生理上,还是心理上。

    昨夜乱糟糟的,她害怕去回忆那种痛苦,那种失控让她心悸。中间几次短暂陷入昏迷,醒来时仍然如一叶扁舟在海上沉浮。那种永远碰不到实地,永远被他人掌控的滋味,让她无法再去回想。

    灵魂仿佛飘至半空,那一瞬间她以为她要回家了,可惜并没有,她只觉得身体不是自己的,是麻木僵硬的尸体,而她的灵魂在上空冷眼旁观。

    拂晓,一切归于平静的时候,她糊成一团的意识终于稍稍清醒。没有片刻犹豫,她从床榻上爬起来,长发掩盖着点点红痕,踉踉跄跄地不知裹了一件什么衣服就往外跑。

    刚掀起帘子,突然又想到什么,折回室内,潦草写了一封信。

    ——切莫寻我;

    ——切莫迁怒;

    ——千万保重;

    她什么也想不到,她只想快点逃离,她又怕无辜的人被迁怒,她又怕他勃然大怒,她和那些无辜的人承受不住他的怒火。

    她总是这样善意,这样温柔,在最难受的时候也会尽量事事照顾周全,这是她本能的反应。

    林惠披散着瀑布般的长发,裹着一身带血的白色衣衫,跌跌撞撞地跑进了山林,倘若有樵夫无意瞥见她的身影,大概会以为自己撞见了山林的游魂。

    “姑娘?”

    林惠的意识渐渐转醒,奔入山林之后,她便因为身体不适和疲惫倒在了一条小河边。此刻,她却安稳地躺在一颗大树下,脸上的污渍被人擦净。

    转头看去,一个青涩的白衣少年正要收回拿着湿布的手,对方显然被她突然醒来吓了一跳,面红耳赤,支支吾吾,“小生……小生羂索,年十五,是一个除妖师,家原住平城京,未婚,也没有心爱的女子…… ”

    林惠终于轻轻地笑了,愁云从她的眉眼中散开,一笑仿佛阳春三月、桃花盛开。

    羂索的声音也慢慢低下去,脸变得更红,他感觉自己的脸在发烫,迅速别开头,不敢看眼前的女子,但是心神又仿佛被她牵引。他想,自己刚刚的那一番话听起来实在太傻了。

    “羂索公子,承蒙照顾了。”林惠没有说出自己的名字,即便眼前的少年看起来青涩单纯,但是她也不想过多地牵扯。

    “无……无事,只是……举手之劳。”

    风拂过少年蓝色的发带和微红的耳尖。

    细细簌簌地声音传来,林惠慢慢坐起身子,少年连忙转身扶住她。

    “姑娘,你身上有伤,小心些。”

    被少年碰到的时候,林惠的睫毛忍不住颤了颤,她努力平复自己身体的反应,听到“有伤”二字,一种羞恼涌上来。

    “没事。”

    少年似乎觉察到林惠的不自在,同样他也不好意思触碰她,只是虚虚扶了一把,就立马把手缩回来了。那双透明的琥珀色眼睛无措地看向她,又迅速移开。

    “公子,我就此告别了。”

    “姑娘,可要与我同行?”

    二人同时开口,内容却截然相反。

    林惠微怔。

    羂索陡然红了脸,而后失落起来。

    *

    产屋敷月感觉自己的身体在灼烧,同时感觉心底熊熊燃烧着一种欲望,是想疯狂得到林惠的欲望,把她弄哭、把她撕碎、把她拆骨入腹的欲望,他想吮吸她的血液,他想啃食她的骨肉。

    这种着魔一样的渴望如同万千蚂蚁在心脏上嗜咬。

    产屋敷月把案桌上的东西全部扫下去,他撑着额头,突起的青筋形容可怖,那双血红的眼睛死死盯住匍匐在地瑟瑟发抖的侍女。

    “把她找回来,快去!”

    他怨恨地想,自己病得更严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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