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这几日,陆柠每日都在自己的琉璃宫中,和从前过着别无两样的日子,这分明是自己最想要的生活,可如今真的身在皇宫之中,又觉得身边少了些什么,心里空落落的。

    在锦衣卫时,每日都会和顾衡一起吃饭,他面冷,话少,独独在与郭栾他们商议大事时才显得话多起来,陆柠每次都是单向输出,顾衡虽不主动说话,可句句有回应。

    不得不承认,此刻的陆柠还挺想他的,本来是只是为了活命才对他好,现在是真心实意的想每天都见到他。

    这时,脆果跑进来道:“郡主,郡主,顾大人来琉璃宫了。”

    听见顾衡来了,陆柠想都没想就跑了出去,嘴角弯的弧度比任何时候都显得开心,但她并未发现。

    顾衡左手扶刀,一动不动站在宫门口,陆柠从远处看着对方,他五官极为立体,日光晃眼,他稍稍眯了起来,显得整个人都在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感觉。

    放在早之前,陆柠早就躲得远远的了,如今也算是看得清此人对她是极好的,再加上一张英俊的非比寻常的脸,早就免疫了。

    额前碎发在途中扬到睫毛上,还微微喘着气,顾衡见状,用没有扶刀的手将她碎发取下,陆柠反射的闭了闭眼,然后又睁得老大。

    她故作傲娇的道:“你来找本郡主,干什么?”

    顾衡:“想来瞧瞧郡主可还习惯?”

    陆柠撇撇嘴,道:“本郡主在这儿住了二十多年,怎么会不习惯,这里比锦衣卫舒服多了。”

    “那便好。”他不明显的笑了笑。陆柠看着对方,想问什么时候接她回去,但这种话总不好是她先开口,所以只好等着对方说,但顾衡是个死木头,什么话都不说,净是问她一些无关紧要的事。

    终于,陆柠忍不住了,她道:“你没有别的想说的了?”

    顾衡没能理解她的话,老实回道:“没有。”

    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看着对面矮一截的小郡主气红了脸,小郡主仰着头,瞪着眼看她,他也有眼色的察觉出自己说错了话。

    他道:“郡主可是有事要说?”

    死男人……陆柠带着怒意,吼道:“你没有,本郡主自然也没有,本郡主在这儿一切都好,大人还请回吧。”

    顾衡:“……”

    他点了一下头,还真的转身离开了,此次前来,没有别的目的,就是想看她现在的状况,陆太后虽不能要她性命,但眼下是将人囚禁了起来。

    见人真的走了,陆柠气的剁了两下脚,板着嘴回了屋,一直在抱怨个不停,她表现得都这么明显,怎么顾衡还是看不出来。

    她也并不觉得自己这是对顾衡的欢喜,只是觉得和顾衡待在一起还挺有意思的,难道顾衡和她待在一起不开心吗?她觉得顾衡真是不可理喻。

    顾衡走后,并未出宫,而是来到了凤仪宫。

    陆太后像是早就料到顾衡会来,并不好奇,也不惊讶,坐在软榻上,有些慵懒的询问道:“顾大人,来哀家这边可是为了阿柠?”

    顾衡道:“是,臣是来接郡主回府的。”

    陆太后自觉好笑,“哀家叫人带过话给大人,道阿柠在哀家这里住一段时间,大人可是没收到话?”

    “回太后,郡主已嫁与臣为妻,叫外人看了去总是不妥的。”

    “有何不妥。”

    来回两个回合,陆太后就是不放人,往常的顾衡可以直接抢人,可以不顾太后的面子,可以直接违抗圣旨,但现在有了陆柠,他做事处处受限,受限于太后。

    陆太后敏锐的察觉到他的异常,她道:“哀家真欣慰,阿柠嫁给大人,得到了大人的青睐,是她的福分。”

    顾衡听出了言外之意,陆太后是在说,陆柠成为了自己的软肋。顾衡直视陆太后锐利的目光,道:“陆柠是臣之妻,自然是不敢轻视。”

    陆太后猖狂的大笑两声:“大人若无事,就请回吧。”

    被人看出了破绽,顾衡极其不爽的退下,顾虑太多了,陆柠现在不仅是他所牵挂,她知道的太多,放在陆太后这边实在是对锦衣卫不利。

    郭栾在外侯着,瞧见他出来,身旁并无他人,问道:“郡主呢?没带出来?”

