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公子,”程甲殷切试探,“快中午了,你看要不要在这里安排午餐?”

    听了程甲的问话,林慕南眸子蓦然增亮,反倒朝邓黎脸上看去,看得出兴起了几分雀跃,从眉宇间焕发出来:“对了,阿黎,你留这里同阿甲一起消个闲吧,下午跟史副总管协调一下用车,去接白荷和小晚回天佑庄园。”

    “你不留在这里?”

    “我先回城区。”

    “那我跟着你。”

    “今天再没别的工作交托给你了,”林慕南笑劝道,“你们稍事放松,不妨碍的,算个小福利。”

    “那,那我就多留一会儿?”

    “嗯,车我先开走,你们玩吧。”林慕南没索要邓黎手里的车辆钥匙,自行用指端数字钥匙解了锁,边拉开车门边又说,“水熊合同陷阱涉及到咱们的艺人,孙神通知道讨不到好处了,任它不了了之就行。而更进一步的情.色交易,阿甲,你移交给茅律师跟进,我征得张明昆同意就把他的通讯号码给你,你即时通知他进展。”

    “好,我知道了。”

    “阿甲你把组员们也照顾好。”

    “谢谢小公子。”

    林慕南挥挥手,坐至驾驶位,给张明昆提请了语音通话过去,随即启动车辆,慢慢驶出风波园。

    “昆子,你忙完了吗?”

    “我只帮忙一晚上。还原数据不复杂,复杂的工作在刘行长那边。”

    “那你要是没什么事忙,中午咱们还在同心圆烧烤怎么样?”

    “我从学生会过去。”张明昆一口答应,又问,“路上是不是采购点儿食材?”

    “直接过去吧,咱们先说会儿话,伙食我招唤个厨师帮忙料理。”

    “那行。”

    “指端文秘,‘午餐到同心圆烧烤,我先过去’,转文字发至‘逍遥游’群组。”林慕南跟张明昆商量妥当后,就又群留言通知了左菁华和张晴蓝。

    指端文秘旋即语音转述了群内好友的回复:“左菁华说,‘我通知蔡师傅帮忙料理’。”

    林慕南又回道:“好。”

    比照先前人员构成,林慕南放在最后打电话通知夏青璇。

    回铃音响了半天,提请才被接受。

    夏青璇的声音圆润饱满而有温度,听得出正处在一种充实甚至忙碌的状态,俗事之外,又含几分山河野趣,扑面而来自然的清新气息:“慕南?”

    “青璇,午餐来同心圆吧,你工作室的布置,也需要听你提提意见。”

    “你声音有点哑。”夏青璇不答反问,“感冒了?”

    “这两天嗓子确实有点干哑。”无效地重复了一下提问,没讲来龙去脉,没否认对方的猜测,即算一种默认。

    “一场秋雨一场寒,留心气候。”

    “知道了。”

    咂摸着“气候”一词,有生十七年半,林慕南似乎是一次察觉到它的存在,它的奇妙,它来时的不可抗拒。

    数月之前,沥央大学莺时拓展活动时途经,这里尚是远山如黛,近水含烟,如今远看山丘原野,红橙黄绿,色彩斑斓。

    这就是,秋天来了。

    无线电连着两个人、两片空间,对话节奏舒缓得像支田园牧歌,自由,又并非杂乱无章地。

    恰当留白后,夏青璇开口又链上了林慕南初始的提议:“我在城外,今天不去同心圆了。工作室没必要特意布置,配一套桌椅就行。”

    “那就等你得空了再商量。”

    “也行。已经中午了,要去同心圆午餐,你就快去吧。”

    “你呢?吃过午饭了吗?”

    “我们正准备……野餐。”

    “那你也快去吧。”

    驱车前往同心圆集团的路途中,经过一寸当时轻宴馆,林慕南停车进馆,先是找茶艺师定了十杯花式蜜茶,随后趁着制茶时间拿了托盘深入堂内,到中岛柜前选取烘焙品。

    相隔不远的木格围栏里,有个年青的女声似乎在给幼童讲故事,声音低低地,并不突兀:“从前啊,有一个叫东郭先生的人,他听说国王喜欢观看乐队合奏表演,就混进了乐队里,跟几百个人一起给国王吹竽,混吃混喝,日子过得非常快活,但其实南郭先生根本就不会吹竽。后来,国王病死了,他的儿子继承了王位。新国王喜欢听单个乐师独奏,不喜欢听很多乐师一起合奏,南郭先生被吓坏了,连夜逃出了王宫。好了,故事讲完了,帮妈妈把画本放回架子上,好不好?”

