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妃嘱咐不过阻她一会儿,无故禁足良娣,若是二娘告她一状,她也吃不消。

    二娘从角门踱步而出,天空已有烟花炸响,转瞬即逝的美丽。二娘被贤妃的话惊扰思绪,她在想这些熟悉的话到底是谁在传授,竟能做到在全体女性中传颂。

    她越走越偏僻,宫中有体面的主子此时都在看焰火。而忙碌的奴仆也会放下手头的事,驻足观赏片刻。

    冲天的焰火,打通了人世间的迷障,因为谁都能抬头仰望她的美丽,不因身份有别。

    赵怀释一路寻找到宜坤宫,又按照侍从的指示往冷宫处走。

    二娘抬头望着黑沉的天空和烟花,有人站上墙头,笑意盈盈,“没想到我最后的时光还有人相送,虽不知你名姓,但我想送一首诗给你。”

    二娘望着她,那女人在此寒冬腊月里穿着单薄,赤足而立,双脚被冻得通红,但她笑容满面,告诉二娘,“今天,我便要回家了。”

    “这首诗送给你。”

    她对着焰火像是一名游吟诗人,她在墙头起舞,她吟唱道,“命运之神没有怜悯之心,上帝的长夜没有尽期,你的□□只是时光……”①

    她伸出手,对着天空炸响的烟花,长叹道,“不停流逝的时光,你不过是每一个孤独的瞬息。”

    这不是古代诗,这里也没有上帝。

    二娘泪流满面,跑过去,伸出手,“老乡,别走,别走……”

    她一跃而下,在古代的宫墙上留下自己的印记,若是一直未修缮,后世的人们或许会疑惑此处的凿痕。

    他们不会知道这是一个游子思乡的灵魂和被禁锢的□□撕扯的痕迹。

    有人抱住二娘,捂住她的眼睛,不让她看到扭曲的还在颤动的躯体,血溅得四处都是,周围侍候的宫人害怕的跪下。

    后宫自戕污浊贵人之眼,怕赵怀释怪罪他们。

    二娘在他手掌留下一片潮湿,赵怀释轻柔的安慰道,“别看,也别怕,我在这里。”

    二娘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头一歪,在他怀里晕过去。

    正好宴会也要结束,赵怀释先行将人抱上马车,留下人,“告诉太子妃,孤身体不适,和良娣先行回府了。”

    二娘昏睡的并不安稳,她沉入一场梦魇中,汗湿长发,口中不知呢喃着什么。

    赵怀释让人煮来安神汤,一口一口喂她。

    很快就有人将那自杀宫人调查的一干二净,“是戾太子的后妃之一,他死后,就关在后宫中,平时都有人照料。”

    赵怀释问道,“可有家人?”

    施行道,“没有,一家都被戾太子刺死了,玩……那个游戏的时候。”

    戾太子的猫鼠游戏,人躲他找,找到了就被他虐杀而死。后来一度成为忌讳之词,大家都会说那个游戏。

    赵怀释便道,“将人尸骨收敛,好生安葬吧,省的二娘醒来看到了伤心。”

    他摸摸二娘的额头,还是有些发热。

    安神汤药发挥作用,二娘睡得稍微安稳些。

    梦中,二娘还在吴山村,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她看到自己拿着刀刃往自己身上划,甚至感受不到疼痛。

    她准备在十八岁的生辰结束自己的生命,因为这些年她毫无归属感,无时无刻不在想回家。

    直到周启敲开她的门又离去,在她下定决心前,却捡到了赵怀释。

    她就如找到救命稻草般忽视所有的漏洞,将在这世界的锚点放置在他身上,给他毫无根基的爱意与包容,只为让他停留。

    一直到和他到京城,暴露自己是太子,她收回自己的情意,抽身离去。

    可是离开之后呢?她可有想过?还是想找一个吴山村那样的地方静静死去吗?二娘想到赵怀释,他曾怜惜的亲吻那些伤疤,二娘说是劳作时不下心留下的伤疤。

    赵怀释是不是也与她一样,在寻找存活于世的意义呢?

    二娘在记忆里看到赵怀释扎葡萄架的身影,梦里她说此葡萄甚酸,赵怀释却说,要多加侍弄,才能有甜葡萄。

    她就沉睡在那院中的摇椅里,日来月往,斗转星移。

    直到有人推开那扇门,走进她的小院里,拿着一方红盖头问她,“二娘,可愿与我成亲?”

    而她笑着盖上,微微点头。

    有人喟叹,是你选择的人呐,是你招惹的他,好聚好散吧。

    二娘眼眶湿润,滑下泪来。赵怀释将她泪揩去,下巴上冒着胡茬,二娘已经昏睡三日,他也守了三日。

    太医颤抖着把脉,“良娣脉搏已经平稳了,人应该早醒了才是。”

    赵怀释指着外面,“滚!”

