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摇摇晃晃,将帘外的光线摇碎了抹在风静塘脸上。

    “看我做什么?”

    风倾遥咧嘴笑道:“看……哥哥好看啊。”

    唉,她真是有眼福啊,身边的人一个比一个好看。

    风静塘微怔,随后笑了笑。那笑容温柔宠溺,却只稍稍停顿了片刻,便从他眼中剥落。

    他又一次移开了目光,侧身看了眼帘外:“快到了。”

    风倾遥闻言探身过去,还未看清帘外景致,就感觉哥哥往旁边避开一分,手却仍然帮她撩着帘子。

    “这边的景色还不错。”

    她转头看向他,见他神色温和,好像刚刚避让的动作只是单纯为了方便她看景色一样。

    她没有多想,又看向帘外,河水潺潺滚过石砾,绿树成荫掩着蝉鸣,好一派夏日景致。

    “确实还不错,哥哥这别院位置挑得真好。”

    风静塘笑了,又让她看了一会儿,便将帘子放了下来。

    “坐稳了,马上就到了。”

    很快,马车缓缓停下。他先下了马车,又伸手将她扶下,待她安稳落地后便松开了手。

    风倾遥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刚刚被他握过的手。

    明明手腕上还带着余温,哥哥待她也态度如常,可为什么她总觉得自那晚顾冉竹来后,她与哥哥似乎没有往日亲近了呢。

    风静塘的这处别院清幽雅致,亭台楼阁层层错进,移木成林,引水落池,嶙峋山石点缀,更添意趣。

    风倾遥将别院粗粗逛了一遍,处处合眼缘,亦处处合心意。

    “可还喜欢?”风静塘带着她走到一间厢房前,站定问她。

    “喜欢!哥哥莫不会是特意为我布置的吧?”

    她本是随便问一问,毕竟这别院布置起来并非一朝一夕,除非哥哥从一开始就比照着她的喜好来。

    风静塘只是笑,没回答,又转身引着她向里走。

    阳光错过他眉眼,一瞬擦亮的眸里并没有否认之色。

    “这是你的房间。”

    “这些……”风倾遥环视一圈,发现她的房间竟也被安置妥当,连被褥茶盏都换成了她常用的。

    “你要在这里住一段时间,怕你不习惯。”风静塘看着她,语气温柔:“还有什么缺的或者想要的都和我说,我让人给你送来。”

    风倾遥转身看向他,有些感动,又有点小无奈,便同他开玩笑。

    “哥哥将倾遥养得这么娇贵,以后倾遥嫁不出去该怎么办呀。”

    “那便一直留在我身边。”

    风静塘答得很快,她还不及反应,就见他眸色一凝,似乎无形中有什么坠落下来,将他的眉眼都压得低垂。

    “好像不能。”笑容在风静塘黯淡下去,阴影落在他眼下。他语气微沉,像在说服着谁:“你终究是要嫁人的。”

    午后的空气沉闷而燥热,一层一层缠绕在身侧,密不透风,像极了风静塘倏忽变化的情绪。

    哥哥怎么了呢?奇奇怪怪的。

    风倾遥不知他为何变化,正想着说些什么让他开心一些,结果视线一转,便看见了一旁缀满金黄珠玉果实的果树。

    “哎呀,我看到枇杷树啦!”

    风静塘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轻轻点头。

    “嗯,想吃?”

    肯定想啊!来这里的目的主要就是为了这枇杷树!

    她拉着风静塘行至树下,仰头看向两人高的果树,久远的记忆便穿过枝叶缝隙落在她眼前。

    “哥哥还记得小时候我们在乘风谷摘枇杷的事吗?”她眉眼弯弯,乐呵呵地道:“那时哥哥也还小,抱着我都够不着,后来还是用木棍连着网兜才摘到一些。”

    风静塘的目光从树上移到她脸上,勾了勾嘴角:“现在能够着了。”

    “嗯,但高处的会不会更甜一些啊?”

    风静塘瞬间听明白她的意思,又看出她的跃跃欲试,眼中终是带了一丝真切的笑意:“会吧。”

    “那哥哥还抱得动倾遥吗?”

