毋澍让虬江先行去寻祁成他们,自己留在了祁韫这处;

    越过屏风,她看见了祁韫略显平静的面庞,已经许久没有见到他这般安宁了,生死寂或许正在缓缓被解。

    她仍是在回想方才虬江说过的话,又看着踏上那人苍白的面容,沉思片刻,面上划过了一丝异色;

    ……

    天明之时,祁韫缓缓睁开了双眸;

    他下意识抬手抚上心口,胸腔与血液经脉中的种种不适,一夜之间,似乎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轻轻抬手感受着内力流动起来的畅快感,目光停在了榻边双眼紧闭着的人身上;

    再不敢轻易动了,他深怕惊醒了这只安静的银蝶;

    他的眼中这人周身,似乎镀上了一层耀眼的银光,仿似下一刻便要生出羽翅跃飞而去。

    近日来的半梦半醒,患得患失,让他陷入了久久的恐惧中,难以自拔;

    因为他总是重复不间断地梦见自己孤独走完一生,无比真实到令他感到阵阵凄凉;

    那个世界,他与她,没有聚首,没有患难,没有欢声笑语;

    甚至到最后,他又无比真实地看见了冰天雪地里,对方惨败而又无比冰冷的尸体;

    中间还经历了一段很长很长的时光,许多事情却无论如何也回忆不起来了。

    二人就似这般相对静止;

    屏风后只余下静谧,甚至能听见对方炙热的心跳之声;

    他沉浸在其间,舍不得打断;

    醒着的觉得是守护着至宝;

    熟睡的却是连梦中也惊怕对方未能化险为夷,于是那双细眉微微蹙了起来,长睫也随之不断颤抖着;

    祁韫忍不住伸手覆了上去,轻柔地想要将眉间的微皱抚平。

    只在之间接触到对方皮肤的瞬间,她立时便从梦中惊醒,下意识抓住了那只有些冰凉的手;

    “是我……”

    四目相对的瞬间,他笑得温柔又有些无奈;

    毋澍却愣了一瞬,梦中,这人这般笑过之后,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于是,她下意识紧了紧握住对方的手,仿佛是想要确认这不是在梦中。

    祁韫靠近,伸出另一只手轻抚她皱起的眉心;

    “在想什么?”

    她感受到对方的气息靠近,不禁手一松,下一刻却被对方拥入了怀中;

    “我无事了,澍儿……”

    被迫趴在对方肩头的她,鬼使神差地没有动作;

    祁韫感受到了她没有抗拒,更加用力地拥着,似乎要将她融入自己的身体一般;

    毋澍感觉自己的心跳愈发快,似乎下一刻便要跃出身体来了,有些慌忙地要将祁韫推开;

    祁韫以为是自己太过用力了,放开了手;

    她抚了抚心口,缓解了一会儿,才开口道:

    “你再不醒,我可真的不打算救你了。”

    他掀开被褥,坐到了她身旁;

    “当真?”

    “嗯!”她盯着脚尖出神,毫不犹豫地应着;

    “早知我便不要这么快醒过来了。”

    她又皱起了眉头:“你……”

    “梦中的你,从来都不会口是心非,从来都孜孜不倦,还有,不会骗人……”他也不知为何,脱口而出这些。

    她反驳道:“你是说我口是心非?没耐性?还有,我骗谁了?”

    他双手扶上她的肩,认真地道:

    “我,对我。”

    “日后,有什么都要与我说,我都信你,好不好?”

    她看着对方深邃的眼神,莫名地便点了点头;

    “还有……”

    “公子!啊!你终于醒了!”

    祁韫的话被某人鬼哭狼嚎的喊声打断,

    祁成飞扑过来,几乎是快贴到了祁韫身上,他见祁韫面色十分难看,大声道:

    “公子你可还有哪里不适?快快,姑娘快帮我们公子看看!”

    祁成自顾将祁韫上下左右检查起来,连后脑勺都未放过;

    “公子啊!你都不知这些日子,咱们过的都是什么日子,那是夜以继日地守着啊,生怕……,额,幸好幸好有毋姑娘和……总之,都得多亏了毋姑娘了!”

