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行策预感到了这满漫长的沉默,只能率先打破了这份尴尬:“找你还是有正事儿的,今天的新闻看了吗?”

    林琅摇摇头。

    “今天早上第五大道那里发生了一起车祸,两车追尾,肇事司机心肌梗塞当场死亡,受害人第一时间被送往医院抢救,保住了性命。”沈行策说,“不过一个脑部受到重创至今未醒,另一个下肢瘫痪可能这这辈子都站不起来。”

    林琅皱着眉听完了这场人祸,说:“世事无常。”

    不过这也不是沈局大晚上敲独身女下属的门的理由,修正局不是交通管制大队,受害人再怎么冤这也不是他们该管的事。

    果然沈行策又说:“受害人是‘江湖夜雨十年灯’的工程师。”

    林琅啃一口甜玉米:果然。

    沈行策从他带来的那个牛皮纸袋里掏出一沓资料,那是从去年夏天开始所有跟反舌鸟有关的游戏名单:赵家康的“虎符”,邓尧佩的“囍”,还有今天谢崔夫妇的“江湖夜雨十年灯”……繁杂的资料后还压着五六年前的“宁古塔”,那个让钟定岳猝然牺牲的银河面。

    “江夜两个工程师,崔不离成了植物人,谢相欢现在只能在轮椅上活动。整个服务器都紧急停服修复了,短时间应该不会有更新。”沈行策把今天刚刚出的资料递给林琅,“来看看。”

    林琅把锅盖盖上,让冷冻火锅料和汤底自己交流一会儿,接过他手里的资料,看他一眼:“我能看吗?”

    “……”沈行策看着她,“现在问这个是不是有点晚?跟我装什么呢?”

    林琅朝他狡黠地笑了一下,露出尖尖的牙,翻开资料看了几眼,问道:“虎符和囍,两者除了都是反舌鸟搞的鬼,还有什么共同点吗?”

    “几乎没有。”沈行策把目光从她脸上移开,“这两个游戏根本不是同一个作用。虎符银河面里有塔台,但它近两年才上市,显然不是旧时代的老古董,塔台是反舌鸟的研究产物。而囍则是他们的圈套,正如你所说……”

    “他们是来试探我们的。”林琅把那两页纸卷成筒,“我一直有个疑问:他们为什么那么笃定斯图克勒就在我们这里?”

    “谁知道,可能想刻舟求剑吧,毕竟斯图克勒最后一次出现就是在东部修正局。”

    “早不求晚不求,偏偏挑这个时候找上门来?”林琅从最底下抽出宁古塔的资料,“偏偏等孙伢出现在分局的时候?”

    “你怀疑他?”

    “这孩子身上有秘密。”林琅说,“宁古塔把钟定岳都吞进去了,他作为唯一的幸存者,还是个异能者,居然藏了五年,修正局和反舌鸟都没发现他。但据他所说,他这五年确实是在亲戚家借住,很平常的一个寄人篱下的小孩儿。”

    沈行策补充道:“而且他大脑里有层‘壁垒’,冯耀之前查过他。”

    “说起冯耀。”他抬眼看了一下她,“你知道他的能力是怎么回事吧?”

    “知道啊,窥探记忆。”

    “他那天审完你以后,看我的眼神一直很奇怪,你给他看什么了?”

    冯耀这个不老实的浪荡子,自从那天以后看沈行策就跟看被黄毛拐跑的大闺女一样,好像只要姓林的妖女一捏鬼火的油门,werwer两声就能把根正苗红的大好青年吊着走。

    沈行策心知这货一肚子花花肠子,干脆眼不见心不烦,又把他赶去了老挝。

    林琅又想起“虎符”里,漫天黄沙里那双泛红的眼睛,什么也没说,“噌”一下站起来:“我去看看面好了没有。”

    “林琅……”

    林琅火急火燎打断了他:“囍的工程师找到了吗?”

    “你说邓尧佩?没有,她跟父母亲朋很多年没联系了,没有伴侣,没有子嗣,已知最亲近的人就是游戏公司的编辑策划。每年给贫困山区的学校捐一大笔钱,三天两头见不到人,经常在异国他乡过几个月又莫名出现在人前,要不是游戏出了问题还联系不上她,公司策划估计还以为她还在冰岛度假。”

    林琅好像很忙的样子,把电磁炉关了又去找碗:“挺好的,很自由。”

    “她自由了,我们找起人就难了,至今一点线索都没有,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他托着腮,长而直的睫毛垂着,不知道在想什么,“别我们最后找到她时,她已经遭遇不测了。”

    林琅找齐了碗筷——都是一次性的,问道:“那个赵家康不也跟这个有关系吗?他为什么没事?”

