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确实是何父叫何温以来的。

    后来,也确实是何父当面羞辱的何温以。

    一直被何凡打包票,虽然糊涂但其实心底里还是爱着何温以,这些年还是想着何温以这个女儿的何父。

    不知何时出现在两人身后,听去了何温以与何凡对峙的话语。

    何温以眼前有道黑影划过,还未看清来人是谁,就被对方用力扇了一巴掌。

    何父怒气冲冲,不允许有谁在背后说他坏话,卯足力气的一巴掌打得何温以头晕眼花,眼冒金星,被打过的半张脸顿时肿了。

    陈淮南刚踏入小区不久,手里拿着要带给庞敦敦喝的奶茶。

    老远,陈淮南就听见了一个中气十足的男人的咒骂声。

    “狗东西!自作聪明的畜生!谁允许你在背后这么说你老子我的?!”何父怒火难熄灭,抬起有着粗糙茧子的手,还要给何温以来上一巴掌,“没用的赔钱货,要不是你娘当初没钱打胎,老子早就扔掉你这只没用的地沟里出生的老鼠了!”

    何温以知道脾气暴躁,性格严肃,有时会很冲地和人争吵两句。

    但何温以小的时候,一直对何父有道亲生女儿的滤镜,认为不论再如何,何父也只会对着外人爆发脾气不好的一面。

    被何父扇的嘴唇破了,牙齿掉了一颗的何温以一低头,脑袋发晕,身体摇摇晃晃要往地上倒。

    事情来得太过突然。

    离事发最近的何凡,思绪来不及做出反应。

    陈淮南离何温以最远,手里的奶茶砸在地上,溅湿了周围的一小片空地。

    他大步朝何温以那方向跑去,要挡在何温以身前护住年幼的何温以,不让她受到进一步的伤害和羞辱。

    何温以大脑空白,紧急之中,只想到了一句话。

    原来,她的亲生父亲今天托何凡把她带来这里,只是为了侮辱她一顿,让她更加靠近她亲生父亲的家,不敢靠近她名义上的这位父亲,不敢觊觎何父背后的财产。

    何温以脑袋先着地,额角撕裂了伤口,流出鲜血。

    这样的画面,在陈淮南眼中,是当年陈母威胁他的事件的重演。

    陈淮南攥紧拳头,来到何父近处,对准气焰嚣张的何父就是一拳头。

    再然后,趁着何父没有反应过来,陈淮南拽紧何凡的衣领,对准何凡的脸又是一拳头。

    “你在边上做什么?!你在看戏吗!”陈淮南质问何凡,“你不是她哥哥吗!你刚才为什么不保护她?!”

    何温以不喜欢卖惨。

    所以之前与陈淮南的聊天中,她没有具体透露过自己的家庭状况,何温以的大部分背景,是靠陈淮南自己猜测的。

    可惜苦难和穷酸的味道,何温以怎么也掩盖不住,稍微被旁人多看一眼,就能从她并不自信和有勇气的细枝末节,成功精准地窥探到她的真实背景。

    何温以,不是被爱盼望出生在这个世界的孩子。

    她是来人间受罪还债的罪人。

    何温以牵起唇角,眼眶泛红,自嘲这么想着。

    她肯定是个罪人。

    上辈子是,这辈子也是。

    所以她这辈子会过的那么苦,连亲生爸爸都不承认有她这个女儿,只当她是赔钱的畜生。

    何温以忖着,如果她也没有这个父亲就好了。

    起码她可以不用出生在这个世界上。

    何温以想,下辈子,如果可以有选择的话,她宁愿做山间常年不动的小石头,偶尔吹风淋雨晒太阳,偶尔陪着小鸟们闲聊几句。

    再偶尔,被时间的巨手推着走,在世间顽强流浪,独自旅行。

    何温以彻底阖眼昏迷前,瞥见有谁护在她跟前,阻挡住那些流言蜚语,为她亲手搭建起一个保护圈。

    何温以咬紧最后一口力气,抓起边上的小石头,用力朝不远处暴怒的何父抛去,做出自己的反抗。

    行,既然她所谓的和她有着血缘关系的亲生父亲不要她,那她就也不再承认这个父亲。

    何凡被陈淮南使劲揍了一拳,理智抽回神,瞪大眼,用力眨动两下眼皮,说话之前长长深呼吸一口,“先送温温去医院!”

    何凡把这话说了两遍,声音在颤抖,后怕的感觉涌上心头:“先送温温去医院!”

    医院。

    消毒水的味道扑面而来。

    何温以昏迷躺在平板床上,被陈淮南亲手送入医院。

    何凡跟在陈淮南身侧,捂住嘴,仍是一副惊讶不已的模样,瘫坐在长廊边上的公共椅子上缓神。

    “我……”

    何凡缓了很久,依旧说不出什么有用的话。

    陈淮南双手环胸,靠墙站在离何凡七八米远的地方,侧眸瞟何凡。

    “你在想什么?”终于,陈淮南先开口,打破两人间的沉默氛围。

    何凡一身的颓唐,垂着脑袋,两手手肘搭在膝盖,两腿微微分开。

    何凡缄默许久,摇头,闷声闷气的:“我不知道。”

    “为什么会不知道?”陈淮南没给何凡喘息的机会,继续询问,“你当时在想什么?”