    顾衡嗯了一声,又道:“她在宫中只是被囚禁,并无生命危险。”

    “陆太后的目的到底是什么?”猜不透,女人的想法当真是猜不透,陆太后这样一个心狠手辣的女人,杀敌杀子杀夫,什么肮脏血腥的东西没碰过,却独独把死去兄长的独女宠成了傲娇的小郡主,到底也是一件怪事。

    “曾经我认为,陆柠是她派来控制锦衣卫的,可自陆柠来到这边,外戚并无动作,眼下将人囚禁起来,也是待她极好。”顾衡百思不得其解。

    突然,猛的想起了什么,低声道:“陆太后与一品护国将军陆将军是哪里人?”

    说起死去的陆将军,郭栾就想起来了,他进宫当差的一大部分原因,就是陆柠的生父陆济北。“鲜卑族人,归属殇后,改姓陆。”

    鲜卑……鲜卑……顾衡在心中默念两遍,鲜卑人骁勇善战,鲜卑铁骑是相当震撼的存在,当年打仗,正直冬季,北方游牧地雪下的极厚,连住下了一个月,不说人怎么样了,马是坚持不住了。殇人潜入鲜卑族军营,将粮草尽数烧尽,这才败给了殇朝。

    先皇识才,改步六弧为陆,步六弧济北改为陆济北,而陆太后,原名为步六弧捷。年轻时的容貌算得上祸国殃民,眼窝极其深邃,一双丹凤眼摄人心魄,是典型的鲜卑人长相,现在的陆柠就颇有当年陆太后的韵味。

    顾衡问道:“鲜卑铁骑的兵权在闫将军手中?”

    郭栾道:“名义上是在闫眹手中,但鲜卑族首领拓拔毅不会听从中原人的指挥。”自从陆济北战死之后,无人再能指挥鲜卑铁骑,在闫眹手中挂个名,纯属是在给陆太后和将军独女陆柠的面子。

    “北方战事频繁,匈奴,女真虎视眈眈,闫眹带领羽林军驻守边关,鲜卑铁骑却不曾出动一分一毫的兵力。”郭栾说。

    顾衡听着听着便察觉出了异常,“若铁骑只听命于步六弧族,那在陆济北死后,这世上便只有陆太后与陆柠两人可以调动鲜卑铁骑。”

    郭栾闻言,一时恍然大悟:“我道陆太后怎的不像阉党那般,原来是有自己族人的帮衬。”陆太后很少会像魏铭一样,明里暗里给锦衣卫或者别的党派使绊子,反倒总是一副没事人的做派,却不曾想,她是鲜卑人,身后有一整只鲜卑铁骑。

    顾衡声音低沉,听不出情绪的道:“锦衣卫不过只是朝堂之争,兵权,天下之争。”各党成日各种打压,暗杀锦衣卫,无非是想省去最简单的一步,除去锦衣卫,无人再能护着废帝,从而达到自己目的,而那最简单的一步,却是想做皇帝之人怎么跳都跳不过的,那便是带兵策反。

    两人探讨半天,都没想明白陆太后到底为何要这般爱护陆柠,但又不惜将人送到锦衣卫,但凡顾衡心一横,陆柠现在早已尸骨无存了。

    琉璃宫下人带话给陆柠,说顾衡向陆太后要人,陆太后没放。

    陆柠听后,自然是欣喜的,她不能理解的是姑母为何不放她走,当真如那日姑母所言,是想让她多陪自己一点吗?

    她到凤仪宫问陆太后:“姑母,顾衡可是要接阿柠回去?”

    陆太后也并不打算藏着掖着,干脆的说:“是啊。”

    陆柠有些心急了,“那姑母为何不让阿柠回去。”

    陆太后嗤笑一声,她闭眼感受着宫女按摩的力道,“阿柠不是最怕锦衣卫吗?那边成日打打杀杀,让你在这里多住些时日,和嫁过去之前的日子别无两样,有何不好?”

    她思索片刻,道:“都是之前了,阿柠发现顾衡其实……没传说中的可怕。”

    说罢,脸上染上绯红,她自己不知晓自己的心意,陆太后却也是将她的变化真真看在眼里。她缓缓睁开眼,道:“阿柠当真是对他动了心?”

