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份的伊芙兰冷到极点,太阳高悬于东北隅,阳光被漫山遍野的雪映成冷白色。

    黎礼穿好速干服,给自己贴了好多暖宝宝及防冻贴,这才开始套滑雪服。

    戴头盔时头顶被人敲了下,一张热情洋溢的笑脸出现在眼前。

    “li,需要帮忙吗?”

    私教迪娜是个留有一头炫酷脏辫的非洲女孩,户外运动热爱者。年纪轻轻已经拿到包括潜水证、滑翔伞证、帆船证在内的一系列证书。

    滑雪是她去年才迷上的爱好,不仅半年就从入门玩到精通,还顺便考了个教练资格证。

    黎礼从更衣室窗户往外看,险峻的雪道盘在山间,人们从高坡滑下,踏着雪板在雪松林中穿梭。

    速度之快,仿佛稍不留意就会撞个粉身碎骨。

    她不禁打起退堂鼓。

    “我需要你的帮忙。”

    迪娜目含鼓励地看她:“我会尽我所能帮你。”

    “很好。”黎礼很镇定地开始脱手套,“等会儿徐昼然来的时候,你就说我滑过了,而且非常厉害。”

    迪娜:“……”

    她耸耸肩:“li,我说我会帮你,可并不包括撒谎。勇敢点,不难的。”

    黎礼抱着滑雪板,几乎是扒住门框不肯走。

    迪娜一米七八的身高,拎她是轻轻松松,很快将人扔进滑雪场。

    黎礼没站稳,狼狈地滑了一跤,仰天而倒。

    滑雪服臃肿,她费了很大力气才撑手坐起来。

    迪娜哈哈大笑:“你好像一只小乌龟。”

    高考阶段是黎礼英文词汇量的巅峰,此后水平呈直线下降。她没听懂tortoise是什么意思,茫然地问:“什么?”

    “说你是乌龟。”一道冷澈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黎礼拄雪仗颤颤巍巍站起来:“你才是乌龟。”

    徐昼然扶住她,轻笑一声:“我是乌龟,那你是什么?”

    黎礼随口说:“猎豹。”

    反正要比乌龟快。

    徐昼然“嗯”了声,指着最窄最陡弯道最刁钻的黑级雪道:“那跑一个我看看。”

    黎礼腿软了。

    “走!”迪娜闻言兴奋地吹了声口哨,作势要来拉黎礼。

    黎礼吓得躲到徐昼然身后,抱住他胳膊,摇头:“我不走。”

    后背摔的地方还在隐隐作痛。

    她现在就是后悔。

    非常后悔。

    本来伊芙兰不在这趟摩洛哥之旅的行程规划内,但黎礼刷微博刷到一条热帖,是女星罗纭来这边度假的plog。

    照片里的伊芙兰极具欧洲童话风情,红瓦房笼罩在白雪中,点缀着常青的橡树林,静谧而美好。

    下面很多人安利这个非洲小镇,说在这里拍照很出片。黎礼疯狂心动,怂恿徐昼然改道去伊芙兰。

    酒店入住时,门童说了句“来伊芙兰不滑雪,就好像去你们中国不逛长城”,黎礼又兴致高昂地表示要去滑雪。

    徐昼然当晚带她去雪具店买齐装备,还约了私教。

    导致现在她十分被动。

    临阵逃脱显得非常不道德,可真要去滑雪,又违背她惜命本能。

    黎礼骑虎难下,只好把救命稻草的胳膊抱得更紧一些。

    徐昼然偏头,垂眸看她:“害怕了?”

    黎礼:“……还好。也不、不是很害怕。”

    嗯,吓到就差要挂自己身上的“还好”。

    徐昼然稍抬眉:“我记得昨天还有人夸下海口,要在滑雪场勇滑三千米?”

    “我那是酒后说的,不算数。”

    “在这之后你还说爱我,也不算数?”

