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在四周的乡亲们见夕芸和南屿抽出了剑,纷纷起身躲得远远的,有几人还算硬气、想上前来帮忙,没一会儿便被南屿满含杀气的眼神给唬退了。

    阿婆走过去扶跌坐在地上的圣女却被躲开了,只得作罢,跟着众人退到稍远处。

    他们并没有离开,远远地关注着这边的情况。

    司马绯无暇顾及周围的动静,而是怔楞于刚才想起的那段记忆。

    中秋节那晚?

    司马绯当即瞪大了眸子,那些第一人称视角的回忆自脑海中涌过,头痛欲裂。

    最先清晰的是中秋节那晚的种种画面。

    一只手覆在了她执剑的手上,使得她被迫捅向了一个人的心脏。奇怪的是,视线中被捅的那个人、是她自己。

    随之而来的,司马绯想起了越来越多的事情。

    春昭园、城郊别庄、城南谢府、御史台、皇后娘娘生辰宴……

    这些陌生而又熟悉的记忆迅速侵占入她的脑内。

    司马绯不由双手抱住了头,呼吸也急促了起来。

    夕芸担忧地去扶她,“主子?”

    南屿也投来关切的视线,手中的剑却仍旧抵在红衣男子的身上。

    红衣男子见状也焦急地问道:“少主您怎么了?”他想蹲下身子去查看,横在面前的那柄剑却抵得死死的。

    不远处的司马辰华和梅芷已经朝这边走了过来。

    秦菡仍旧立在原地没有动作,常随则是趁现在没人注意,想着用传玉鸟传递消息。他手中一边忙活着,嘴中一边念叨着,“公子呀,您再不来,可就出大事了……”

    司马绯没有应话,顾自抱着头蹲在了地上,微瞠着双目。

    那些画面的流逝逐渐慢了下来,最终定格在了一面镜子上。

    那是她当初换魂后第一次照镜子的时候。

    倒映在镜中的那位公子,质美如玉,寒眉冷眸,姿容绝代、风彩卓然……

    这人……可不就是谢允之吗?

    司马绯恍然想起了一切,嗫嚅着唇干笑了起来,一连笑了好几声。

    哪有什么谢允之?原来从一开始便是谢淼!

    这厮趁着她失忆,瞒了自己的身份,把她诓骗的好惨呐!

    “主子?”夕芸紧了紧手中的力道,“您没事吧?”

    司马绯借着这个力道站起了身子,眼底闪过阵阵意味不明的暗芒。

    几息后,她敛住了所有的思绪,一脸冷然。

    司马辰华和梅芷已经来到了她的身边。

    司马辰华凝着司马绯现在这副神情,再次静立在一旁没作声。

    梅芷蹙着眉上前来扶住司马绯的另一边手臂。

    红衣男子这才像是刚发现梅芷一般,讶然道:“呀,阿姊,我忘了你也在这……”

    梅芷动了动唇,眼神复杂地看着他。

    红衣男子突然后退了几步,向两侧展开双臂,像是炫耀一般得意洋洋地将视线流转在司马绯和梅芷之间。

    “你们看看,现在整个丰州都在供奉我们巫族,我做的不错吧!”

    司马绯不解他的这句话,看向梅芷,“他到底在说什么?还有……他为什么和梅衡长得一模一样?”

    梅芷看向她,轻声解释,“他是梅衡的孪生弟弟,梅跃。我们之前也一直在找他,现在看来……他或许便是另一批巫族人的首领。”

    姐弟三人当年因为理念不合分道扬镳,再次见面却是这副情形,当真令人感慨万千……

    梅跃听到了这句话,惊惶地摆了摆手,“不不不,我怎么会是巫族领袖呢!”他面带讨好地看向司马绯,“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少主呀!”

    司马绯挣开了夕芸和梅芷的搀扶,抬眸看向他。

    梅跃见她望来,面上满是雀跃,似是非常期待她接下来要同他说的话。

    司马绯缓缓说道:“你既然肯叫我少主,那便是认可我的身份。”

    梅跃当即灿笑,眸中看起来如稚童般纯粹,“我当然认可!少主在世间是独一无二的!”

    “那她又是怎么回事?”司马绯抬手指向跌坐在地上的圣女。

    梅跃顿时像是做错事的小孩一般,面上闪过了些许慌乱,“啊,你听我解释……她、她是……”

    圣女何曾见过梅跃这副乖顺、天真的面孔,他从来都是阴晴不定、嗜杀成性的脾性。

    梅跃支支吾吾了半天,最后转过头去看圣女,眼中带着狠厉的杀意,毫不犹豫道:“少主若是不喜欢,我现在就可以把她给杀了!”

    圣女大惊失色,身子轻颤了起来,哪还有刚才的半点嚣张。

    梅芷厉声道:“梅跃,你闹够了没!”

