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她听到远处传来“叮叮咣咣”的声音,她就预感自己会惹上麻烦。

    前方,两队人马在火拼,尖锐的厮杀声响彻天际,她闻到了一股浓浓的血腥味,登时一阵作呕。

    她忍住反胃,果断调头离开。

    脸上忽然一阵刺痛,她“嘶”的一声,一支竹箭擦着她右边的脸颊飞射出去,紧接着,又一支竹箭正中马儿的屁股,马儿嘶鸣一声,抬起前蹄,一边疯狂奔跑一边剧烈摇晃。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秦蕴措手不及,她顾不得脸上的伤,双手用力抓住缰绳,试图控制住疯狂的马儿,可最后还是被无情地甩飞出去。

    秦蕴的身体撞上了路边的一棵树,接着又顺着山坡往下滚,一直滚进底下的一道小沟渠,沟渠里有水,冰冷的水刺激得几欲昏迷的秦蕴瞬间恢复清醒。

    剧痛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她脸皱成一团,连呼吸都颤抖,却不敢发出任何声音,刚要翻身爬起,猛然想起时机不对,于是脖子一梗,直接原地倒下装死。

    一串纷乱的脚步声匆匆靠近,探着头往下瞧了两眼,旋即转身向马背上的少年将军回禀:“启禀少将军,是个姑娘,大概是误入此地,不过她从马背上摔下,已经死了。”

    被称作少将军之人端坐马背,神色端正肃穆,闻言视线往下淡淡一扫,语气冰冷残酷,“你怎知她只是误入此地?又怎知她已经死了?”

    “属下……”

    “不若在她身上补上两刀,以防万一。”

    “是!”年轻的小兵立即答应,转身提刀上前。

    寒光凛凛的刀尖就要刺入她的心口,她猛提一口气,垂死病中惊坐起,然后一脸狐惑地看了看四周,忽然见到跟前的长刀,再看看握刀的人,当即吓得浑身巨颤、面无人色。

    少年嘴角微勾,昏暗的夜色之下,他的表情不甚明朗。

    交战很快平息,她被那小兵押着走上山坡,借着冲天的火光,她看见押着她的是两位穿银色铠甲头上扎着红绳的小兵,立在地上的,也都清一色的银甲红头绳,地上躺着的,头上则扎着绿绳。

    单单从外表看,根本看不出哪一拨是好人哪一拨是坏人。

    秦蕴吓得不轻,一抬头,对面立着的男人正好转过身来,他穿着一身金色铠甲,头盔上缀着红缨,面容在火光的映衬下多了一层柔光。

    那样冷酷的面容,那样犀利的眼神,只一眼,便再也不能忘。

    “你是谁?”

    少年的声音打断她的思绪,她猛然回神,对上一张寒气森森的脸。

    “我是……”

    秦蕴一激灵,连忙答话,结果刚一开口便被突然出现的人打断。

    “什么情况?”随着一声躁动,一名中年男人骑着马从后面出来,浑厚的嗓音自带一股威严。

    少年闻言连忙拱手回话,神色极为恭敬,“回禀父亲,刚刚发现一名路过的民女,儿子正打算让人将她带回去问话。”

    “不必了。”中年男人视线在秦蕴身上一扫,老辣的目光透着嗜血的残酷,“杀了她,以免多生事端!”

    秦蕴目光巨震,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他们应是官府的人,看这阵势职位也应该不低,没想到竟如此草菅人命,轻易便要将她置于死地。

    同样震惊的还有眼前这位少年将军,他刚刚还一副气势凌人的模样,此时竟有些慌乱,“她只是个路人……”

    “够了!”中年男人强势地打断他,“你该明白我们的处境!”

    “父亲!”

    少年还欲再劝,他的父亲脸上却流露出明显的不耐烦。他冷眼一眯,立在他身侧的随从右手往腰间的佩刀上一按,眼中透露出凌厉的杀意。

    少年见状,立刻低头妥协,“是!”