    黎礼:“……”

    迪娜中文水平不错,听懂了对话,扳过黎礼肩膀辞严义正:“亲爱的,未成年人不许喝酒。”

    “是的没错,”黎礼点头,“但我大学快毕业了。”

    迪娜低呼,摘下她的雪镜,捏了捏脸:“你们中国人的年龄和外表……果然让人看不懂,我以为你顶多是个高中妞。”

    扭头对徐昼然说,“你女朋友真的很显小,但是很漂亮。或许更应该说,可爱?”

    黎礼吸了吸鼻子:“谢谢,那么请问我可以走了吗?”

    徐昼然闲闲地靠着围栏:“可以。”

    黎礼抱着杂七杂八雪具,小心翼翼地在冰雪上转身。刚迈一步,听到后面慢悠悠地说:“回去把我昨晚花的钱和私教费结一下。”

    黎礼:“……”

    她“哗啦”放下雪板雪仗,蹲下来扣紧护膝,检查一遍雪鞋松紧度,朝最陡的雪坡走去。

    迪娜瞠目结舌拉住她:“你要干什么?”

    黎礼抽出手,嘀咕:“我要葬生雪山,让徐昼然后悔一辈子。以后就算结婚,心里也要对我这个死去的白月光念念不忘。”

    迪娜没听懂,从委屈得表情看也不是什么开心的话,看向徐昼然。

    徐昼然已经一把将黎礼拉入怀中,语气无奈:“我和谁结婚?”

    “你和你未来老婆的事,我怎么知道。”

    “……”

    迪娜叉着腰,和徐昼然叽叽咕咕一通英文交流,说:“走吧,不开玩笑了,我带你去初级道。”

    初级雪道的斜坡修得又缓又平,宽敞笔直,一眼便可望到头。

    黎礼照迪娜教的踩上双雪板,紧紧抓住雪仗,龟速下行时,滑板好像有自己的想法,总是不受控地转弯,保持不了一点儿平衡。

    要不是徐昼然一把抓住她,她又要被自己的笨拙撂倒。

    迪娜深深地拧眉,摊了摊手。

    无法明白怎么能有人经过基础教学后,还玩成这样。昨天教的那位七岁小男孩儿,都比她要强。

    她看了半晌,叹气,主动对徐昼然说:“xv,私教费我退一半给你吧。”

    顿了顿,又酸涩补充:“或许,我该反思和更新我的教学方法了。”

    徐昼然:“……”

    “别陷入自我怀疑,你教得很好了。”

    话音刚落,黎礼又摔了。

    然后说什么都不肯再练,自暴自弃窝在徐昼然怀中,瓮声瓮气:“回酒店,现在。”

    黎礼在滑雪场只待了半小时,这半小时内疯狂打滑摔跤,回木屋酒店还腰酸背痛。

    洗澡时发现腿上到处是淤青,膝盖有点肿。疼倒不疼,就是看起来不美观,她穿的还是睡裙。

    唉,之后几天都不能拍露腿照了。

    吹完头发从浴室出来,徐昼然在和温敏视频。

    温敏单方面滔滔不绝,徐昼然倚在黑丝绒沙发上,随手捞过桌上的明信片,低头看着,嘴上惜字如金:“嗯,还行,下周回。”

    黎礼看不惯他的敷衍,跳上沙发,依偎在徐昼然怀中,甜甜地打招呼:“阿姨,下午好。”

    温敏突然停止说话,脸在屏幕上放大。

    在黎礼被盯得如芒在背时,她笑了一声:“礼礼,在摩洛哥玩得开心吗?“

    “开心。”

    “徐昼然没欺负你吧?”

    “欺负了。”

    徐昼然:“?”

    黎礼:“他在飞机上和我玩五子棋,没有让我。一!次!都!没!有!”