    毋澍眼神示意祁成别说了,说不出好话来;

    祁成真情流露的时刻哪有空隙观察她的神情,于是继续嚎啕着,不顾一旁二人的死活。

    祁韫就那般面无表情地任由祁成动作;

    毋澍想要偷摸溜走任这对主仆叙旧,然而右手却死死地被人扣住了。

    她咬着牙,几乎是用腹语道:“缝……棵。”

    祁韫投来“友善”一笑,并未有要放手的意思;

    此刻祁韫的内力早已恢复,没有体力还有内力,二人旗鼓相当,她是进退不能;

    “够了。”

    祁成的鬼哭狼嚎终于被祁韫彻底停住了;

    门外,铃兰与虬江纷纷都赶了来,还有闻连,不知何时也到了扶光院。

    “怎么了?怎么了?”

    “太好了,人醒啦!”铃兰与虬江异口同声地道;

    闻连与祁韫对视一眼,含笑颔首,多年相处,二人早已习惯心照不宣;

    铃兰过去一把拉起了抱住祁韫的祁成:

    “喂!你一个大男子汉,挂在你们公子身上做什么?还不赶紧去帮他安排些吃的来!”

    祁成依依不舍地被铃兰拉着出了门去;

    虬江也讪笑着退出门去了;

    闻连一副“二位继续”的神情,出门时顺便将门带上了。

    毋澍莫名,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祁韫,最后无奈摊了摊手:

    “我,你?他……们?”

    祁韫挑眉,不发一言;

    她趁这空隙挣开了手来:“赶紧更衣,卧床许久,需要及时疏通疏筋骨。”

    “还有,祸患,不可留。”她提醒道;

    她不会插手,但是他如果再放纵下去,下一次那些人绝对会再下杀招,更甚于此次。

    祁韫颔首,面色沉了下去,开始盘算起来;

    半晌,他道:“嗯。”乔鸢此人,比他想象中的还要沉得住气,见缝插针的本事愈发强了。

    ……

    丹荦院

    “主子,他们得了咱们的提示,找上了暹罗的人。”计划里面,这只是他们抛出去的一个诱饵;

    “本以为不会有所获,却是柳暗花明……”玄列只觉莫名,难不成那人真的有如神助?

    他上次本就有些不甘,没有人能抵挡得住千机箭的第一击,那人上次不仅尽数歼灭了他派去的一等一的密卫;

    他去善后之时,发现了千机箭并未虚发;除非那人有几条命,否则不可能从千机箭的蓄力一击中成功逃脱。

    此次更是,祁家那人主子并不想让他现在出事,可那姑娘仅凭借一己之力便轻易化解了这场危机……他实在是难以接受。

    玄煦好似没有多大的情绪起伏:

    “许是天意吧。”

    “围猎将至,还有许多事要安排,莫要在其他地方多费心思了。”

    玄列垂头应:“是。”

    不知为何,他总是觉着那少女的存在是一个巨大的变数,他不动声色观察着玄煦的面色;

    这种感觉很奇妙,他好似有些针对那少女了,分明只是平平无奇的方外之人;

    可他发现,自己不知从何时起将那人看作了自己的对手。

    许是她屡屡化险为夷,许是她不凡的身手,许是……主子对那人的手下留情;

    这些统统都太过于令他在意;

    还有,三年之后便是云笙这把暗箭该出世的日子了,这人的存在简直是完完全全盖去了云笙的光辉,只怕届时根本难以得到晋安帝的青睐与信任;

    云笙无法顺利走到那个位置,那么他们这么多年花费在她身上的心血便等于白费了,不但如此,众多筹谋都会缺少最有力的助力。

    与暗中之人的心照不宣,睁一眼闭一眼,本质上是与虎谋皮,未来对方站在哪一头还未可知;

    所以,他们一开始便对云笙这个身份抱着极大的期待;

    他愈发觉着错过了那人,是他此生做过最后悔的一件事;主子未曾亲口说过,但他能从细枝末节感受得出;

    原本以为勤能补拙,可云笙明明天资聪颖,亦够勤奋,仍是远远落后于那人;

    他几番衡量之下,才选择建议主子允许自己出手;很显然,主子也考量到了这许多,才默认了下来动手的计划;

    可不但未成,反而还见识到了那人如今的强大莫测。

    玄列觉不容许任何人阻挡主子踏上征途的步伐;他本该立于万人之上,本该心无旁骛地实现他的远大抱负;

    自己甘愿做一把利剑,为他铲除一切不利因素,并且会陪他到最后;

    作为见证者,作为拥护者,作为守护者,至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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