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你做的还不够多吗?你究竟想怎样!”歇斯底里的凄叫声响彻整个栖霞宫主殿。

    余贵妃双手紧紧攥起,任由指甲嵌入手掌的嫩肉当中。她恶狠狠地盯着跪在地上的人,眸中毫不掩饰内心的痛楚。

    司马黛始终沉默不语,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余曼瑶颤抖着闭上双眼,几息后平复好自己的情绪,抬步走到小女儿身边,缓缓将她扶起。

    “你当真想出宫?”

    司马黛顺从地起身,视线保持着低垂,淡淡说道:“请母妃成全。”

    “你……究竟是为何?”余贵妃双手附在眼前之人的双臂上,强迫她看向自己,“你待在宫中有何不好?你有父皇疼爱,母妃照拂,亲姐姐相伴,比梨苑那个杂种好多了吧?”

    “是,你前阵子是闯了些祸事,可是母妃已经想好了法子。只要我们动作快些,让你早日嫁个如意郎君,到时候你父皇他不会为难你的!”

    余贵妃低下脸强行去对小女儿的视线,“母妃觉得今年那位新科状元就挺好,这阵子你就待在栖霞宫,老老实实等着去当贾府的少夫人,好吗?”

    “母妃……”司马黛终于抬起了视线,“您知道这阵子我最痛心的是什么吗?”

    余贵妃直视着小女儿,凤眼中闪过疑惑。

    “司马绯她对我做的那些其实算不得什么……哪怕是在她带走内监们的那晚,我也不曾绝望过。我知道我有母妃,有姐姐,有舅父,有表哥,有余家做靠山。”

    司马黛扯了个苦笑,“可是您猜如何?”

    她的眸中闪过泪光,“是您亲自带着舅父的话浇灭了我所有的傲气,是你们让我为了余家的大业什么都别说,什么都别做。”

    “后来我想明白了一件事。对于您来说,对于舅父来说,对于余家来说,我永远是排在最后一位的。”

    司马黛挣开了余贵妃的双手,“是,你们是可以随意觅个人选将我嫁出去,这也确实可能让我免于父皇的责难。”

    “可是,你们有谁问过我的想法?你们怎知我就愿意如此?”

    余贵妃噎住了。

    司马黛艰难地扯起嘴角,笑得极为勉强,“这个司马家的公主,这个余家人,我不做了……好不好?”

    余曼瑶双目已然通红,“你……你……”她颤着手指点着眼前之人,迟迟说不出下文。

    “所以你自请出宫后打算去哪,打算做什么?”另一道声音响起。

    司马霜不知道在殿角处听了多久,此时终于抬步朝母妃和妹妹走去。

    司马黛转眸看向来人,轻飘飘道:“原来姐姐也会为我费心……”

    司马霜扶住快要站不稳的余贵妃,蹙起眉,“你毕竟是我一母同胞的亲妹妹……”

    司马黛不再和她继续掰扯这件事情。

    余贵妃稳住了身子,有气无力道:“如若你父皇当真应下了这事,你将来有何打算?你毕竟是为了余家才惹了这等祸事,你对你舅父……可有所求?”

    司马黛摇了摇头,“我对余家,再无所求。”

    “我从被送到栖霞宫的那些人口中听说了不少他们的家乡事。如若真的能卸下这层身份、卸下余家的负担,我想先四处走走,去那些地方看看……”

    余贵妃还想回缓,“你就留在宫中,母妃去同你舅父说,动用所有势力再为你斡旋斡旋,尽快将你嫁给谢淼为妾如何?”

    司马霜皱着眉看了余曼瑶一眼,显然对她这句话感到不悦,却也没说什么。

    “不需要了……”司马黛的眸中满是释怀。她确实是个蠢笨的人,才会为了得到轻易喜欢上的郎君而在亲人三言两语的哄骗下做出不少荒唐事。

    现在,她不想再继续蠢笨下去了……

    “姐姐,你带母妃回去吧。”司马黛开口赶人。

    一炷香后,司马霜扶着余贵妃回到了瑶华宫。

    婢女们很有眼色地为两位主子端上了茶水。

    余贵妃却一把将桌上的茶盏连带着花瓶一同扫落在地,瓷器的碎裂声清脆而响亮。

    她咬牙切齿道:“司!马!绯!”余贵妃扣紧了指尖,“都怪她!一切都是她造成的!如若没有她……如若没有她……”

    司马霜适时开口,“母妃,司马葶和司马绯确实不在宫中了。”这几日她们都见不到那两人,早就起了疑心。她有心找人探了探,确定了这件事。

    余贵妃双眼微眯,“谢蓉芝当真将她们送出宫了?”

    司马霜眼珠子一转,“母妃可以将此事告知舅父……”

    余贵妃松开了手,美艳的丹凤眼中闪过一抹狠厉。

    ……

    八月十五,司马辰华用过午膳后便启程赶回皇宫。

    临行前他叫来南屿,郑重地将两位皇妹的安危托付与他。

    “她们今晚要去城中逛夜市,赏花灯,不愿太多生人跟着,还央求着孤撤了暗部。”

    南屿诧异抬眸。不由在心中暗暗欣喜:阿绯不回去参加中秋宫宴?这个中秋他可以守在她身边过了?