    何凡诚实回答:“什么都没想。”

    “为什么会什么都没想?”陈淮南的问题刁钻,问到何凡心底去,“如果你是更爱你妹妹多一些,不论你那会儿的大脑如何空白,你肯定会条件反射选择先保护她。”

    陈淮南哑然,喉结上下滚动,声线低了几分,“就像我当时一样。”

    何凡被陈淮南问的说不出话,也抬不起头。

    身为何温以的亲生哥哥,何凡刚才的行为和陈淮南有着太大的对比。

    何凡咬破了嘴唇,唯有疼痛感能让他保持些微的清醒。

    何凡大口喘息着,仍是摇头,拼命的摇头,攥紧了拳头猛然抬起脑袋:“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都说了我不知道!”

    “你爸扇你妹妹的那巴掌,或许能让她轻微脑震荡。”陈淮南不给何凡冷静的时间,说出更残酷的事实,“你爸五大三粗的,手臂能有你妹妹的腰粗,力气大的像牛。”

    何凡紧紧咬合着牙关,缓慢再度把头低下,不敢再言语什么。

    确实。

    他被陈淮南说中了。

    当时的他虽然大脑一片空白,可浮现脑海的第一个想法,是更害怕下一个被何父彻底抛弃的人会不会是他。

    人一旦有了私心和私欲,伤害是致命的,会一点点吞噬掉何凡心底对何温以的爱。

    改为争夺的欲望。

    何凡抿唇,咽下一口混着鲜血的唾液,嘴巴里弥漫铁锈味道。

    过了很久,长廊依旧安静,只有零星的几个家属在这边等着。

    陈淮南站的累了,改为坐下。

    陈淮南找了个离何凡坐的位置十万八千里的地方,坐下,从口袋摸出手机和香烟。

    陈淮南不抽烟,但有随身带着香烟和打火机的习惯。

    他盯着手里的手机、香烟和打火机,一颗心沉到了湖底。

    陈淮南清楚,一个人是不会上第二次当的。

    就算会上第二次,也绝对绝对不会再上第三次当。

    他清晰明了,要想让何温以再学会爱人和大胆地接受爱。

    这件事,很难。

    何温以年幼的十几岁,被何父用力的一巴掌,扇进了医院。

    经过医生治疗,她在病床上躺了几天,醒来。

    和何温以一个学校一个班级念书的庞敦敦听闻此事,悄悄经过打探后,来到何温以入住的医院,背着双肩背包,打算一间一间病房找过去。

    住院部的电梯一层。

    电梯门打开。

    正在等电梯的庞敦敦,手里捏着书包的背包带子,迎面与下楼买饭的陈淮南对上目光。

    庞敦敦呆滞之后,是震惊。

    其余的人们从庞敦敦和陈淮南身侧走出去、走进去。

    陈淮南看见电梯门口第一个站着的是庞敦敦,伸手拉他的手,带他脱离人流,免得被谁碰伤。

    这个点的医院,人流量最多。

    陈淮南的手搭在到他腰身位置的庞敦敦,嘴角勾起一抹有意放松气氛的笑,“敦敦,你来医院做什么?这里有谁是你认识的人住院了?”

    庞敦敦纠结了两秒钟,开口回答:“我同学,何温以。”

    “何温以?”陈淮南听到何温以的名字,唇角笑容收敛,浓眉压下来,“你怎么知道她住院了?”

    陈淮南还想知道一件事,“你一个人决定来看她的?”

    庞敦敦对何温以的情绪青涩,关心真实,睫毛轻颤,更攥紧了双肩包的带子,缓慢点头:“……嗯。”

    “嗯?”陈淮南模仿庞敦敦给他的答案,语气怪异,语调的末尾上扬,又是好笑又是别扭,“你不是有时候一个人坐公交车都不敢,今天怎么这么勇敢,敢自己一个人就跑来那么大的医院来看何温以?”

    陈淮南的手拍了下庞敦敦的肩膀:“这里人多,没有人带着,很容易迷路的。”

    “所以淮南哥哥,”庞敦敦抬起头,捏紧拳头,似做出了什么重要坚定的抉择,“你也是来看何温以同学的吧?你应该知道何温以同学住在哪间病房吧?”

    庞敦敦深吸一口气,上台要做演讲似那么紧张,在心里给自己加油打气,“所以淮南哥哥,你能不能带我去找她?”

    庞敦敦想了个蹩脚的理由,“何温以同学几天没有来上课,有好多作业堆着没有拿回去,我是来给她送作业的。”

    陈淮南将庞敦敦对何温以青涩腼腆的关切都收入眼底,沉默着,没有当坏人,主动戳破庞敦敦潜藏在话语下的隐隐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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