    “被牵连的只有狱中的刘大强,他倒是安全,连反舌鸟人的脸都没见到,从始至终只是借了银河面的变更权,说到底,他甚至都不知道反舌鸟拿他的游戏干嘛了。不过我怀疑虎符是个不需要媒介就能进出的中转站,暂时切断了它所有的的联网渠道。”

    “那‘江湖夜雨’呢?”林琅说,“别忘了还有个活人呢。”

    沈行策知道她指的是谢相欢,说:“我会找个时间去看看她,那场车祸搞不好是蓄意谋杀,她现在是我们的重点观察对象。”

    “‘江夜’过两天一定会出现bug。”林琅笃定地说,“沈局,到时候能把那个任务排给我吗?”

    沈行策欲言又止地看了她一眼,他知道这是显而易见的事情,杀人灭口、毁尸灭迹,是他们那帮疯子最擅长做的事情,《江湖夜雨十年灯》是个大型游戏,可以暗度陈仓的地方很多,一旦出现bug必定是场有去无回的鸿门宴。

    “可以么?”林琅再问他。

    沈行策避而不答:“到时候再说吧。”

    “我要是你,我就找个理由把谢相欢给关起来,以防万一有人拿她开刀。”

    沈行策无奈地看着她:“法治社会啊,而且没凭没据怎么关她?”

    林琅在餐桌上垫了块湿抹布,把小锅往上面放,拿起碗筷才发现自己四处找碗的举动十分多余,其实直接就着锅吃就行。

    她沉默了一会儿,对着沙发上那个大活人说:“过来吧,我给你拿个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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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琅为此还特地拿了个勺,这已经是她对待客人的最高礼仪了,她晚点洗碗还得多洗个勺。

    此时屋里已经很暖和了,沈行策坐在她对面,林琅用一次性碗接了点凉水给他——金贵的少爷吃不了麻辣汤底的火锅。

    林琅骨子里有一点不近人情的孤僻,自己不爱跟人扎堆,尤其这么晚了,想赶人走的心是有的。但是沈局是个体面人,前几天刚帮她预约了体检,刚刚又给她送了玉米,更别提那些暗地里行的方便。

    面子还是要给的,她接完水回到餐桌旁,捞起勺子说:“随便煮了点,你要面吗?”

    沈行策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林琅看了他一眼,心虚一般垂眸看锅底,麻辣汤底里飘着牛肉丸年糕虾滑金针菇娃娃菜,难以想象这一锅里有多少亚硝酸盐,好吧她自己一个人确实就喜欢这种方便快捷的预制菜。姓沈的吃不惯也可以理解,没记错的话他家族里好像是做生意的,从小锦衣玉食的人肯定注重生活质量。小道消息说他一个人住百八十的大平层,上下班都开的是路虎,也不知道那辆路虎怎么塞进楼下翻个身都能扭到腰的停车位里的,万恶的资产阶级啊……

    对啊,他大爷的,她能客客气气地把沈行策迎进来吃饭已经很给人面子了,她还给他端水端菜的,这厮居然还敢吃不惯?

    林琅抬起头来,瞪着他正要说点什么呛人的话,却听见沈行策突然说了一句:

    “你记得我不吃辣?”

    气氛突然尴尬了起来,林琅背后好像有一簇嚣张的焰火突然熄灭,她脑袋一时不清醒,随口胡诌:“听说的。”

    “我没跟别人说过。”

    “……”林琅不说话了。

    闭嘴吧林琅,闭嘴吧,多说多错。

    沈行策嘴角好像提了一下,半秒后又被他压下,状似无意地转移话题:“你家平时不来人吗?”

    “蒋鹤来。”林琅飞快地接上话题,生怕自己再说错什么,“她现在跟她小姨住,这小姨自己没孩子,把她当亲女儿看,我们隔三岔五就去看一下,生活条件不错,离学校也近,挺好的。”

    沈行策低头看碗,过了两遍水的虾滑在他碗里躺着,看着饱满又弹牙。他平时不会在这个点吃东西,但他又不想让林琅不自在,只是象征性夹了几筷子。

    他说:“她一个人带孩子不容易。”

    “蒋竞春啊。”林琅饿得慌,又往碗里加了几块肉,“她十年前进的修正局,当时就带着个四岁的小孩儿,一转眼都这么大了。”

    “那你呢?”沈行策突击检查般问,“我上任之前都没见过你,你真像传闻说的那样,一成年就来修正局了?”

    林琅又不说话了。

    沈行策知道她是个锯嘴葫芦,他脾气好,有的是耐心,也不逼她,只是透过蒸腾的雾气看她被热气闷红的脸。

    自从蒋竞春出事后她精神状况一直不太好,沈行策觉得她这段时间就没睡过安稳觉,青黑的眼圈和惨白的脸色都能被她一个念头掩盖,但是疲惫的体态和神色骗不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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