    司马辰华接着说道:“她们此行隐蔽,孤将暗部撤地仅剩四人,再由你贴身护卫,应当无虞。”这意思是让南屿别再带其他南家军兄弟了。

    南屿觉着这种安排有些不妥,急急辩道:“可是殿下,公主们的安危属实重要,仅派这点人手……”

    司马弘泷抬手打断他,“无碍,孤母家那边的淼郎也会同往,他到时候也会带些人手。”如若可以,他也想留下来陪在两位皇妹身边。可是夜明自幼出使西丹为质,东桑仅剩他这一名皇子在父皇身边,中秋宫宴他不得不赴。

    母家的淼郎?谢淼……?南屿的心情瞬间沉入谷底。

    司马辰华是何等心思的人,这阵子的观察下来早就看出了四皇妹和这位南家少将军之间的暗流涌动。

    他不动声色地瞥了南屿一眼,“你也知道淼郎同四皇妹最近有些传闻,此行还是不要兴师动众比较妥当。”

    南屿抱起拳,“臣明白了。请殿下放心,臣定当竭尽全力护卫公主们的安危。”

    司马辰华拍了拍他的肩,“你也不必有过大的压力,淼郎到时候也在。”

    南屿:“……”

    都城正中心有条极为繁华的闹市街,这里人头攒动,车马喧哗,各种商铺、摊位、戏台和茶楼相互交错,百姓们尤爱在各大节日的夜晚汇聚于此。

    日头刚落,闹市街上已经挤满各种各样的声音,五花八门的叫卖声、戏曲表演的唱腔声,还有商家宣传的吆喝声,这一切糅杂在一起,自成一派热闹的景象。

    各色各样的行人流窜在街头,穿着简朴的寻常百姓、锦衣华服的富家子弟、走街串巷的小贩,仔细一看还有零星几名乞儿,他们此时都在寻找着属于自己的乐趣。

    司马葶是第一次见到这般光景,在街口附近兴奋地这里瞧瞧,那里看看。谢淼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边,身后是南屿和晓芸紫鹃三人,几人脸上都带着面具。

    街上不少商贩都有卖面具,行人当中不乏戴面具者,谢淼他们在人群中并不显得十分突兀。

    司马葶拿起小摊上的一根发簪,笑吟吟地转过脸,“四妹妹你看,这支簪子好不好看。”

    谢淼只粗略瞥了一眼后敷衍地‘恩’了一声,视线一转不经意地看向了另外一枚簪子。

    司马葶见‘司马绯’兴致缺缺的模样,伸手将那枚簪子重新放了回去,转过身往前走了几步,疑惑地朝街口望出去。

    “表哥怎么还没来?再不来,我们就别等他了!”她有些不耐烦地踢了踢跟前的石子。

    南屿眉眼一动,下意识看向阿绯,后者还在看着某支发簪出神。

    谢淼的视线中,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拿起了那枚发簪。

    他疑惑地转过脸看去。

    身形颀长的公子拂过袖子带起一阵清凉的微风,他将那枚簪子拿在胸前,面具下一双含笑的眸子正直勾勾地盯着谢淼。

    南屿脚下一动就要上前,手臂却被人从后边抓住。他冷硬地吐出两个字,“松手!”

    晓芸单手将南屿的手臂扣死,“南公子,你现在别上前去比较好。”

    谢淼一眼就认出了眼前之人是顶着自己身子的司马绯。

    司马绯伸出手,掌心握着谢淼刚刚看着的那枚发簪。

    谢淼身形一顿,不经意侧了下身子去躲。

    “别动。”司马绯啧了一声,继续着手上的动作,“让我瞧瞧这簪子合不合适。”

    她将发簪置于谢淼的脑后比划了一番,满意地点点头,“眼光不错,这簪子我买下了,你记得戴回去收好。”等他们换回身子了她还能拿出来戴。

    司马绯轻轻将发簪插在谢淼脑后的发髻上,转身向小贩付了钱。

    这般亲昵自然的举动看得南屿沉了面色。

    司马葶听到动静也看了过来,欣喜地唤道:“表哥!”

    司马绯朝着她微微颔首,“是我。”

    南屿的面色愈加难看。

    “你自己来的?”谢淼看了看司马绯身后,没发现其他人。他记得夕娘前几天回话的时候说过,司马绯会将母亲也带来灯会。

    司马绯余光瞅着司马葶和南屿,凑近了谢淼一些,附在他耳边轻声说道:“得先甩掉他们吧?”

    婉姨的身份特殊,司马绯并不想让过多人知道她的存在。

    眼前两人的举动看得司马葶心花怒放,还不等司马绯和谢淼开口赶人,主动说道:“表哥!既然你来了,就由你带着四妹妹逛吧!”

    她转头看向南屿,“南公子,我想去闹市的另一边逛逛,有劳你护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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