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定是这里吗?”漫无边际的黑暗里,忽然亮起莹莹的鬼火,那是手电筒刺目的白光,如利剑一样穿透黑色的幕布。拿着手电筒的人四下环视,追寻任何可疑的痕迹。

    “名侦探的推理什么时候错过?而且这里有没有人、有几个、藏在什么地方你应该十分清楚,明明在入口之外就了解了一切,用手电筒做什么?这种级别的犯人,根本不值得谨慎地掩饰一下好不好。”

    “你也知道我能知晓行动的仅限于生命体,非生物的存在不会在我脑海中浮现。荒废了许久的地下车库难保有什么摇摇欲坠的钢筋或散落满地的垃圾,既然是烦人的大本营生活用具更是必不可少,一会儿行动时被这些影响了可不好。”

    “每次都是。一个念头就能解决的问题偏要动手动脚。”

    “结果一样的话自然要让消耗最小啊。”

    “哐当!”似乎是什么金属罐子倒地的声音,在除了两人的对话寂静无声的空间异常响亮。想逃?江户川乱步和星河雪鸢不约而同地冷笑了一声。负一层的停车场自然不会有窗户,唯一的大门在十分钟前就已被他们牢牢锁死,想要重回地面,只能靠星河雪鸢身上的钥匙,犯人们如同瓮中之鳖。

    狩猎,开始!

    五个小时前。

    “咚咚咚。”

    正收拾东西准备下班的武装侦探社众人皆是一愣,彼此对视着。此时已经过了侦探社的营业时间,按理不需要再接受委托,横滨的居民也都知道规矩,不会选择在这时找上门,那么现在是什么情况?平日里紧急事件虽也发生过,只是今天……实在不想加班啊。

    “那个……”中岛敦面对着长久的沉默,终于忍不住出了声,“再怎么样,把客人晾在门外始终不太好吧。”

    “没错。”泉镜花附和,却立即微微皱了皱眉,“不过在这个时间的确有点烦人。”

    “去问问发生了什么,如果不是重大事件的话就沟通一下,委托人也会理解,允许放在明天……唉唉唉!直美!别!”谷崎润一郎一边说一边受着自家妹妹的“摧残”,其余人都选择眼不见心不烦地挪开视线。

    “有什么关系嘛哥哥大人。”谷崎直美一点都没有收敛的意思,反而更加大胆的在哥哥身上动手动脚。

    “直美!委托人就在门外注意一点。”国木田独步终于还是看不下去出面制止,虽然没有任何的效果,“敦和谷崎的话有道理,还是先听听发生了什么。”

    “那我去开门。”宫泽贤治小跑向门口,所有人都停下了手里的活,注视着他前往的方向,祈祷前来委托的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

    然而事与愿违,门被打开时大家的眼皮都挑了挑,因为映入他们眼帘的是一身日本刑警的制服。

    “在这种时候打扰真的是非常抱歉!”面容清秀的警官表情腼腆地深鞠一躬,侦探社众人的气也消了一半。

    “非营业时间前来打扰的后果可是很严重的哦~”诡异的身影冒出,阴森可怖,国木田独步见状只觉得脑袋疼。怪不得刚才觉得少了些什么,这个混账不知什么时候溜到门后藏了起来,只等这一刻。

    “唉?!”面前的男人脖子上缠满绷带,表情严肃,威胁的话语从他口中以轻佻的口气突出,莫名毛骨悚然。江口铭辉咽了口唾沫,双腿颤抖地向后退了几步,显然是第一次和武装侦探社打交道。

    “太宰!”国木田独步上前拽住自家搭档的衣领将他扔向一边,转头向江口铭辉道歉,“抱歉给你造成了困扰,这家伙完全不用在意。是发生了什么紧急案件吗?”

    “国木田你怎么能这样!”太宰治换回吊儿郎当的面孔抱怨,“我记得你的笔记本上排满了今天的行程,计划被突然打乱你就一点怨气也没有吗?”

    “太宰——”国木田独步今天一再提醒自己不要在如此重要的日子对这个蠢货发火,但还是忍不住选择了爆发,“下次再偷看我的笔记本我就让你去死!”他即刻冲上去对太宰治拳打脚踢。

    “那个……”江口铭辉目睹着眼前的“内讧”现场,更加迟疑,心想自己到底该不该把案件说出口。

    “你讲你的就好,不用在乎他们两个啦。”侦探社辈分最高的江户川乱步终于看不下去开了口。真是的,一个两个笨蛋,只会给社长丢人。

    江口铭辉小心翼翼地观察其他人的神情,发现他们对这场闹剧的主角毫不关心,便也选择无视那两个活宝开口:“此次前来的确是有件案子,必须尽快解决。”