    他没回答,只是笑着朝她走近,微微弯下身来,风倾遥连忙配合地抬起手。

    可就在他肩侧的发丝流泻而下,轻触过她脸颊,而后同他将要触碰到她腰侧的手一般时,他忽然悬停住了。

    风倾遥一愣:“哥哥?”

    离得太近,她的呼吸吹过风静塘的发丝,竟好似含了千斤力道,将它们倏然吹远。

    她抬头,见他收回手往后退了两步,动作称得上缓慢,她却莫名感觉到他有一丝狼狈仓皇。

    “想吃枇杷我让人给你摘,好不好?”风静塘垂着眼看她,语气仍是一贯的妥帖温柔。

    嗯?刚刚的异样莫非是自己错觉了?

    “这么热,我怕你到时候又折腾一身汗。”

    风倾遥张了张嘴,却还是将想问的话压了下去:“好。”

    随后风静塘便唤来心腹吴畏,很快,洗净的枇杷被送到二人面前。

    风倾遥拿起一颗刚剥到一半时,一旁的人便将一颗剥好的送了过来。

    她刚凑过去,可风静塘却没有像往日那般递到她唇边,而是轻轻放在了她面前的小碟上。

    “尝尝甜不甜。”

    风倾遥拿起来就扔进了嘴里:“唔……很甜。”

    “那就多吃点。”

    风静塘一直低着头,一颗一颗为她剥着枇杷,似乎一如既往,只是不再看她。

    直到夕阳西沉,他剥完最后一颗,擦净了手。

    在即将入夜的第一阵风中,他轻声唤了风倾遥的名字:“倾遥,我明早就回风府了。”

    “明早?!”枇杷甜润的口感尚在口中,风倾遥却莫名尝到一丝回酸:“不能再多待几日?哥哥不是说好陪我住两日的。”

    “是说好了。”风静塘声音有点低,未说完就陷入了片刻沉默,仿佛被这沉闷的空气捆缚,透着无声的压抑。

    “但……对不起。”

    他终于抬起眼,眼底的光摇摇欲坠,像是即将跌落苍山后的最后一缕余晖,挣扎着,仍被夜色吞没。

    倾遥,我想将你一直放在手心,可我知道,手心不够,别院也不够。

    只有足够强大,只有坐上那个位置,我才能真正的保护好你。

    所以,原谅我吧,现在还绝不是和赵东辰翻脸的时候。

    他想起顾冉竹来向他告别那晚别有深意地话:“静塘,你快要成亲了,你本该是她们遮风挡雨的屋檐,不要让三个人都不见天日。”

    风静塘攥紧了双拳,指甲深深地嵌进了肉里。

    他是不是……只能以哥哥的身份,陪她走一段路了。

    在这天色混沌之际,风倾遥只觉得有些莫名。

    又是错觉吗?她怎么觉得哥哥似有心事呢?

    难不成是要与问秋成亲,太过紧张?

    展开风静塘的来信时,夜色已经坠下枝头,爬满窗口。有夜风寻窗透入,吹起一缕幽香茶香。

    信中言,门中突发要事,不得已,他才离开。

    风倾遥将手中未动一口的茶轻轻放下,不自觉叹了口气。

    “换一壶热水吧。”

    一旁的婢女问道:“若是茶凉了,奴婢再去沏一壶来?”

    她摇了摇头,想要解释,却在窥见信上字迹时忽然觉得没有意义,只懒懒地撑住额头。

    “不用了,你先下去吧,笔墨也收起来。”

    身旁的婢女小心翼翼地看了她一眼,见她并未生气,也确实不打算回信了,便收拾好离开了房间。

    哥哥虽走得匆忙,但别院的人应该受过他的嘱托,平时也算是周到。

    可入夜后将她房中的茶水换掉这种小事,也只有哥哥会做。

    风倾遥心情复杂地合上风静塘的信。

    看来哥哥太过于惯着她,而她也似乎被哥哥的温柔蚕食了,才会对他离开的举动耿耿于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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