    中年男人面色微松,高高在上地望着如蝼蚁般匍匐在地的秦蕴。

    秦蕴瞬间唇色褪尽,不敢相信自己的命运竟如此轻易地被两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左右,眼看一身冰冷铠甲的少年三步并作两步跨至她面前,她惶恐地往后退,口中喃喃低语,“不,你们不能杀我,我是……”

    然而,没等她把话说完,少年忽然抬手,一掌击向了她的胸口。

    秦蕴“啊”的一声摔飞出去,重重地跌落在地。

    血,顺着她的嘴角流出,滴落在刚换上不久的干净衣服上,青色布料上瞬间开出一道殷红的花朵。

    她意外地没感觉到疼,只是在那一刻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生命正在快速地流逝。她张了张口,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终究一个字也没能说出。

    一滴眼泪自她的眼角缓缓滑落,带着对世间深深的眷恋,她不甘地闭上了眼睛。

    三日后的夜晚,昏迷许久的秦蕴突然醒了。

    她并没有死,罗望的那一掌是算好了力道的,她伤势虽重却并未伤及要害,下人上前将她抬走时,罗望用眼神示意下人喂她护心丸,之后她就被人偷偷送了出去。

    秦蕴一睁开眼就看见床前立着的一道人影,她用力地眨了眨眼,方才看清是个姑娘,穿的一身红裙,衬得她肤若凝脂,堪堪是容颜绝美,她双目微垂,一动不动地站着,似乎是在走神。

    秦蕴一时有些恍惚,好一会儿才想起自己被罗望一掌击毙之事,不禁吓了一跳,扯过被子直往后躲,“怎么是你,我怎么会在这儿?”

    红衣女子正是定北侯府嫡女罗绮月。

    秦蕴入京一年有余,期间跟着贺兰廷参加过不少高官贵族家的宴席,那些人畏惧贺兰廷,便一个个地都来巴结她,罗绮月的母亲沈婉与沈淑妃乃是一母同胞的姐妹,沈淑妃所出的大皇子贺兰封与贺兰廷是死敌,是以罗家自然不必巴结贺兰廷,只是贺兰廷毕竟贵为皇子,又有实权,一些表面功夫总是要做的,一来二去,她们自然也就认识了。

    “你醒了?”罗绮月在床边坐下,顺手端起高脚凳上的药,柔声道,“药凉得差不多了,来,先把它喝了。”

    秦蕴看一眼她手上的汤药,缩在里面并没有动。

    罗绮月莞尔一笑,二话不说地把药举到唇边,轻轻啜饮一口,笑眯眯地看着她道:“现在放心了?”

    秦蕴面色微窘,想了想还是接过了她手上的药,仰起头痛快地一饮而尽。

    罗绮月收走她手中的空碗,起身冲着她笑,“这就对了,乖乖喝药,身体才会好起来,我跟我哥也好有个交待。”

    她哥?秦蕴心头一紧,问道:“那个人是你哥?他早就认出了我?”

    “我哥心善,有意放你一马。”罗绮月淡笑着摇了摇头,“不过这事原是我父亲不对,他戎马一生,每日过的是枕戈待旦的日子,有时候难免疑心过重。”

    言下之意,她父亲虽喋血嗜杀,却也是逼不得已,希望她能够体谅她父亲征战多年的艰辛不易。

    秦蕴心中分明,眼中有着看透人心的冷淡,“所以,罗世子早就认出了我,却故意装作不知?”

    罗绮月挑了挑眉,“当时那么多人在场,你是女子,若是当场说出你的身份,恐怕有损你声誉,到时晋王殿下也会脸上无光。”

    “那他在我企图用装死蒙混过关的时候故意让人拆穿又是何故?”秦蕴言辞犀利,似乎不见平日里的娴静婉约。

    罗绮月一时语塞,愣了愣,故意转移话题:“别这么看着我,我也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情况。不过哥哥说了,要把你完好无缺地送回晋王府,所以,你接下来的任务就是留在这里好好调理自己身子。”

    “不必了!”秦蕴不假思索地拒绝,“晋阳府什么都不缺,无需劳烦二位!至于这件事,我不会说出去。”

    对于这一点,罗绮月倒是丝毫不怀疑,毕竟女子声名事大,她既已平安无事,便不会节外生枝。

    不过……

    罗绮月看着她沉默了片刻,努了努嘴道:“没有哥哥同意,你是走不了的。”

    “你这是什么意思?”秦蕴大怒,“你们还敢强扣我不成?”