    案件本身很简单,只是恰巧摊上了玛丽苏小说的狗血剧情。女高中生不在家时有小偷入室盗窃,偷走的钱正是女孩外婆的手术费,如今急用,所以找上了武装侦探社。江户川乱步和星河雪鸢顺理成章地出发查案。本来警视厅要请的也只是他们两个,倒是让其他人松了口气。

    看似简单的案件查到最后却发现犯人是著名抢劫团伙的一员,决定借此将他们一网打尽,顺着线索搜到了他们的大本营——郊区荒废的地下停车场。警视厅提出过武警进去实施抓捕的方针,两人在瞬间拒绝,选择了只身进入敌巢。

    “值得吗?”江户川乱步的音调骤然提高,转变了谈话对象,“□□所剩无几,逃生工具三天前损坏还没修好,就算带着红外线夜视眼镜出去了也会被警察包围。这是最后一次机会,投降自首吧。”

    无人回应。老式挂锁在门上连续拍打了几次,显然犯人在发现自己无路可逃且被摸清了一切后也不想屈服。也是,辛苦抢来的钱不可能这么轻易地放弃啊。江户川乱步和星河雪鸢并不感到紧张,哪怕知道此时的寂静便是暴风雨前最后的安宁。

    寒光闪过,□□不足补给不够不代表冷兵器也没有。抢劫团伙中的一人率先出手,手中匕首直指江户川乱步的动脉,却在刺中前一刻遇到了阻碍,似钢铁般坚硬又似牛皮般柔韧,使出全身力气也做不到继续前进半分。

    “防御系异能!先解决另外一个!”既然在横滨混了这么久也见过点世面,对方迅速收回匕首,再次隐入黑暗。

    江户川乱步转身向墙角走去,头也不回地把空旷的战场留给星河雪鸢一人。作为通常情况下只动脑子的文职人员,他的武力就算不是负数,最多也只够保全自己。

    空气微微震动,那是物体高速移动带起的波纹。星河雪鸢左手前伸挡住袭来的拳头,右手扣住来人的手腕,将他从身体右侧向后荡去,连同身后想要袭击的人一起远远抛出。

    右脚后撤一步避开刺向脚踝的水果刀。上半身向左转90度并后仰,飞来的太刀斩断她飘舞在空中的发丝,继续向前方前进,瞬间传来“啊”的惨叫声,大概是误伤了同伴。星河雪鸢双手顺势向后下腰撑地,双腿腾空,下一秒原先左脚的位置上打火机耀眼的火光一闪而逝。

    先前被甩飞的两人还趴在地上没回过神,星河雪鸢就一个滑步出现在他们身边,两记手刀砍在脖颈,二人瘫倒在地。

    剩余几人心中警铃大作,意识到这个体型瘦弱的女人体术高超,可为时已晚。星河雪鸢向另一个方向跑去,手刀再次解决一人。

    “砰!砰!砰……”子弹高速驶离弹夹划破空气,呼啸着飞舞追逐,远处扔打火机的人在几秒内打完了所有的子弹,密集的弹雨扑面而来。星河雪鸢的身影纹丝不动,没有半点闪躲的意思。她伸手取下腰间的折扇张开挡在胸前“叮叮当当”响成一片,趁着子弹的空隙挥手将扇子扔出,金属切割的声音分外刺耳。闷哼传来,星河雪鸢把飞回的扇子挂回腰间,几个呼吸间将最后一人放到在地。

    “搞定。”

    白光亮起,突如其来的光明让两人都眯起了眼,几秒钟之后才逐渐适应。四下的景象一览无余。墙边散落着成堆的钞票,角落里各种垃圾堆成了小山,大小各异的保险柜整齐地排列,凌乱、有序两个截然相反的词语在这里体现得淋漓尽致。

    江户川乱步手按电灯开关,冷眼看着地上的五人,用意料之中的语气嘲讽:“我们应该给过你们机会,是你们自己放弃的。”

    “走吧。”星河雪鸢笑笑,“剩下的就是警视厅的活了。”

    江户川乱步与星河雪鸢对视一眼,便明白了她心中所想,一言不发地跟了上去。两人路过一个保险柜时星河雪鸢停下脚步,江户川乱步也随之站立,目睹身边的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打开柜门把里边的人拖出拷上手铐击晕的全过程,总时长不超过三秒。

    “哈——”江户川乱步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这回是真的结案了。”

    厚重的木门被拉开又拉上,刺骨的寒风在刹那间涌入房内,原本昏昏欲睡的向井次冈顿时睡意全无,一抬头就看见一男一女在店内餐桌旁坐下,赶紧上去招呼。

    “两碗招牌拉面,一碗不要葱。”