    梅跃耷拉下脑袋,委屈道:“我没有在闹,我是认真的,这一切都是为了复兴我们巫族,让族人们不必再四处躲藏……”

    一阵马蹄声响起,最后停在了几步之遥。

    黑衣男子迅速翻身下马,对当下发生在眼前的场景并不在意。

    他径直来到梅跃的面前,抱起拳,“我家主人已经将人给制住了,特派我来询问使者大人这边的进展。”

    司马绯下意识觉得他口中所说的被制住的人当中,一定包含了谢淼。她朝梅跃望去,“他在说什么?制住什么人?”

    司马辰华等人也是面色一紧。

    梅跃扬起细长妖娆的眉眼,向司马绯伸出了手,“少主,我知道您一时间可能无法接受我为您安排好的这一切,不若就先随我一同去看看?”

    他继续蛊惑道:“您应该也好奇吧,您想维护的那些东桑人……当他们知道了您的真实身份后会是什么反应?”

    梅跃指的是东桑朝廷派来的人,司马绯知道,那些人当中包括了谢淼。

    恍惚间,一道温润的男声自耳边飘过。

    ——“有些话……你永远不告诉我,也没关系。”

    彼时她还单纯地以为他就是谢允之,那个对司马夭夭各种包容、顺从的小郎君。

    司马绯承认自己对梅跃的提议动摇了。

    她想随他去见见谢淼,亲口将自己的身份告诉他,看看他会作何反应。

    谢允之答应了求娶司马夭夭。

    那谢淼呢?在知道了司马绯的一切之后,还愿意、如此吗?

    司马绯定定地看着梅跃,“好,我随你一同去。”

    ……

    司马绯一行人被客客气气地请到了丰州主城,路上有专人照料,住的是上好的房间,吃的是精致的美食。

    苏太守早就收到了消息,听闻使者大人今天会携那位尊贵的人抵达,费心提前做了各种准备。

    谢淼等人已经被软禁在太守府的客房中有两三日了。

    当日他们和苏太守对峙之时,谢澜暗暗递了一张纸条给谢淼,催促着他赶紧随留风离开。

    谢淼思索了片刻后将纸条递给了留风,命他独自离开尽快去找到司马绯预警,自己则是留在了太守府陪同恩师和叔父。

    留风身手矫捷,脚下一点便飞出了包围圈,苏太守这边派出了数十人也没能拦截下他。

    最终还是使者大人那边的人用了些巫族的手段帮忙才将留风给制住。

    苏太守倒也没有为难他们四人,毕竟他还需要裴铮这个钦差不时向朝廷传递‘一切安好’的消息,免得引起朝廷的注意。

    除此之外,苏太守的言语当中还透露出要留他们一起面见新主的意图……

    客房的窗户和门都被封的很严实,门口也有重兵把守。屋内每次只有送膳的时候能够透上些新鲜的空气。

    他们四人就连如厕都会有好几个人跟着,茅房内也没有一扇窗。

    常随用传玉鸟给公子传了两三次信,可在如此严密的防守下,饶是传玉鸟也无法做到将消息传递进去,只得栖息在窗口的树上干着急。

    这日,谢淼明显听到了府上异常的嘈杂声,心中有了些不妙的预感。

    苏太守将他们四人分别关在了不同的屋子里,以免他们聚在一起商讨出什么来坏了大事。

    谢淼摩挲着手里的茶杯,默默沉思。

    留风虽然被抓回来了,但是应当已经趁乱将那张纸条给传递出去了。

    当时情况匆忙,谢淼来不及去看也来不及去询问叔父那张纸条上是什么内容,但大抵上应该也有些预警现状的内容。

    司马绯既然收到了纸条,怎么还会选择在这时候来丰州主城?

    有人在外边重重地拍了拍房门。

    谢淼侧脸望去,房门被推开,几个人抬着一个冒着热气的木桶走了进来。

    为首的士兵看向谢淼,“你,好生沐浴一番,有人要见你。”

    说完,便带着人出去了。

    谢淼朝木桶看了过去,那些人甚至还贴心地备了一套干净的衣裳……

    他眉眼微动,几乎可以确信,这位要见他的人,是司马绯。

    是夜,谢淼被带去了一座宴会厅,里面正歌舞升腾,好不热闹。

    苏太守脸上醉意正浓,远远看见谢淼被带来了,朝坐在他上首的那人举起了手中的酒樽,笑道:“您瞧,这人不就给您带来了吗!”

    谢淼抬眸对上了坐在上首的那名身着红色纱裙女子的视线。

    她虽然带着面纱,可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人。

    谢淼蹙起眉心,薄唇紧抿。

    ——她怎么穿成这样?

    司马绯也微微拧起了眉。

    ——他那张脸明明已经够白了,怎么看着好像还被人抹上了点粉?

    司马绯略微一村,瞥了苏太守一眼。

    定是这人的主意!

    苏太守白天带着人在城门口热烈迎接,一口一个‘恭迎新皇’、‘恭迎吾主’……

    司马绯随意寒暄了一阵后,向他提了个不情之请。

    苏太守听闻之后当即应承下来,“原来那位公子是您的面首?当真是失敬失敬!”

    他一脸贼笑,“您放心,我晚上必定把他干干净净地送到您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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