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我想做的事
罗贝尔特跷掉了他的轮值工作。
常有的事，他一週必偷闲个几回。但他出现在讨伐训练场。天已昏黄矇矓，善后小队当中体格较高大的人，合力慢慢放倒巨人模型木板，拆下被千刀万剐的软垫，其他人捡拾或扫过地上的木屑、切碎的软垫皮、四散的填充物，集成一堆一堆小丘，交给拖拉着推车的人收集。罗贝尔特手上也有支扫把，原处漫不经心地反復刷地上沙石。伊蓝理所当然注意到，不知道他原来该轮值哪裡的工作。
「你怎麽不躲在宿舍睡觉？」伊蓝扫到他一旁。
「等一下要吃晚餐，这时候去睡不就错过了？」
「那你应该躲在厨房偷懒。」
「我讨厌削马铃薯皮。」他确实手脚粗鲁，削得难看。
「那你喜欢扫地？」
「超喜欢！」罗贝尔特挺直腰杆，扫把当作长矛，敲了一下地面。「没有垃圾我还是要扫。」
伊蓝笑而不语，也不看他，慢条斯理模彷他扫着什麽垃圾也没有的地上。
罗贝尔特投降。「……妳决定了吗？兵科……」开口就是这一句。
伊蓝顿了一秒。「我进不了宪兵团。」
「我……」罗贝尔特无神地眼落在地，向伊蓝伸出手。「我帮妳收。」他要她手上的扫把，陷进自己的心事，没发现她答非所问。
「你有什麽想说的吗？」伊蓝没有递出扫把。
奇怪的沉默笼罩。罗贝尔特的脸色阴暗，眉头挫折地皱起，原本伸出的手失了气力，松了，垂挂在侧。
「妳觉得我是懦夫吗？」
「我当然不这麽想。」伊蓝吃惊而不解地说。
「可是，我决定好兵科了……」
本来要问：『你不是早就决定好了吗？』但伊蓝欲言又止，他若是一样的想法，便不会说这些话。「你放弃调查兵团了？」
罗贝尔特立刻感到刺痛，畏缩了一下。「我想去……」他咬牙切齿。「宪兵团。」
「那不是很好吗？」伊蓝随即温温地道，期望能起一点安慰作用，同时也出于真心。「大家都一样，有想过的人生，如此而已，怎麽会是懦夫？」她自然地拿过罗贝尔特的扫把，他还溺在自己的思绪，压根儿不觉。「我甚至觉得，追求想要的事物同样需要勇气，害怕失败而划地自限的人太多了。」
「像唐那样。」也许真的达到安慰，罗贝尔特勉强开了玩笑。
「他还在摸索。」伊蓝笑了笑，不认同亦不反驳，试着把话题拉回他身上。「是什麽改变你的目标？」
这时罗贝尔特才发现扫把不在自己手中，却没心情抢回来。他支支吾吾要收了扫具，要剩他们两人才可以重拾话题。伊蓝回应他的要求，半是尊重半是好奇心作祟，暗自吃惊他的改变，急欲知晓答案。然而归位了扫具后他仍踟蹰，更有一刻，脸上闪现后悔，不该开启话题。他继续使用拖延战术，四下无人还不够，要躲起来，躲在不会有人经过和偷听的地方。殊不知他们一起离开时，多少双眼睛八卦地追着他们的背影，在他们缺席的食堂成了今晚的另一段话题。
灰濛濛的树林边缘，罗贝尔特扯了几段鬼故事想吓人，一旁是整片乌漆抹黑的林间，失望地发现伊蓝无动于衷。他投降，突然把错都推给了吉勒斯。
「如果不认识他就好了，不然我才不会这样。」他想装生气，但演技不好。「我在想的是，如果有他这种人想加入宪兵团，那大概……宪兵团其实没有我以为的那麽糟。」
「如果有呢？如果他是非常少数？」
「那也没关係，我们不能改变宪兵团吗？」罗贝尔特突然焦急起来，踢开一块石头。「我们可以改变宪兵团吧？这样很多事情就不会再发生，没有软弱的人会被欺负。」他跌坐树下。「我很讨厌宪兵，等我进去后，我一定还是会很讨厌宪兵团，所以这宪兵团该改一改。」
伊蓝坐来一旁。「当初为什麽想去调查兵团？」
