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石岐镇,往北是一片广袤的戈壁,植株灌木干涸得枯死,黄色岩石风化,堆积成路障,一眼望去,苍凉无比。

    伤口裂开疼痛无比,曲清茉昏昏沉沉,一路颠簸,晃得她没有一丝力气。

    鲜血在往下滴落,喉咙涩痛得厉害,曲清茉下意识护住自己的肩,在行进路途中,耳边只有那嘚嘚的马蹄声。

    意识昏沉,曲清茉一直没醒来。

    突厥军队回王庭的路上遇见了一对同样骑马的胡人过来抢劫。

    为首的男人,招手示意了下,他身旁将领挥着枪,直接就冲上去挥砍。

    战况一时间混乱无比,曲清茉在马背上颠簸不已,肩上的伤口浸出了血,染红了衣衫。

    空气中有浓重的血腥味,意识恢复了些,曲清茉睁开眼醒来,一眼看见一地的胡人尸体。

    而为首的带着银面具的男人,抬手抽放短匕首,盔甲衣服上无一丝血迹。

    手下人下马去搜刮刚刚那队胡人身上的物资。

    脑海里全是在石岐镇看见那些村民死去的场景,而抬眼一望,周围全是戈壁,艳阳高照,石岐镇的城门早已看不见了。

    曲清茉甚至不知道这是哪里,脸色苍白,强忍着疼痛,她看准时机,直接抽出腰间软剑,用力一劈,剑尖直指面前人咽喉。

    而带她的人反应很快,不及一秒就躲开那剑尖,反手直接捏住刀刃,后手肘一把固定住马匹,抬手回击。

    马儿一惊,曲清茉由着惯性往前一靠,胸口硌在硬烙铁上,疼得她嘶了声。

    翻身下马,曲清茉捂着伤口,带着那把剑,一招一招躲开上前来的胡人。

    她往戈壁边缘跑,伤口还在流血,发丝微微凌乱,嘴角又血,狼狈无比。

    刚骑马栽她的那位男子,喊了一声,“将军。”

    “他想跑。”

    曲清茉唇色苍白,佝偻着腰往外小跑,回过头来,一眼看见骑着高大骏马的男人,一双幽深黑眸冷冷看她。

    不知怎的,曲清茉看见那双眼睛,心里抽疼了下。

    脚被荆棘割破,血液在往外流。

    那些匈奴人竟无一人追上来。

    眼皮跳了下,曲清茉回头看他。

    男人持弓,一箭瞄准对着她。

    心脏砰砰跳,曲清茉看着他,眼尾通红,马尾的黑发散落在颈侧衣服上到处都是斑驳的血迹,孱弱无比。

    一双杏眼清澈漂亮,眼底有哀伤和不易察觉的恐惧。

    那一剑对准她心脏,随时可以要了她命。

    想起爹爹和娘亲,曲清茉眼眶微微湿润,她看着男人的眼睛,眼底倔强一览无余。

    她接受死亡。

    “特……将军。”拔延真看向男人,“他不愿意跟我们回去。”

    压着伤口,曲清茉一步一步往前走,此刻她只想逃离这里。

    黑漆檀木做好的弓,由上好的皮毛制成的护区,弓弦绷紧。

    载他一路的男人喊她,“你别跑了,你出不去戈壁的!”

    心里知道希望渺茫,可是就算死,曲清茉也不愿待在这里。

    她回头凝视那双眼睛,弓箭锋利,随时能取走她性命。

    往前走了一步,曲清茉听到一声极细微的空间划破声,夹杂着风声。

    “唰!”的一声,他射出了那一箭。

    闭上眼睛,整个过程不及一秒,耳边传来一阵疼痛,箭尖沿着曲清茉耳边擦过。

    “滴答”,粘湿的血液滴落。

    曲清茉睁开眼看向那高高在上的男人,眼底惊恐未定。

    他的嗓音,低哑,冷漠,“回来。”

    呼吸微滞,一瞬间,曲清茉几乎体会到濒死感,周围一切都是冷的,冰冷的流沙,冰冷的阳光和那人冰冷无比的眼神。

    冷淡一声,威严不可抗拒。

    而那支箭,直直的插在身后的沙地中,离她不过五厘米。

    太精准了。

    如果她再往前走,她会没命。

    眼泪不知觉往下掉,生理上的恐惧无法克服,曲清茉咽了咽口水,纠正袖子,一咬牙,往回走。

    拔延真驾马过来接应她。

    手臂红肿,曲清茉一手被拔延真掺着,他以一个好兄弟的姿势架着她往回走。

    “你为什么要逃?”他汉话说得不是很好,有些异域口音。

    “将军在,没人能逃跑。”

    “你剑法不错,降了我们,我们会给你封功赏爵。”

    “跟着我们,不好吗?”