    温敏:“……”

    他让了啊。

    徐昼然没法解释,总不能说自己女朋友眼神不好。于是沉默地翻转明信片,继续看上面的英文。

    黎礼倒是和温敏聊得很开心,把这一趟旅途点点滴滴都分享了。还单独提到了某位街头歌手,说歌喉不错,一头张扬红发,打唇钉,非常帅。

    两人有一只手十指相扣,徐昼然沉力捏了捏。

    黎礼补充:“当然,和徐昼然比还是差一点。”

    “儿子。”温敏有个线上短会要开,即将结束时,她叫道。

    徐昼然终于扫完所有明信片,抬眼:“嗯?”

    温敏眼睛往下垂了垂,笑靥如画:“克制一下,女孩子身体弱,吃不消。”

    黎礼刚想问什么意思,徐昼然已经切断视频,修长手指按在金属盖上,“啪”关合电脑。

    ???

    黎礼站起来:“徐昼然,你干什么?”

    怎么能不打招呼就挂父母的视频,好没有礼貌。

    徐昼然把她裙子拉平整,盖住膝,额上亲了亲:“去餐厅吃晚饭?”

    “好。”

    西餐厅有乐队和魔术表演,载歌载舞,热闹非凡。黎礼和一群言语不通的北欧人手脚笔划,硬是聊了很久。

    等用完餐回到房间已经是晚上九点。

    壁炉刚燃起来,室内气温还不是很高。

    黎礼侧躺在床上,半举手机,专注地翻看这几天拍的旅游照。越看越觉得脚冷,丢开手机回身抱住徐昼然,蜷在他怀中:“这辈子太短了。”

    这辈子太短了,他们要珍惜相爱相守的当下。

    徐昼然也该感动。

    如果不是下一秒,她说:“都盖不到脚了。”

    徐昼然皮笑肉不笑,把被子蒙上她的头,手压住:“是啊,太短了。该不会是你长高了吧礼礼?”

    黎礼喘不过气来,找到缝隙,脑袋从他胸口钻出,脸闷得发红,像是害羞一般:“徐昼然,我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

    黎礼眼睛亮晶晶:“高中去露营那次,我们流落到小木屋,你不让我跟你睡床,为什么?”

    徐昼然拿起遥控器,按下开机键:“因为床太小。”

    “我这么瘦,我们两个都侧着睡,其实还是能挤一挤的。”

    “嗯,等时光机问世,我们再重演一遍。”徐昼然似笑非笑,“这次让你睡床。”

    黎礼:“……”

    电视跳出香艳旖旎的画面,一对年轻男女在泳池里激吻。喘息间隙,互相说着听不懂的话,听语气像在调情。

    徐昼然要换台,黎礼把遥控器抢过来,翻身坐在他腹上:“我知道你为什么不让我睡床。”

    徐昼然“哦”了声:“为什么?”

    “因为你怕把持不住自己。”

    徐昼然不动声色:“把持不住自己把你踹下床?”

    黎礼俯下身,在他耳朵上亲了下。

    徐昼然仍顶着一张冷隽的脸,耳尖的红却迅速蔓延到耳根。

    他微微偏开头。

    黎礼捉弄人的心思骤起,人跟过去,咬住他的耳垂,悄声吐气:“你知道我说的不是那个意——”

    话还没说完,突然一阵天旋地转,她就被放倒在床上,两只手腕被交叉扣在头顶。

    徐昼然单手撑在她身侧,眼底也泛着薄红。

    “那是什么意思?”

    黎礼的羞耻心在这一刻罕见找上门。

    她踹被子:“你明明知道的!”

    徐昼然却还逗她:“你不说我怎么知道。”

    黎礼支支吾吾半天,直接脚勾上腰,撑起上身亲吻他的喉结。徐昼然低喘了声,拉过被子,将两人彻彻底底罩住。

    窗户被风吹开。

    一轮明月悬于阿特拉斯山之巅,皑皑白雪在月色中融化,化作春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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