    陆柠被问的心里咯噔一下,好像被触碰到了未曾涉及过的地方,连忙站起身来,否认道:“不可能!怎么会!姑母……莫要,莫要胡说。”

    她怎么可能会喜欢上顾衡,不过是短短一月左右,怎么可能会将人在她这里的刻板印象尽数抹杀,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英俊的,完美的男人。

    陆太后眸光微沉,不似刚才的假笑,她道:“阿柠不是最清楚不过,锦衣卫杀人如麻,心狠手辣,甚至路边的蚂蚁都不放过。”

    她的确这样想过,所有人都怕顾衡,都怕锦衣卫,可现在她知道锦衣卫是怎样的人了,她就不允许有人能污蔑顾衡。

    她说:“其实,他们不是这样的,他们有血有肉,也会受伤,就算有人来找麻烦也不会说杀就杀,会分得清好坏。”

    陆太后迅速捕捉信息,道:“哦?谁来找锦衣卫麻烦了?”

    陆柠刚想说,旋即想起答应过顾衡,在锦衣卫中的所见所闻都不会说出去,她转过头不看陆太后,她道:“阿柠,阿柠有些累了,先走了。”

    瞧着匆忙陆柠匆忙的背影,陆太后使给身旁宫女一个眼神,宫女心领神会,倒退两步退下。

    陆柠并没有忌惮姑母,更不知道什么争与不争,而是答应过顾衡不会说出去,就绝对不会说,她是个守信的人。

    她说到底也是北方游牧族,本来就豪放不收敛,再加上有个太后的姑母,在深宫中从未受过委屈,更是傲娇的不像样,一点儿心眼儿都没养成。

    就这样,她在宫中又待了几日,无聊至极,她想,之前也这般无聊过吗?好像不是吧。

    ……

    两人正要出宫门,迎面走来一个熟悉又硬朗的面孔,郭栾笑声道:“邢云。”

    邢云也正好看到了他们,品级不如顾衡和郭栾,所以不情不愿的微弯腰行礼。

    顾衡留意许久,也回了他一个礼。

    那人错身离开,郭栾却并未在意,正欲离开,却见身旁影子没在了,他疑惑的“诶?”了一声,在原地饶了两圈,还是没找到人。

    顾衡知道东厂的位置在哪儿,可邢云去的方向,既不是司礼监,也不是东厂,这是哪里?

    皇宫的西北方向,不是他刚出来的方向吗?后宫的位置。

    他本想偷摸跟上,却不想邢云两步便淡出了视野,凭借他的反应和轻功,宫中很难找到敌手,江湖中人也是极其少见,东厂的邢云竟这般厉害,是巧合吗?

    他思索着回到郭栾身旁,郭栾问他去干嘛了,他也不理,专注的思考自己的事,郭栾好像习惯了似的,并未询问第二遍。

    邢云察觉到对方跟着后,也使出流云步,躲了起来,他前往的位置是冷宫,从金庆和自己说过七皇子后,他疑心深重,便经常前往冷宫观察刘臻动向。

    他只在暗中观察着,并未正式和刘臻打过照面,冷宫中人众多,都是不受宠的妃嫔和犯了事的嬷嬷,刘臻在里面生活举步维艰。

    这日,他刚瞧着几个婢子将她按在地上殴打,心道,当真如金庆所言,他是伤刘昀的真凶,那如今被几个婢子打的快要断气,简直是说不过去。

    若他今日真的被打死,那所有的疑虑都将得不到解释,邢云蒙面从屋顶飞下,将周围人震倒,一把抓住他胳膊网上提溜,刘臻身上都是伤,甚至连脸都看不清。

    他一句话都没说,只是将麻袋套在腿疼到站不住的刘臻身上,然后扛在肩上,从矮墙那边跳了出去。

    路过之人并未多看他一眼,因为他是东厂的人,即使他真的非常瞩目,肩上扛着个庞然大物,还一动不动,叫人看了去,就像是一具尸体,更是没人敢过问一句话。

    等到司礼监时,他将人放下,刘臻依然一动不动,他命人将人麻袋取下,然后去洗干净。

    司礼监的人都没见过刘臻,都不知道那是七皇子,只是瞧着浴桶里的人用手不停的扫水,活脱像个傻子。

    小太监问邢云:“大人,洗好了,是要……安顿好?”

    他不太确定的询问,东厂与司礼监之人还从未将活人带回来的,带回来也是为了审讯,别提洗了。

    邢云冷:“放到偏殿。”偏殿自己住处的侧面一间房,几个小太监有些震惊,这是要放在自己身边的意思,他们不敢询问,只好照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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