「……我想离家更远，我想远离爸妈，要死就死在自由自在的外面，不是讨厌的牆内。但是，其实这种想法……才是幼稚的想法吧？」他抛来无辜的眼神求救。「我本来想像英雄一样，勇敢地挑战巨人，我不要当软弱的人。可是如果可以，不要死，也好……」他脸上逐热，但幽暗裡看不出脸红。「我想继续认识你们。」
「如果不是因为认识我们，你就不会改变志向？」
「那当然，都你们的错，都吉勒斯那个王八蛋的错。」他忿道，接着嗫嚅：「妳也有错啦。」
伊蓝笑出声来。「我也有吗？」
「我很讨厌软弱的人，我本来以为妳也是，为什麽被我打到都不生气？但妳好像只是……人很好。」他首次敞开心房。「我爸妈就是那种人，被宪兵欺负也不知道要反抗，别人说什麽都好，我家明明还不错，要不是他们太好欺负，日子哪会过不下去？所以……我不爱回家，我天天找人打架，也会挑衅士兵。」换他笑出声音来。「就像我们曾经在托洛斯特区遇到的那样，那群白痴只是想壮胆而已。我做过好几次这种事，所以我知道。」
「难得听你说这麽多自己的事。」伊蓝非但不对他的往事有何高见，反而还有些高兴。
「谁叫妳要踢那一脚？」他揶揄一句，让伊蓝开怀笑起来。
那一刻，罗贝尔特心生一股前所未有的冲动：他想亲吻旁人，吻一个比他年长的女孩。这想法一出现便心跳不已，难以平復那份激昂。然而他把持住了，硬生生吞忍冲动。他知道吉勒斯另有起誓，等誓言兑现的时候，他要迎接新的挑战，在那之前若抢先行动，感觉是背弃了朋友。
只是，那一刻，他从未如此渴望。
晚间的食堂异常寂静，罗贝尔特和伊蓝抵达门外，只听一个人的声音响起，训练兵热烈地注视食堂中央的人。直到他们开门，刚好赶上最后一句。
「我要向她告白！」吉勒斯话音一落，训练兵爆出兴奋的欢呼声和鼓掌。
「现在是怎样？」罗贝尔特问了最近的一个男孩。
男孩高呼，所有人才瞧见门口多了两人，大家嬉笑、调侃，而吉勒斯涨红了脸，唐不知所措地保管他们的晚餐。他非常贴心地替他们留了晚餐。
「我刚刚说，我成功进宪兵团的话，我就和我喜欢的人告白！」吉勒斯重新宣佈。
「不错喔，我以为你不会那麽快公开。」罗贝尔特懒洋洋道，走向吉勒斯，而非他的晚餐。「可是这对你很难吗？你不是一定有前十名？要不要现在就？」
「但这是一个目标！我要确定有能力让她幸福，告白才有意义！」
「我说的是挑战性，挑战性啊！太容易完成的目标没意思！」罗贝尔特驳回道。「喂，他应该要立一个更难的目标才对吧？」他朝伊蓝的方向说。
此时伊蓝已坐来桌旁，把她的那一份拉向自己，着手剥着麵包。「就算吉勒斯有进宪兵团的实力，但告白本身就是最困难的部份。」她给吉勒斯一抹真挚澄澈的笑靥，乾淨而美好。「我们都会支持你，你可不能临阵脱逃了。」
凡是听见的人先错愕，后感到难以置信，开始哀声叹气，一个个同情起吉勒斯。伊蓝故作不解地环顾每个无奈的人。她尽可能毫无破绽。仅在听闻告白的第一时间，不小心流露一点欲仓皇逃离的苦涩眼神。但愿无人察觉。
「你们刚刚去哪裡？」对面的唐悄声问。
「在聊兵科有关的事。」伊蓝乾脆道，吓得甫入座的罗贝尔特脸色苍白。
「伊蓝！」
「没关係的，虽然你已经下定决心，但真要说完全不烦恼，怎麽可能？」伊蓝安抚他，同时一段话裡什麽资讯也没真的透露。
往后的日子，不单是他们，兵科一事越来越常在训练兵之间提起，或一伙人交流或两人之间的祕聊，没能挤进前十名的人都志在驻扎兵团。伊蓝的父亲最看不起的一群，也预估女儿将是他们的一员。领着俸禄浑噩度日，有大把的时光和过剩的人力保养城牆，不特别富有也不虞匮乏。
任何人问了伊蓝日后的打算。「我没办法进宪兵团。」一概这麽回了，大部份人都不觉可疑，她陈述了事实，前十名以外，所有训练兵的无奈。
「我有话想问妳。」
在春暖花开的好时节裡，唐像是抛出了邀约。野花香郁，翠草芬芳，我要像个男人一样，在生意盎然的万事万物见证下，和妳一对一谈话。他想抢在另两人告白前先下手为强。伊蓝应了他的邀约，心裡忖着怎麽拒绝。