    罗绮月依旧是那一副平平静静的眼神,就仿佛在说,杀你也不过举手之劳,扣你算什么?

    她当时是女扮男装,谁知道父兄半路抓的人究竟是谁?要打消贺兰廷的顾虑,随便找具男子死尸冒充便是,谁会怀疑到他们头上?

    秦蕴面色“刷”的一白,才想起来罗家的确并非善类。

    罗家是临越首屈一指的权臣,身后又有盛宠不衰的沈淑妃撑腰,只要不触犯陛下核心利益,什么样的事情是他们不敢做的?

    她心中恼怒,却又一时无可奈何,便只能生生忍下这口气。她努力让自己恢复冷静,沉声询问道:“那你告诉我,罗世子什么时候来?”

    “看情况。”罗绮月耸了耸肩,说完便提起食盒转身走了。

    门外看守的侍女立即将房门关得严严实实。

    秦蕴生气地捶打身下的软床,心中又怒又恨,却没有丝毫挣扎之力。

    她一心想要逃离京都,不想自己一出门就落在了罗望手上。

    她心中愤愤不平,却很快因为体力不支再次陷入昏睡。

    罗望倒是想早点来见她,不过他与父亲刚刚回京,除了要第一时间进宫面见陛下,还有许多其他事情要处理,等他忙完,时间又过去了两天。

    他借出门办事为由,命护卫将行准备了马车,一路直奔罗绮月的私人花园。

    罗绮月喜欢种花,特地在城西置了一处园子专门用来养花,闲来无事她便亲自去照料那些花花草草,为方便休息,那里直接盖了栋二进二出的院子,后院则是一座巨大的花园。

    秦蕴便是被送进了这个地方。

    “她现在怎么样了?”兄妹俩一见面,罗望直接开门见山。

    罗绮月边走边道:“将养这么些天,什么名贵补药都吃过了,早就好得差不多了。”

    罗望苦笑,目光却很平和,忽然想起一件事,狭长的眼睫轻轻煽动,语气地低沉,“她醒来后有没有大吵大闹?”

    罗绮月笑着摇了摇头,“我们不肯放她,她很是恼火,却也并没有大吵大闹。”

    这倒是很符合他对她的印象。

    他其实早在去年便见过她一回,那次是祖母七十寿辰,父亲身为北境最高将领不得随意离开,可临越又一向最重孝道,于是陛下破例准许身为罗家嫡长孙的他回京为祖母祝寿。

    晋王携她一同赴宴,她不过二九年华,模样极为出挑,肤若凝脂五官精致,说是倾国倾城也毫不为过,尤其那一双皓月般的眼睛,慧黠多情,那一身粉色海棠织锦裙,更是衬得她面若桃花。

    晋王气场强大令人畏惧,贵女们便围着她献殷勤,他远远看着,发现她看似温柔却没有丝毫被吹捧的欢愉,相反,他甚至从她偶尔低垂的眸中看到一丝让人难以察觉的不屑,这种不屑并非自视甚高的傲慢,而是一种骨子里的不在乎。

    那时他便觉得她是如此的与众不同,可惜,这样气质独特的女子,却要沦为别人的替身。

    也不知她是否知晓其中隐情,但有一点却可以肯定,她绝不是一个甘于被牵着鼻子走的人,她这次独自出现在城外,无疑证明了他的猜测。

    这可真是有趣。

    罗望思及那一张惊慌柔弱的面容,嘴角不由向上勾起。罗绮月眼睫一跳,惊疑地看着他,“看起来你对她似乎很感兴趣?”

    “算是吧!”罗望毫不否认。

    罗绮月皱了皱眉,不明白哥哥心里究竟打的什么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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