    他踹走凳子,“都是这样说,都是说早醒了,可是二娘她,明明还睡着。”

    施行程崖对视一眼,皆有些骇然,太子此时竟有些疯癫之态,二娘竟对赵怀释如此重要,让他失态至此。

    就在此时,床上有些声响,细如蚊蚋,“水……”

    赵怀释急忙回头,颤抖着手端起床头的温水,拿勺子喂给她,不知不觉泪流满面,“二娘,你终于醒了,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

    二娘抬手将他泪水擦去,“怎么会,赵怀释,我们要纠缠一辈子。”

    两人相视,泪水明明充盈眼眶,却在模糊中感受到对方的情意,赵怀释和二娘交颈抱在一起,感受对方的心跳。

    二娘醒过来,东宫诸人都能喘口气了。

    这几日不是听到太子殿下的怒吼就是听到砸东西的声音,实在是可怕。

    赵怀释抱着失而复得的二娘,直到二娘嘶哑的嗓音道,“行了,别抱了,我都要饿昏了。”

    赵怀释赶紧传膳。

    二娘洗漱完,对着满桌子菜细嚼慢咽,不时抬头回应一下赵怀释炽热的目光。

    她吃完饭擦擦嘴,握紧赵怀释的手,“我们去走走。”

    赵怀释受宠若惊,被她握住的手都显得沉重。

    二娘道,“这次受惊,我的魂魄到地府,阎王爷问我,你这辈子可有珍视之物?我回到了吴山村的小院,你带着红盖头推开门,我对阎王爷说,我的珍视之物来了。然后我就醒来了,睁眼就看到了你。”

    两人交握的手收紧,“赵怀释,其实是我离不开你。这么些年,只有你走进了我的院子,给我安心之处。”

    赵怀释听到二娘的情话,心潮涌动,“二娘,你也是第一个说要陪我一辈子的人,一刻都不能少。”

    二娘摇头一叹,“怎么救一个人反倒救成了冤家,这真的要胡搅蛮缠一辈子了。”

    赵怀释心中欣喜,听到二娘松口比让他做主考官时还高兴。

    二娘将人领到小白刨开的围墙处,“呐,本来打算走这里跑路的,现在我想通了,你把这里封起来吧。”

    小白在她脚下嗷嗷叫:这可是我刨了许久的,你说封就封。

    二娘摸摸她的头,“小白,别出去被人抓走了,好好呆着哈。”

    赵怀释心中巨震,他郑重问她,“真的要封起来吗?”

    二娘点头,“当然,小白若是跑出去了,那就找不到了。”

    赵怀释去看施行程崖,两人领命。

    两人又踱步到高台处,二娘问赵怀释,“那名女子……”

    赵怀释将自己所调查到的事情一说,又道,“我已让人好生安葬了,二娘,别伤心,你也是凑巧送她一程。”

    二娘点点头,“生命易逝,该多保重才是。”

    两人回寝宫,二娘身体还有些虚弱,在床上纯盖被聊天,二娘问赵怀释,“你第一次见我是哪次?怎么想的?”

    赵怀释第一次见她并不是来周家学写字那次。

    “你来我这学字,那是第二面,我之前在院子里晒太阳,透过缝隙看见你,你正在椅子上呼呼大睡,心想真是坐没坐相,睡没睡相。”

    二娘回想一番,“那是周启还挡住你,原来是怕我看到你。”

    赵怀释捏住她的手,“他是忠心之人,替我引开追兵后便不见下落,我派人去寻过几次,都未寻到。不过也未见他尸骨,也是好事。”

    二娘心头一颤,险些落下泪来。她问道,“他父母真的去世了吗?”

    周启其人,全家从吴山村出发遇上悍匪,只剩他一个,被太子牙人买进府内,教授武术,细心培养,充作亲卫。

    一路被追杀,无处可去时,周启提议回他的家乡,旁边一户人家心善,他与那家女儿又有娃娃亲,定会收留他。

    赵怀释身有重伤,还打趣他,“正好回去成亲。”

    周启却摇摇头,“不能耽搁她。”

    连夜奔逃,终于回到周启日思夜想的吴山村,见到日思夜想的人。而赵怀释,也在这里遇见他的命中注定。

    赵怀释道,“他进府时便是一人,听说是路遇悍匪,家人都去世了。”

    二娘叹口气,“当年他们离开,我们全家相送,都是希望他们能找到好出路,有个好前程。”

    赵怀释摸摸她的头,“二娘心太软,是世道多艰难。”

    二娘握住他的手,“那就让我们一起,将世道变得好些。”

    赵怀释点点头。

    陈锦瑟听说良娣醒后与太子更是情浓几分,招来一个不起眼的侍女,问她,“良娣那还在问你要药吗?”

    侍女点头,“桃红前日来拿过一回。”

    陈锦瑟扯出笑,这才有意思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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