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亦星拿画来参赛的时候,温襄楚也在现场。温大画家还有些不可思议,自己的宝贝徒弟居然真的能找到看对眼的作品。

    所以他去观摩了一下那幅画,看了一眼,他就知道夏亦星为什么会选择这幅画了。

    因为纯粹,纯粹的好看,让人一眼就能看到作者的渴望和热爱。但换句话来说,这幅画全都是感情,没有技巧。

    这幅画对于评委来说,可能只是幼儿园的水平,因为他们在这里找不出能评价的点,构图、明暗、虚实......这些通通没有,没有可取之处,简直就是外行人的随意勾画。

    现在,艺术界的流行风向已经跟几十年前截然不同了。

    以前,大家喜欢的是多重色彩的和谐搭配,而现在注重的是作品中的内涵。一幅画如果能分析出许多不同的深意,那就是成功。最受欢迎的深意是——对抗,冲击和突破,像张潇萧这幅纯粹好看,没有矛盾的画已经被时代淘汰了。

    夏亦星的画从一开始就不算主流,他不喜欢刻意描绘,不喜欢把莫须有的情绪强加在自己的画里,他的笔是随心的,他的纸是自由的。

    可就是老天赏饭吃,夏亦星的画太有灵气了,让人看上一眼,就会被带入其中,沉浸在他描绘出的世界里。他的天赋让他有资本不被时代规范,不被规则束缚,但其他人就没有这么幸运了。他们被时代的潮流裹挟着,不断改变自己,改变画法。

    温襄楚也曾感叹,有时候他为夏亦星的天赋和努力而庆幸,有时候也会为他生在这个被规定的时代而感到不幸。

    热爱本不应该被别人评判,画法和流派也不该被潮流没入海底。

    意料之中,张潇萧的画并没有被评委和大师看中。

    但这次比赛有个与众不同的地方,那就是开辟了一个新的选择通道——由艺术爱好者进行评判。目的是让艺术与大众结合,让专业和爱好交融。

    这些艺术爱好者没有任何限制,只要喜欢画画,就可以参加评选。其中一部分的人可能看不懂绘画的技巧,可能也看不到作品背后的深意,他们评判的标准就是——最直观的视觉感受。

    所以有些在圈内大受好评的作品在他们眼里反而变成阴郁扭曲的奇怪绘画,像张潇萧那种纯粹绚丽的画成为他们青睐心意的作品。

    通过这个选择通道,张潇萧的作品进入了第二轮比赛。

    当比赛负责人联系到夏亦星的时候,他还不知道这个结果。因为最近课程太多,他忙得脚都不沾地,再加上进入第二轮比赛的机会实在是太渺茫了,夏亦星本来就没抱多大希望,所以也没分太多注意力在那个比赛上面,但没想到峰回路转。

    比赛负责人压根都不知道这幅画的作者是谁,得知是夏亦星将画送来后,就打电话给他,希望他能提供一下作者的联系方式。

    但谁能想到夏亦星根本就不认识张潇萧呢?毕竟也不会有人把只有一面之缘的陌生人送给自己的画拿去参加比赛吧。

    秉持着做事情要有始有终的夏亦星最终还是接下了找人的任务,他打算周末再去那个街头碰碰运气。

    王东项得知了事情的起因经过,自告奋勇的要跟着夏亦星一起去,他确实对张潇萧有些好奇。

    这次天公作美,还没等他们俩从街头走到街尾,就看到坐在树下的张潇萧了。跟之前的情景一眼,张潇萧的面前依旧是那副破损老旧的画架,只不过他的头发好像长了些,被主人随意扎了个小揪束在脑后。

    夏亦星拍了拍还在东张西望找人的王东项,指了指树下的张潇萧,语气轻快地说道:“那个就是给我画的人。”

    他也没想到今天居然这么顺利就找到人了,心里的石头落了下来。他之前还真怕找不到人,到时候没发交差呢。

    王东项顺着他的手指看了过去,虽然只能看到张潇萧的背影,但他在心里已经认定了张潇萧是搞艺术的。因为隔着这么远,他都能感受到张潇萧身上的忧郁气息。

    在心里感叹完,王东项又侧过头看了看夏亦星,上下打量了一番后,推翻了刚才的结论。也不是所以搞艺术的都带着忧郁气息,夏亦星就是例外啊,他只会散发老子不好惹的气息。

    当夏亦星走到张潇萧身后的时候,先是惊诧于被涂黑的画稿,再是惊诧于张潇萧的精气神。他现在就像是几天几夜没合眼的病人,给人一种熬不下去的感觉。

    这次听到脚步声的张潇萧瞬间回过头来,在看到是夏亦星的时候,刚才立马紧绷的后背缓和了一点,但疲惫中的戒备却没有消解。

    他好像在跟夏亦星说话,但也好像只是在自言自语。

    “我可能画不下去了。”这是他今天说的第一句话。

    自从母亲生病后,他就开始了没日没夜的打工赚钱的生活,巨额的医药费让他没有喘息的时间。连续半个月的高压作息让他的身体发出了警报,为了不丧失赚钱的资本,他暂时停下手里的活计,让自己获得一点休息的机会。

    本应该睡觉来恢复体力的,但张潇萧丝毫没有睡意,大脑已经转不动了,所以回过神来,他发现自己已经走到了这里。

    画架被存放在便利店老板那里,老板见他来了,热情的打了个招呼,然后就像之前那样,把画架拿出来递给了他。

    张潇萧没说什么,努力勾起一个笑容来感谢老板,接过东西,机械地摆放起来。

    老板好像看出他的不对劲,想要说些什么,但是来了客人,就只能把要说的话咽下去,去前面接待客人了。

    张潇萧就这么呆呆地坐着,盯着跟了自己好多年的“老伙计们”。突然,拿起黑色的颜料挤了上去,用手掌使劲地涂抹,在夏亦星来之前才停下动作。

    听到张潇萧的话,夏亦星和王东项对视了一下,没有开口询问。

    张潇萧也不需要他们的询问和安慰,他只是单方面的诉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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