「妳愿意和我……」他吞了口水。「去驻扎兵团吗？」
「怎麽突然说这种话？」伊蓝佯装忍俊不住地咯咯笑，心中发慌，这比告白更棘手。
「我不知道，可是我感觉，妳是不是不想进驻扎兵团？」他低头，紧张地说。
「我从来没有这麽说——」
「因为妳都说妳不能进宪兵团，妳只有这麽说，不是吗？」唐竟然开始质问。「妳、妳让我忍不住猜，其实妳想去调查兵团……」
他瞥一眼伊蓝，苦涩地发现她双唇紧闭，毫无回嘴的意图，还垂下了沉重的视线。
「如果我猜错了，妳可以反驳我吗？妳生气的话，我一定会好好道歉。」他不禁寒颤，感到惶惑不安，但等不到伊蓝开口。「可不可以告诉我，妳不会去调查兵团？如果我乱讲话害妳生气，我可以道歉，但拜託告诉我妳不会去……」
「我会。」伊蓝半晌后终于说道。「对不起。」
「为、为什麽？」唐惊慌地问，彷彿伊蓝供出了可怕的罪行。
「我有想做的事，我不确定我的做法对不对，但我只想得出加入调查兵团可能才办得到。」
「是什麽事？妳想完成什麽？还有其他的路可以走吧？不一定要去调查兵团啊！在调查兵团才真的什麽都办不到吧？」
「这也是当初我报训练兵团的原因，已经决定好了。」伊蓝平静地答。「我只说『我有想做的事』，没有想完成什麽，我可能不会完成。」
「所以，妳想做什麽？可以告诉我吗？」
轻轻地摇头。唐感觉什麽东西碎了。
「一定要调查兵团？别的都不行？」唐绝望地嗫嚅着。
他的神情看来好可怜，但伊蓝没有心软。「我已经想好了。」
「那我也去调查兵团。」
恍若惊醒，伊蓝一时间无法意识到他说什麽，好一会儿才回过神。「这是我想做的事，不是你想。」
「我想这麽做！」
伊蓝着急了。「不要这麽幼稚！」
这下连伊蓝都感觉得出，有什麽东西碎了。当她望进唐的眼底，很清楚是她亲手打破的。
常有的事，他一週必偷闲个几回。但他出现在讨伐训练场。天已昏黄矇矓，善后小队当中体格较高大的人，合力慢慢放倒巨人模型木板，拆下被千刀万剐的软垫，其他人捡拾或扫过地上的木屑、切碎的软垫皮、四散的填充物，集成一堆一堆小丘，交给拖拉着推车的人收集。罗贝尔特手上也有支扫把，原处漫不经心地反復刷地上沙石。伊蓝理所当然注意到，不知道他原来该轮值哪裡的工作。
「你怎麽不躲在宿舍睡觉？」伊蓝扫到他一旁。
「等一下要吃晚餐，这时候去睡不就错过了？」
「那你应该躲在厨房偷懒。」
「我讨厌削马铃薯皮。」他确实手脚粗鲁，削得难看。
「那你喜欢扫地？」
「超喜欢！」罗贝尔特挺直腰杆，扫把当作长矛，敲了一下地面。「没有垃圾我还是要扫。」
伊蓝笑而不语，也不看他，慢条斯理模彷他扫着什麽垃圾也没有的地上。
罗贝尔特投降。「……妳决定了吗？兵科……」开口就是这一句。
伊蓝顿了一秒。「我进不了宪兵团。」
「我……」罗贝尔特无神地眼落在地，向伊蓝伸出手。「我帮妳收。」他要她手上的扫把，陷进自己的心事，没发现她答非所问。
「你有什麽想说的吗？」伊蓝没有递出扫把。
奇怪的沉默笼罩。罗贝尔特的脸色阴暗，眉头挫折地皱起，原本伸出的手失了气力，松了，垂挂在侧。
「妳觉得我是懦夫吗？」
「我当然不这麽想。」伊蓝吃惊而不解地说。
「可是，我决定好兵科了……」
本来要问：『你不是早就决定好了吗？』但伊蓝欲言又止，他若是一样的想法，便不会说这些话。「你放弃调查兵团了？」
罗贝尔特立刻感到刺痛，畏缩了一下。「我想去……」他咬牙切齿。「宪兵团。」
「那不是很好吗？」伊蓝随即温温地道，期望能起一点安慰作用，同时也出于真心。「大家都一样，有想过的人生，如此而已，怎麽会是懦夫？」她自然地拿过罗贝尔特的扫把，他还溺在自己的思绪，压根儿不觉。「我甚至觉得，追求想要的事物同样需要勇气，害怕失败而划地自限的人太多了。」
