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尽艰难地,林怀中提出了抵押璞石爆破,从刘一清掌管的林氏集团新运银行借款的构想。而紧随其后地,林靖乾也给出了自己的救助方案——帮助林怀中将其手里的固定资产置换成流动资金。

    乍听此方案的一瞬,林怀中本能地冷脸,转瞬想通后又是一喜:“靖乾,果然你最知道怎么解决问题,从小就数你能谋善断。”

    “下不为例。”林靖乾没回应恭维,公事公办地,“我猜测,你名下的很多资产,恐怕已经处在抵押状态了,免不得还有一些互为债权债务人的糊涂账,把这类问题都商妥了再处置资产,之前原则上达成一致,给你三天时间够吗?”

    “我……尽量。”

    “那好。三天后,我叫人跟你联系。”

    “那什么,你可不能变卦,”林怀中急于把林靖乾给出的救助方案固定下来,倒也不似以往的矜持,“我就指望你了。”

    原本按照林怀中自行提出的抵押璞石爆破从银行借贷款的方案,即便林靖乾默许放些水,多批一些贷,终归也是杯水车薪,解个燃眉之急已是勉强,那些深层债务危机,依旧是一枚正在倒计时的定时炸弹。

    没想到林靖乾提出一个通过购买固定资产注入现金的方案,不知道是不是忽略了,竟绝口未提注资上限,这意味着,除了获得更多的流动性,林怀中甚至看到了彻底挣脱债务危机泥潭的一线曙光。

    深怕林靖乾多想了以后增设限额,林怀中赶紧示弱给对方加包袱,确保这远超预期的资金量不会轻易被收回。

    林靖乾倒全没增设限额的意思,只是打比方叮嘱:“你的这棵大树啊,该剪枝就剪枝,只剩下一套维系生存的最简系统最好,比起毫无章法地增扩规模,把结构架设好才是基业长青的根本。别迷信什么‘大而不能倒’。”

    “你放心吧,趁这个机会把以往积累的包袱集中解决了,以后轻装上路,本来就是我最喜出望外的一条出路。”

    由于打从林怀中进了屋,堂兄弟两个就开始谈公事,无人引荐,刘一清和张明昆都没特意地去同林怀中打招呼,只在对方目光抵达自己脸庞时浅淡地微笑以致意,然后低下头去做手中的工作,暗自屏息凝神。

    此时,林慕南见林靖乾、林怀中两个就所研讨的事项已经基本达成共识,就换了新碗斟茶,随着动作开口说道:“堂伯喝茶,刚刚没顾上,还得给你介绍一下……”

    话说半截,左食指掌骨近端指节处传来通信指端的震颤,一看拟幻屏,是行天望提请了通话进来,不知怎么地,林慕南就预感着,也许会有什么猝不及防的事正在发生。

    “大望,怎么?”

    “南南,”语音会话一接通,行天望便高喊道,“快看热搜,如我预料地冲上了财经榜单第一。”

    林慕南赶紧调出拟幻屏去看互联网热搜榜单,第一条即是:绿阴集团债务违约。

    “大望,这就是……你说的那个……”

    “震撼吧?这条新闻我们追得不容易,不过没什么好说的,追求真相是媒体人的天职嘛。”

    “是,你尽了你的本分。”林慕南看了看林靖乾,话还是对着通话那头说的,“就是有可能打乱了其他一些人的布局。”

    “哈哈,那必然是的,让别人愁去吧,过两天我们得好好庆功,你来吃饭。”

    “过两天再说吧。”

    “你等我电话。”

    “嗯。”

    林慕南并没有使用防窃听模式与行天望通话,林靖乾和林怀中离得近,大略地听到行天望所说内容,都意识到了不寻常,双双去看热搜榜,最引人关注的自然就是“绿阴集团债务违约”。

    林靖乾只看了个标题就放停下了。

    林怀中则逐行地默读了正文,脸色在陡然一变后,愈发地铁青。

    “那个,爸爸,堂伯……”

    林慕南的声音像是蓦地打破了某种定格。

    林怀中一激灵,端起茶桌上整套黑檀木雕茶盘,连同其上煮茶炉与茶壶、茶碗一股脑地狠狠砸向了桌面,眼睛通红,仿佛目眦具裂地。

    半片碗盖在桌角处碎裂后,迎面飞扑过来,林慕南闪向一边,避开这飞来凶.器。

    在噼里啪啦巨响之中,林怀中紧握的拳头就又要砸向茶桌面板。

    林靖乾抓住了林怀中的胳膊:“堂哥,你先冷静。”