    皱了皱眉,曲清茉想到他们今天屠城的场景,恶心得就想吐。

    她一把推开他,“不需要。”

    “我是大祁的人,永远不降。”

    拔延真没注意,还真被往后推了一下,踉跄了下,他笑起来,露出一排大白牙,“好兄弟,有志气!”

    “你这个朋友我交了!”

    “我最欣赏这样的男人,没想到你们汉人也有你这样有血性的汉子。”他笑起来没心没肺的,“就是,兄弟,你长太好看了。”

    “我还以为是个白面书生。”

    一手压着肩上的伤口,曲清茉咬着唇角往里走。

    拔延真一路跟在她后面,絮絮叨叨没完,“将军不杀你,就是等着你归顺投降,等到了王帐,给你军功,我们以后一起并肩作战不好么!”

    “对了,你怎么称呼?”

    “你还放走了郡主,你不知道我们这次去的目的就是为了她吗?”

    “将军生气了,但他没杀你,我很好奇他看上你哪儿了。”

    “闭嘴。”耳朵疼,曲清茉握紧剑,沿着骑兵让开的队列,她走到那被人称作将军的男人面前。

    黑色作战盔甲服,银色面具把脸遮挡完全,只余那双眼睛,冷漠,毫无波澜,窥不出一丝情绪。

    一手掩住袖口,曲清茉抬头看他,“你带我回你的王帐,想要干什么?”

    她嗓音沙哑,额间一点很浅的红色印记,嘴角有血,柔嫩的手腕上也全是刀伤,脸色苍白无比。

    “想要什么?用我威胁我爹爹?还是带回去羞辱我?”

    “你这样做没有用。”

    周围人都屏住呼吸,约莫没人敢这样质问他们家将军。

    指骨修长,男人低垂眉眼,玩味又淡漠地看她。

    心跳很快,曲清茉调整了下呼吸。

    “回答我!”抬手,曲清茉出手很快,拿出藏在袖子里的匕首抵在他腰间。

    周围骑兵瞬间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妄动。

    “呵。”低沉一声。

    刀尖往前压了一寸,穿透盔甲最柔软之处,刺进皮肤里,血液流出。

    拔延真错愕又恐惧,“小兄弟,小白脸兄弟……你干什么?”

    曲清茉一臂抓握住他的手臂,“我要上马。”

    男人抿了抿薄唇,顺势拉了她一把。

    曲清茉坐在他后面,匕首仍死死抵住他腰,“放我回去。”

    “不然,我……”

    “怎么?”他声音里听不出丝毫恐惧。

    “我杀了你。”约莫受伤了,力气不足,曲清茉这声声音很小,干涩无比。

    “将军……”周围的突厥士兵有些慌乱。

    男人没动,“嗯。”

    “往外走。”曲清茉一手掣肘住他,慢慢摸索,想把刀放他脖子上,她努力克服失血带来的眩晕感,“送我回石岐镇。”

    “让他们别动。”曲清茉开口。

    他抬了抬手,周围持长枪的骑兵都谨慎的后退了几步,给他们让开一条路。

    拔延真看得目瞪口呆,“特……将军!”

    男人倒也真配合,驾着马往前走了几步。

    曲清茉一手搭住他宽阔的肩,体力有些不济,放在他腰间的刀仍没半分松快。

    “快点。”她声音很低。

    “杀我?”马走了几步,突然停下来。

    接下来一切几乎是瞬间发生的,曲清茉甚至没反应过来发生什么。

    那把横亘他腰间的匕首,瞬间被一只大手夺下,血珠沿着拇指往下流。

    男人取下手套,嗓音冰凉:“嗯?”

    曲清茉伸手去夺刀,她的剑法有招数,伸手往前一击,他偏了下头,一手握住那匕首,速度极快地一下削掉了她半缕头发。

    曲清茉下腰横在马背上,头发系带随之断裂,一头如瀑的黑发垂落,配着眉心浅浅的红色印记,漂亮绝尘。

    周围一阵惊呼。

    曲清茉捂住耳朵,风沙起,长发在风中飘扬,白皙脸庞满是倔强,她没什么力气,只回,“我输了。”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拔延真还有点懵,“将军,他怎么是个姑娘啊?”

    “想死?”男人睨了她眼。

    曲清茉在心底骂他,她才十六岁,怎么会想死。

    “人都会死,当俘虏,不如战死。”声音越来越细弱。

    面具下的眼眸深邃,瞳仁漆黑,“你没资格。”

    头昏沉,曲清茉看着他把玩匕首,撑在马背上,头痛欲裂,天旋地转。

    “那你早晚会死我手上。”放了最后一句狠话,曲清茉昏过去。

    拔延真牵马前来,对面前的男人做了一个礼,“将军,她怎么办?”

    擦了擦指节的血液,他抬手直接把曲清茉扔过去,冷冷一声,“回王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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