    向井次冈一边在厨房里忙碌,一边好奇地支起耳朵听那两人的对话,想知道究竟是什么人在这种时候还在外面游荡。

    “这种时候就只有拉面店还开着了,将就一下吧……”

    不喜欢就不要来吃啊,挑三拣四的。不过拉面在年轻人中越来越不受欢迎了是事实,回来自己的店也只是因为现在只有这间店还在营业吧……滚烫的开水在锅中沸腾,上升的气泡在空气中轰然炸裂,腾腾的蒸汽让视线模糊不清。

    “现在回去做饭时间肯定不够,快点吃完回去睡觉……”

    似乎不是经常半夜在外逗留,今天出了什么意外状况是吗?听这语气像夫妻,看年纪更像是同居的情侣……莹白的面条入锅,滋溜的声音贯穿人耳,在不大的厨房里回响。

    “雪鸢你绝对是故意的,让那人以为自己逃过一劫,却在最后把他一把揪出来……”

    名字叫雪鸢?挺好听的,不过这对话内容怎么越跑越偏了。他们刚才是去参加了什么比赛还是……混浊的泡沫溢满水面,向井次冈用汤勺将他们轻轻捞出倒掉,添上一碗冰冷的清水,锅中暂时由狂暴恢复了平静。

    “乱步从一开始就知道他们是六个人而不是五个吧。从事之中都不告诉我一声,还真不怕他对我偷袭……”

    乱步?江户川乱步?敢和如此著名的推理小说家齐名的也不知是何等人物。敢情这两位刚才是去打架了?外表看不出来……青菜、萝卜、笋干等一一下锅,素白的面汤变得颜色丰富起来,一层薄薄的油漂浮在水面。

    “就凭你的能力会不知道哪里还有人?话说警视厅的效率真低,一晚上时间查案没用多久,全在路上跑来跑去了。”

    “警视厅也有警视厅的苦,善后工作很累的。不要以为谁都想你一样工作时只动脑子就能解决一切,日本第一的名侦探大人。”

    “少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以及,我是世!界!第!一!”

    “是——是——”

    “都说了不许用这种语气跟乱步大人说话,你怎么跟与谢野一样啊!”

    把面和配菜从锅中捞出放入两个碗里倒入面汤,在上面分别放上两个卤蛋,向井次冈端着两碗招牌拉面走向江户川乱步和星河雪鸢的餐桌。他已经明白了两人的身份,男的是侦探,女的大概是助理,刚帮警视厅解决完案件后找了个地方吃饭,既然不是什么恐怖分子就好了,不用再担心他们会不会把自己的拉面店拆掉这种愚蠢的问题。

    “不要葱是谁的?”

    “我的。”星河雪鸢回答。

    “请慢用。”刚出锅的拉面被摆上了桌。

    “我开动了。”江户川乱步和星河雪鸢一人拿起一双筷子便吃了起来。他们是真的饿了,前前后后共奔波了七个小时没有吃一点东西,这个日子又不好意思向警视厅要饭,早已饥肠辘辘。

    “好吃。”星河雪鸢赞叹。

    “的确。”江户川乱步难得地应和了一声。

    那是,向井次冈洋洋得意。这这条长街上是有他一家拉面店,只因为同行的人都知道顾客只要来他家店里吃过一次面,排再久的队也不会去别家店里吃,索性放弃与他竞争的机会,把店都开到别的地方去了。他当然不知道江户川乱步正是看出了这一点才同意在此吃饭,不然以他的脾气,就算再饿上三个小时也会等星河雪鸢亲自做饭或吃零食充饥。

    “多谢款待。”

    “欢迎下次再来。”

    “对了,大叔,”江户川乱步出门之前又回过了头,“作为对你拉面好吃的额外报酬——和老婆吵架了是要哄的,她此时正和儿子一起在家等你。”

    窗外的景物飞速掠过,明亮的白炽灯闪着刺眼的光芒,电子屏上绿色的字幕缓缓滚动,悦耳但不带感情的女声机械地一次次报着站名。

    夜深了,千家万户依然是灯火通明,电车两侧的座椅上两个身影互相依偎。

    江户川乱步拿出手机看了一眼,上面“1月1日1:49”的字样分外刺眼。这么晚了啊……跨年的那一刻估计两人正在漆黑的地下车库里办案吧。

    “作案可真不会找时间。”江户川乱步嘀咕了一句。

    星河雪鸢靠在他的肩上,一言不发,睡意朦胧。纤细的发丝轻轻扫过他的脖子,微微发痒。这时的她很乖巧,就像被与谢野晶子提前带走在家中等候的那两只猫。时光流逝,23岁的她还是往昔那个巧笑倩兮的女孩,只属于他的女孩。

    “元旦快乐。”这是他的祝福。

    “元旦快乐。”这是她的回报。

    “新的一年请多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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