    抓持之下,林怀中的胳膊在手掌中猎猎发抖,林靖乾等着他慢慢地理顺呼吸,直至一身肌肉明显放松下来,才解除了钳制。

    林怀中绕着屋地转了好几圈。

    刘一清和张明昆也纷纷从工位处往这边凑近了几步。

    “没事。”林慕南这话是对张明昆说的,没理其他人,动身喊了侍候在门口的服务员进来收拾茶具残片。

    还算有点理性,整张茶盘林怀中倒是往远离林靖乾一侧摔去的,此时林靖乾见他冲动退去大半,便原位坐了下来,冷眼看着服务员收拾残局。

    林怀中随后也坐了下来,鼻翼翕动着,吞吐着粗气。

    林靖乾在林怀中落座之后,抬手示意另一侧还空闲着的座位,招呼说:“一清、明昆,你们都坐。”

    林慕南猜也猜得出,在他与行天望那么一通电话之后,堂伯对自己必是怀着不满的。

    果然,待服务员搞好卫生退出后,林怀中仿佛将怒气压了又压,一开口还是咬肌紧绷:“林小公子,我和阴门紧密勾连,你明明知道,阴门深陷流动性危机,我们原本已经暗中在想办法化解了,你这样把危机公之于众,企业信用破产,到时候全盘崩溃,我也跟着一起破产不说,数万职工和债权人的生计怎么解决?你知道你这捅了多大娄子吗?”

    林慕南说:“堂伯,行天望的新闻报道,我并没有参与其中。”

    “你不会说你完全是不知情的吧?”

    “我确实不知详情。”

    “你!行天望都打电话给你报喜了,你还狡辩!”林怀中火气复又汹涌,“再骄纵,我还以为你至少是一个有担当的孩子!你太让我失望了。”

    “我不负责让你不失望。堂伯,不管你看错了谁——其中也包括我——那都是你自己的事,我不为你的评价负责。”林慕南直视着林怀中圆睁的怒目,情绪倒是非常地平稳,声音低低地,但字字清晰,“至于我是不是一个有担当的人,堂伯,就算我是,我也担不起污名。”

    “呵,你还在说是我冤枉了你,是吗?”

    “堂伯心里已有成见,还不如暂且停下拉扯,研究一下债务危机公之于众后,下步该怎么应对。”

    林怀中自己用的是“流动性危机”一词,林慕南则称之为“债务危机”,林靖乾注意到了这一细节,朝刘一清看去一眼,倒是没枉费这么一个顶级经济学大师的栽培,自家小公子那颗年青的头脑,对于艰深领域,果真是有过涉足的。

    林怀中也没纠正林慕南的用词:“靖乾,你看,小公子捅了这么一个篓子,这事,你一定得给我兜底。”

    林靖乾寻声往林怀中的面孔直视去,面无表情,喜忧也未露,直至林怀中的一番话越往后越底气不足。

    “我这从头到尾看下来,堂哥,劳烦你指点一下,‘绿阴集团债务违约’怎么会是咱小公子捅的娄子?”

    “他跟行天望一道,将绿阴的流动性危机公之于众,这几乎等于关上了大部分能够用以求生的门!”

    “如果将绿阴的财务危机公之于众的是小公子,将内情透漏给他们的又是谁呢?”

    “谁知道这些孩子为了挖新闻都使用了什么手段!”

    “至少透漏内情给我的是绿阴散发出来的腐气。”

    “你早知道了?”

    “这腐气,我嗅到了,刘行长以及其他很多人也都嗅到了。也早有人着手在排这个雷了。”林靖乾说,“天望是个做媒体的好材料,他的嗅觉非常灵敏。”

    “绿阴集团被查了?怎么我从没听说过这件事?”

    “工作组入驻绿阴总部,阴良和总是知道的,像你们那样蜜里调油的合作伙伴,按道理你确实不应该不知道!”

    林靖乾谈论公事往往面无表情,语调平平,可刚刚一句话的内容听在林怀中耳中简直是十足的讽刺,他半张着口,一时说不出话来。

    只听林靖乾不紧不慢继续说道:“堂哥你刚刚的说法我是极为认同的,在丛林法则的商场,越是一贯强盛的企业越是不能显出颓势,联盟破裂不可挽救,你自己想办法隔离风险吧。”

    “那你说的购买我的资产……”

    “依然算数。下不为例。”

    林怀中悬着的心缓缓放了下来,心中暗喜,刚刚做出怒不可遏的姿态,一来确实情绪使然,二来也意在从林靖乾那争取更多的安抚,既得偿所愿立马软了口气:“谢谢你。”

    “谢谢小公子吧。他早就委托我处理你的事了。这是我郑重思考过后才拿出的方案。”

    “他果真知道得那么早?”

    “他提出来沥炟天路工程漏洞百出,绿洲银行刻意在制造坏账,甚至可能整个绿阴集团都在投机,或者说在经营骗局等等问题……要说有多早,早在数月之前。你看,小公子的嗅觉也够灵敏,靠近那股腐气也能捕捉到几分。”

    “南南他……还和你说过别的什么吗?”

    “堂哥,交朋友是该慎重的事,像那个叫‘吴连生’的医生,还有一些台上显贵,都不适宜走得太近,我这次私下里提醒你,下次你若让我在门会上提出来,就不可能不附带制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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