「像唐那样。」也许真的达到安慰，罗贝尔特勉强开了玩笑。
「他还在摸索。」伊蓝笑了笑，不认同亦不反驳，试着把话题拉回他身上。「是什麽改变你的目标？」
这时罗贝尔特才发现扫把不在自己手中，却没心情抢回来。他支支吾吾要收了扫具，要剩他们两人才可以重拾话题。伊蓝回应他的要求，半是尊重半是好奇心作祟，暗自吃惊他的改变，急欲知晓答案。然而归位了扫具后他仍踟蹰，更有一刻，脸上闪现后悔，不该开启话题。他继续使用拖延战术，四下无人还不够，要躲起来，躲在不会有人经过和偷听的地方。殊不知他们一起离开时，多少双眼睛八卦地追着他们的背影，在他们缺席的食堂成了今晚的另一段话题。
灰濛濛的树林边缘，罗贝尔特扯了几段鬼故事想吓人，一旁是整片乌漆抹黑的林间，失望地发现伊蓝无动于衷。他投降，突然把错都推给了吉勒斯。
「如果不认识他就好了，不然我才不会这样。」他想装生气，但演技不好。「我在想的是，如果有他这种人想加入宪兵团，那大概……宪兵团其实没有我以为的那麽糟。」
「如果有呢？如果他是非常少数？」
「那也没关係，我们不能改变宪兵团吗？」罗贝尔特突然焦急起来，踢开一块石头。「我们可以改变宪兵团吧？这样很多事情就不会再发生，没有软弱的人会被欺负。」他跌坐树下。「我很讨厌宪兵，等我进去后，我一定还是会很讨厌宪兵团，所以这宪兵团该改一改。」
伊蓝坐来一旁。「当初为什麽想去调查兵团？」
「……我想离家更远，我想远离爸妈，要死就死在自由自在的外面，不是讨厌的牆内。但是，其实这种想法……才是幼稚的想法吧？」他抛来无辜的眼神求救。「我本来想像英雄一样，勇敢地挑战巨人，我不要当软弱的人。可是如果可以，不要死，也好……」他脸上逐热，但幽暗裡看不出脸红。「我想继续认识你们。」
「如果不是因为认识我们，你就不会改变志向？」
「那当然，都你们的错，都吉勒斯那个王八蛋的错。」他忿道，接着嗫嚅：「妳也有错啦。」
伊蓝笑出声来。「我也有吗？」
「我很讨厌软弱的人，我本来以为妳也是，为什麽被我打到都不生气？但妳好像只是……人很好。」他首次敞开心房。「我爸妈就是那种人，被宪兵欺负也不知道要反抗，别人说什麽都好，我家明明还不错，要不是他们太好欺负，日子哪会过不下去？所以……我不爱回家，我天天找人打架，也会挑衅士兵。」换他笑出声音来。「就像我们曾经在托洛斯特区遇到的那样，那群白痴只是想壮胆而已。我做过好几次这种事，所以我知道。」
「难得听你说这麽多自己的事。」伊蓝非但不对他的往事有何高见，反而还有些高兴。
「谁叫妳要踢那一脚？」他揶揄一句，让伊蓝开怀笑起来。
那一刻，罗贝尔特心生一股前所未有的冲动：他想亲吻旁人，吻一个比他年长的女孩。这想法一出现便心跳不已，难以平復那份激昂。然而他把持住了，硬生生吞忍冲动。他知道吉勒斯另有起誓，等誓言兑现的时候，他要迎接新的挑战，在那之前若抢先行动，感觉是背弃了朋友。
只是，那一刻，他从未如此渴望。
晚间的食堂异常寂静，罗贝尔特和伊蓝抵达门外，只听一个人的声音响起，训练兵热烈地注视食堂中央的人。直到他们开门，刚好赶上最后一句。
「我要向她告白！」吉勒斯话音一落，训练兵爆出兴奋的欢呼声和鼓掌。
「现在是怎样？」罗贝尔特问了最近的一个男孩。
男孩高呼，所有人才瞧见门口多了两人，大家嬉笑、调侃，而吉勒斯涨红了脸，唐不知所措地保管他们的晚餐。他非常贴心地替他们留了晚餐。
「我刚刚说，我成功进宪兵团的话，我就和我喜欢的人告白！」吉勒斯重新宣佈。
「不错喔，我以为你不会那麽快公开。」罗贝尔特懒洋洋道，走向吉勒斯，而非他的晚餐。「可是这对你很难吗？你不是一定有前十名？要不要现在就？」
