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言道,金银珠宝遍安庆,花红柳绿在天香。

    江南最富庶的城镇是安庆,而安庆最大的销金窟是天香楼。

    此刻仇心柳和江云就站在这座销金窟面前——

    却进不去。

    造型各异的纸灯笼焉头搭脑地挂在门楣上,故意涂抹成艳红色的大门紧紧锁闭,上面是白色封条交叠贴出的大叉,大喇喇地写着“查封”二字。两个守门的官兵见到来人,立刻上前驱赶:“干什么?这里已经被封了!要找乐子去别地儿去!”

    此时月色当空,仇心柳抬头看了一眼黑漆漆的夜空,心里琢磨着这该是天香楼生意最好的时段,却没料到眼前是这么一副光景。

    她的眸色渐渐冷了下来。

    “发生了什么?”江云与仇心柳并肩而立,看着冷冷清清的天香楼,皱起了眉。

    他还记得江小鱼在九秀山庄眉飞色舞地和他们说起天香楼挂羊头卖狗肉的生意,也记得熊霸提起过作为江南第一青楼的天香楼每日迎来送往夜夜笙歌不歇的光景。

    作为仇皇殿分舵之一的天香楼,竟然被查封了?

    谁有这胆子?

    仇心柳显然没料到这一出,她转身拐进了街角。

    那是一条小巷的尽头,黑灯瞎火,不见五指,就连仇心柳那一身明艳的黄色宫装也被吞入了夜色。

    江云守在巷口,远远望向仇心柳消失的方向,没过多久,那一团漆黑里突然升腾起了几只荧光闪烁的飞虫,看似没头没脑地四散开来,也渐渐与周围的黑暗融为一体。

    然后仇心柳的脸又一点点清晰了起来。

    她走出巷口,冷冷道:“鬼知道出了什么事,等我找到柴方,一切就都清楚了。”

    “柴舵主?”江云记得在仇皇殿的典籍上看到过:柴方,安庆现任舵主。

    仇心柳点点头,“不错,他管的好分舵,竟然连门面都给人封了,我倒要好好问问他是怎么做一舵之主的!”

    “联系上了吗?”江云问。

    仇心柳咬了咬嘴唇,“还没有。”可随即她似乎反应了过来,饶有趣味地盯着江云看,“怎么?我用萤火虫发信号的秘密也被你知道啦?”

    “猜的。”

    “你倒不笨。”仇心柳冷笑一声,半眯着眸子打量起江云来。

    可仇心柳的视线还没来得及从江云身上扫一个圈,就已经定格在了他的身后。

    一个黑衣人悄无声息地冒了出来,半跪在地上,颈上还搁着一把明晃晃的秋水剑!

    江云的剑不知何时已出了鞘。

    那人连气都不敢喘一口,斗大的汗珠顺着额头往下落,浸湿了眼眶。

    “慢着!”仇心柳喝道,然后上前一步,拽下了黑衣人的面巾。

    “果然是你。”仇心柳冷哼一声,示意江云把剑拿开。

    可是江云没有动。

    仇心柳急了,“哎呀,死木头,他是柴方,自己人!”

    “你确定他是自己人?”江云慢慢地问出这一句话,却好似一记惊雷,炸响在仇心柳的心口。

    看着柴方那张脸,她突然觉得脊背发凉。

    “小姐!属下接驾来迟,罪该万死!”柴方的喉头几乎是贴着秋水剑的剑刃在滚动,丝丝鲜血从他的颈项间渗出。

    仇心柳却并不急着让江云把剑拿开了。

    “天香楼是怎么回事?”仇心柳慢条斯理地问。

    柴方抬起眼皮看了一眼江云那张陌生的面孔,拱手道:“天香楼失守,全是属下失职!但属下绝无二心,还请小姐莫要被他人挑拨离间!”

    “他人?”仇心柳的嘴角勾起了一抹玩味的笑,“你可知他是谁?”

    柴方沉声道:“属下不知。”

    仇心柳笑眯眯地蹲下身子,平视柴方,道:“那你这个舵主当得可真不称职。仇皇殿新任少主解星恨大驾光临,你竟然有眼不识泰山?”