    瓮声瓮气的童声随即应了声“好”。

    然后是窸窸窣窣的响动。

    “蛋糕还有一口,张嘴。”女声又说,“吃完咱们就该回家了,猫猫肯定等着急了。”

    “我吃饱了。”幼童嘴里像是还含着东西,“猫猫还饿着,妈妈,咱们快回家喂猫猫吧。”

    “妈妈抱你下来。”

    片刻后,一名年青女性旁边跟着一名三五岁的男童,两人一道走出格子间。

    “掉了。”男童在一排格子间的通道前停下,手指其深处说道。

    年青女性回头,已经跟男童相隔了几米远,于是返了回来,男童已经深入到了格子通道里头。

    地上遗落着一本书,男童一边告诉母亲它“掉了”,一边蹲下去将之捡起,书很厚,他是双手捧着的。

    “没事不用管,店员阿姨……”年青女性话到半截而止,改口说,“咱们把它放回架子上吧。”

    林慕南在男童顿步和母亲拉开距离时就下意识关注起他,所以完整旁观了其捡书整个过程,生起一种审美快.感,又像被轻轻拨动了意识深处的一根线。

    好像随着长大,经常都不会再去捡起别人碰掉的东西了,尤其是专程绕路,尤其是为不相干的人。

    所以,修行者用一生的修炼,去求一个返璞归真。

    到达同心圆集团的办公室,已经过了中午十二点,林慕南把购物袋放在休闲区的茶桌上,走到窗边,放眼瞭望和俯瞰。

    几分钟后,见张明昆的身影出现在楼下,林慕南就提请了语音通话给他:“昆子,我办公室有餐前茶点,直接来我这吧。”

    又几分钟后,张明昆敲门进了屋。

    林慕南从窗边回过身来,和张明昆一道到休闲区落座,递上一杯茶饮,又动手打开了甜品拼盒,介绍事件的用语要而不繁:“昆子,咱们跟孙神通已经达成了共识,水熊艺人孵化公司诉顾之遥合同纠纷案双方都不必再提,同时也就化解了晴蓝出道后的形象损失风险。而水熊艺人孵化公司同时参与组织情.色交易,这方面后续将由程甲与法务人员协助有关部门按程序处理。”

    张明昆问:“水熊艺人孵化公司参与组织情.色交易的详情,你了解得并不多吧?”

    “孙神通配合度比较高,差不多能够扯出这一整个链条。”

    张明昆顿了一会儿,神色不无凝重:“南南,从顾之遥那里,我听说过怀中先生。”

    “什么时候?之遥为这找过你?”

    “我找的她。晴蓝那件事报案后,我除了每两周去一趟警察局,还曾经多次找顾之遥了解过情况。”

    林慕南点头,绕回自己原本的话茬:“昆子,我把你的通讯号码给阿甲,水熊涉情.色交易这个案件,让他即时给你报一下进展。”

    既已做了提醒,张明昆也就没再多说什么了。

    林慕南则直接换了一个话题:“对了,同心圆现在有多少正式员工了?按照相关政策,企业达到六七十人规模,就该设立一个残疾人岗位。”

    “先前听秦女士提过是五十多人,现在很可能不只六七十人了。”

    左菁华敲门进屋,站在门口,听到两人如此对话,随口接道:“南南,遗民暂置点不是有个成骨不全症的少年吗……”

    林慕南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

    “那就考虑一下他呗。”左菁华说,“先去吃饭吧。云兮也来了。”

    应该是被左菁华提前打过了招呼,蔡八珍的料理,烧烤只是做辅,其余餐品大都利于烧伤恢复。

    宴饮期间,伙伴们不时围炉去取些烤串,路云兮趁着周边无人,凑到林慕南跟前来:“哎,慕南,我问你一个事啊,你们这有一个女艺人,菁华好像对她特别关注,你知道吗?”

    “怎么特别关注?”林慕南反问。

    “我们刚进来时候啊,碰见人家出电梯,手里拿着盒牛奶,菁华建议她选一款减脂的。”路云兮的情绪昂扬外露,“我的震惊难以言表,除了对你,其余我们这些从小一起长大的伙伴,都没得到过菁华这么私人化的建议吧!”

    “哦,我好像知道你说的是谁了。”

    “所以,菁华是不是爱上那个姑娘了?”

    “他们在同心圆共事前就认识。”林慕南略做停顿,想了想路云兮的问题,试探做答,“人的感情是会发展变化的,现在我不知道,但最初的感情菁华跟我描绘过,没有那么深的私人感情。”

    “他是怎么跟你描述的?”

    “初见时,他说那一瞬间心里的触动,就是酸涩和无力,不剧烈,但是像宇宙一样无边无涯。”

    “呃,这样的描述还不够动情吗?写情诗呢他!”

    “由别人传递来的痛苦,绵绵无边那是对泛泛的人类,紧促而剧烈才是对关键而具体的个人。所谓绵绵无涯,蔓延至宇宙的那种触动,如果人够麻木,是可以作为生命的背景,被大致忽略掉的。”

    “他的表达有这么高的分辨率吗?”

    “别人不确定,但菁华的真实意思我应该不会弄错。”林慕南说,“太熟悉了。”

    “好吧,那我相信你的判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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