「但这是一个目标！我要确定有能力让她幸福，告白才有意义！」
「我说的是挑战性，挑战性啊！太容易完成的目标没意思！」罗贝尔特驳回道。「喂，他应该要立一个更难的目标才对吧？」他朝伊蓝的方向说。
此时伊蓝已坐来桌旁，把她的那一份拉向自己，着手剥着麵包。「就算吉勒斯有进宪兵团的实力，但告白本身就是最困难的部份。」她给吉勒斯一抹真挚澄澈的笑靥，乾淨而美好。「我们都会支持你，你可不能临阵脱逃了。」
凡是听见的人先错愕，后感到难以置信，开始哀声叹气，一个个同情起吉勒斯。伊蓝故作不解地环顾每个无奈的人。她尽可能毫无破绽。仅在听闻告白的第一时间，不小心流露一点欲仓皇逃离的苦涩眼神。但愿无人察觉。
「你们刚刚去哪裡？」对面的唐悄声问。
「在聊兵科有关的事。」伊蓝乾脆道，吓得甫入座的罗贝尔特脸色苍白。
「伊蓝！」
「没关係的，虽然你已经下定决心，但真要说完全不烦恼，怎麽可能？」伊蓝安抚他，同时一段话裡什麽资讯也没真的透露。
往后的日子，不单是他们，兵科一事越来越常在训练兵之间提起，或一伙人交流或两人之间的祕聊，没能挤进前十名的人都志在驻扎兵团。伊蓝的父亲最看不起的一群，也预估女儿将是他们的一员。领着俸禄浑噩度日，有大把的时光和过剩的人力保养城牆，不特别富有也不虞匮乏。
任何人问了伊蓝日后的打算。「我没办法进宪兵团。」一概这麽回了，大部份人都不觉可疑，她陈述了事实，前十名以外，所有训练兵的无奈。
「我有话想问妳。」
在春暖花开的好时节裡，唐像是抛出了邀约。野花香郁，翠草芬芳，我要像个男人一样，在生意盎然的万事万物见证下，和妳一对一谈话。他想抢在另两人告白前先下手为强。伊蓝应了他的邀约，心裡忖着怎麽拒绝。
「妳愿意和我……」他吞了口水。「去驻扎兵团吗？」
「怎麽突然说这种话？」伊蓝佯装忍俊不住地咯咯笑，心中发慌，这比告白更棘手。
「我不知道，可是我感觉，妳是不是不想进驻扎兵团？」他低头，紧张地说。
「我从来没有这麽说——」
「因为妳都说妳不能进宪兵团，妳只有这麽说，不是吗？」唐竟然开始质问。「妳、妳让我忍不住猜，其实妳想去调查兵团……」
他瞥一眼伊蓝，苦涩地发现她双唇紧闭，毫无回嘴的意图，还垂下了沉重的视线。
「如果我猜错了，妳可以反驳我吗？妳生气的话，我一定会好好道歉。」他不禁寒颤，感到惶惑不安，但等不到伊蓝开口。「可不可以告诉我，妳不会去调查兵团？如果我乱讲话害妳生气，我可以道歉，但拜託告诉我妳不会去……」
「我会。」伊蓝半晌后终于说道。「对不起。」
「为、为什麽？」唐惊慌地问，彷彿伊蓝供出了可怕的罪行。
「我有想做的事，我不确定我的做法对不对，但我只想得出加入调查兵团可能才办得到。」
「是什麽事？妳想完成什麽？还有其他的路可以走吧？不一定要去调查兵团啊！在调查兵团才真的什麽都办不到吧？」
「这也是当初我报训练兵团的原因，已经决定好了。」伊蓝平静地答。「我只说『我有想做的事』，没有想完成什麽，我可能不会完成。」
「所以，妳想做什麽？可以告诉我吗？」
轻轻地摇头。唐感觉什麽东西碎了。
「一定要调查兵团？别的都不行？」唐绝望地嗫嚅着。
他的神情看来好可怜，但伊蓝没有心软。「我已经想好了。」
「那我也去调查兵团。」
恍若惊醒，伊蓝一时间无法意识到他说什麽，好一会儿才回过神。「这是我想做的事，不是你想。」
「我想这麽做！」
伊蓝着急了。「不要这麽幼稚！」
这下连伊蓝都感觉得出，有什麽东西碎了。当她望进唐的眼底，很清楚是她亲手打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