    秋水剑下的身子陡然一震。

    “少主驾临,柴方有眼无珠,出言不逊,还请少主降罪!”柴方的一身黑衣已经湿透。

    江云一言不发,秋水剑依然搁在对方的脖子上。

    仇心柳站起身来,退后两步,上下打量了一番江云,道:“木头,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很像刑讯逼供的刽子手?”

    “……”

    “不过——”仇心柳点了点头,笑道:“这样也好,咱们就以天为盖地为庐,先来审讯一番吧。”

    “小姐?!”柴方睁大了眼睛,看着笑得干净无邪的仇心柳。月光洒在她身上,衬得她肌肤胜雪,笑靥如花,可那笑容转瞬即逝,转而笼罩在这少女身上的,是一层森冷的冰霜。

    “说详细点,天香楼到底怎么了?”

    柴方无奈屈居剑下,只能闷声闷气道:“三天前,安庆知府声称丢了一笔官银,查到咱们天香楼头上,说是在这儿被洗了,还说天香楼是洗钱同伙,里面的人个个脱不了干系,就把姑娘们都抓走了。”

    仇心柳皱眉道:“分舵其他人呢?”

    “都转移到了临时据点,属下见到小姐信号,冒险出来,就是想请小姐去新据点发号施令,指挥大家伙夺回天香楼!”

    “临时据点在哪?”江云突然发问。

    柴方听到声音从头顶上方传来,想抬头去看,奈何秋水剑已经割破了脖颈肌肤,再不敢乱动,为难道:“这……”。

    夜凉如水,冷风嗖嗖地穿巷袭来,仇心柳抱臂道:“你是不信他,还是不信我?”

    “属下不敢!”柴方颤声道,“临时据点在城南铁匠铺。小姐和少主,是否现在就随属下前往?”

    脖子前的压力陡然一松,江云收剑入鞘,道:“我们稍后再来。”

    柴方怔了怔,只觉得眼前一花,月光下有两道黄影翻过墙头,随即袭来一阵冷风,打了他一个哆嗦。

    这个秋初的夜晚,真冷啊。

    ------

    仇心柳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江云拽着手腕落在了安庆城外的绿野林。

    “死木头,你做什么?”仇心柳挣脱江云的手,跳出去三尺远,气鼓鼓地望着江云。

    江云收回脚下的秋水剑,随意砍倒几株竹子,从怀里掏出火折子,一边生火一边道:“你觉得那个柴舵主的话可信吗?”

    火苗在江云的拾掇下越烧越旺,仇心柳抱着臂膀凑了过来,顺势坐在火堆旁,一边烤火一边道:“看不出来,柴方这人我不熟,石豹和他倒是联系多。”

    说到此间,仇心柳转头看向江云,“你不是和石豹关系好吗?他没和你提起柴方?”

    我什么时候和石豹关系好了?江云心里莫名其妙,脸上却不露声色,摇头道:“没有。”

    “你不相信柴方?”仇心柳问。

    江云沉默不语。

    像是习惯了这种冷场,仇心柳双手交叉枕于脑后,优哉游哉地躺了下来,左脚搭着右脚的脚踝,有一搭没一搭地摇晃,仰头看着竹林掩映下的星空,道:“天香楼出了这么大的变故,若说安庆分舵里没有内鬼,我也不信。至于柴方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尚未可知。不过你的担心不无道理,所以你才不着急跟柴方回什么临时据点对吧?”

    江云点了点头,就当仇心柳以为这根木头什么也不打算说的时候,他却突然开口了:“以仇皇殿在安庆的势力,岂是官府可随意撼动的?”

    他这话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询问仇心柳。

    可是仇心柳对安庆知之甚少,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夜色渐深,月上中天,周公打了个哈欠,贴在仇心柳的眼皮子上,不一会儿已经从篝火的另一端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江云望着熟睡的仇大小姐,一时间哭笑不得。

    安庆分舵失守,柴方敌友未明,她倒是心大,还能睡个安稳觉。

    可对于江云来说,这一夜未免太过漫长。

    江小鱼之前说他探得了安庆分舵的一些情报,却不曾提起这些情报是如何获取的。难不成内鬼就是他的这位叔叔安插进去的?既是如此,江云自然是不希望揪出内鬼的。若能够借此机会,把安庆分舵一网打尽,倒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想到此间,他突然有些后悔提醒了仇心柳关于内鬼的事。

    可他不知道的是,看似淡定的仇心柳,早已在心中谋划了另一出戏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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